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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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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办法确定将代军赶到这河中来,万一淹的是自己人怎么办?”张蚝皱眉。
  “别急。”苻融道,又指指稍远处一片浅滩:“注意到那儿没有?”
  张蚝点头。
  “代军被淹,到彼处水势却会变缓,人马必从该处逃命,你再引三千军士到对岸埋伏,断他退路。”
  张蚝哈哈笑:“这你放心,上一个我杀一个,上两个我杀一双!”
  苻睿点头,对邓羌道:“至于驱赶敌军的重任,就有赖将军了。”
  邓羌道:“都督尽管吩咐。”
  “先派两千人,每一千人组成一队,去岭前摆开阵势,俟代军来了,便一队走左,一队走右,代军起疑,必不追赶——”
  邓羌道:“代人强悍,勇于乘进,何以不赶?”
  苻睿摇头:“论其本性自是如此,但打仗又不一样。设身处地想一想,如若是你,赶或不赶?”
  邓羌沉吟片刻,“代军人少,此种情况不宜追赶。”
  “没错,不过我的目的,却是要他们赶。”
  邓羌不理解。
  苻融笑道:“我观前锋刘显为人慎疑,他可能会看穿这个疑兵之计,所以必赶。”
  “我明白了。”
  “我不明白!”张蚝大声道:“我被你绕晕了!一般人不会赶,但刘显会赶;他以为识破了你的圈套,结果却掉进了圈套?”
  “你理解得很正确啊,正是这样。”
  “可是,我看刘显这小子并没这么好对付吧?我们几次没突破就是因为他当前锋太难缠了。”
  “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呀——”苻融拖长语调,笑:“是个一般人,反而不会上当了。”
  张蚝觉得他笑得特诡异。
  邓羌道:“这样一来,把他这个前锋引开,接下来诱剩余的代军出营,就容易多了。”
  “对。待他走后,你以五百骑挑战,余兵分作三处埋伏,待其追而击之。”
  次日,两军如常对垒。刘显使属下视探敌情,属下报秦军有两队人马依山傍岭行来,不知多少。刘显再探只有两千人后,便派人驱之。不久裨将来报:“翁君,这两队虽遭我们驱赶,队形却不乱,前边恐有伏兵。”
  刘显想一想,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此是对方疑兵必无埋伏,且速进兵即是。”当下提了马,率队前行。赶到一片林中,四寻不见,正感不妙之际,周围喊声大起,冒出无数骑兵。刘显暗暗叫糟,只得努力聚起族人双方绞杀一处,血流如滚,但盼能杀出一条活路来。
  这边拓跋翰刘库仁亦中计,被邓羌诈败诱出,两下杀一阵,秦的三路伏兵出来,众寡立显,代军焦头烂额,被冲得支离破碎。
  且说拓跋翰这一路被逼得往前走,日头坠山之际来到岭后的河前,人困马乏,于是纷纷就河饮水。饮得差不多了要渡河,突然水流轰轰,排山倒海般袭来。代军大惊失色,不少人当即惨呼着被卷走,翟辽眼疾手快的拉了拓跋翰上马,引残众朝水势慢的地方急奔。好不容易捡了条命还没回过神来的人们才喘口气过滩,殊料又是杀声大振,只见张蚝领着秦兵挥舞着明晃晃的大刀砍来,好似个取命凶煞!
  翟辽拍马而出,与张蚝缠斗,拓跋翰也奋力迎敌,但人数相差实在悬殊,基本一人要敌十几甚至几十人,且一方精疲力竭一方状态饱满。
  随着代人人数越来越少,场上形势十分吃紧。
  “世子!”一声惨叫。
  翟辽回头。
  一个拓跋族人拦在拓跋翰身前,一杆长矛从他的胸膛穿透而出,末端,插在了拓跋翰体内。
  族人倒下。
  他想为他们的世子拦住这一刺,可是,即使不惜性命,也没拦成功。
  拓跋翰身形一滞。周边无数刀枪砍了过来。
  随即,他也倒下了。
  ……
  石子岭一役,秦国大胜,代国不但惨败,主将兼世子拓跋翰的阵亡更是让人心涣散,几近全军覆没。代王什翼犍得到消息,来不及收拾悲痛,匆匆领了剩余部众,连夜往阴山而退。
作者有话要说:  

  ☆、喜利妈妈

  “爷爷。”拓跋珪顶着一身寒风,掀帐钻进什翼犍的王车。
  什翼犍半坐半卧,听到叫声抬首看了一看,招手示意孙儿过去。
  拓跋珪揉揉他的腿:“麻不麻?疼不疼?”
  什翼犍摇摇头,猝不及防地,剧烈咳嗽起来。
  拓跋珪连忙从身边铜壶里倒出一杯奶茶给他,边帮着拍背顺气,急问:“吃药了么?”
  什翼犍抚住胸口,等那一阵闷气过去,方粗哑着声音道:“吓到你啦。”
  拓跋珪扶他躺下:“我去叫医士。”
  什翼犍拉住他手:“没事,你坐下,给我捏捏腿,顺顺就好了。”
  拓跋珪依言行动起来。什翼犍半眯着眼:“你这两手跟谁学的?”
  拓跋珪支支吾吾。
  “你也别瞒着,我知道,是梁眷那小子,是不是?”
  “您怎么晓得?”
  “他是我亲外甥,重几斤差几两我还不清楚。”
  拓跋珪道:“要是爷爷觉得舒服,改明儿我跟他说让他给您按按,肯定按得比孙儿好。”
  “别别别,他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拓跋珪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在别人给什翼犍大献殷勤争着嘘寒问暖的时候,表叔梁眷非但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还夜夜笙歌有幸灾乐祸之意。而此刻爷爷的话更让他好奇:“表叔他——”
  什翼犍往后靠了靠,找个舒服的位置挨着:“梁眷最近在做什么?”
  “依旧松闲得不行,好多漂亮的大姊姊去找他。”
  “……我给你讲个故事。”
  “好。”经委中穴,过血海穴,拓跋珪由轻而重缓缓推拿着。
  “以前大草原上有个少年,他家族显赫,又生一副好皮相,很受许多女孩子喜欢。他父母老来得子,溺爱非常,久而久之,草原上只剩他舅舅制得住他。少年长成了青年,眼看还是整日游荡,为约束儿子的花花脾性,他母亲决定为他娶个妻子,就在此时,青年爱上了一个来自远方的女郎。”
  什翼犍停了一停:“青年似乎变了一个人,收敛起所有的玩世不恭,只一心一意对女郎好。他不惜与家庭决裂,要娶那女郎过门。”
  “那不是很好么?”
  “你不知,女郎是外族人。家里拗不过儿子,最终同意推掉那原本对部落大大有益的联姻,甚至重备了彩礼,通告了婚期……但是女郎却变卦了。”
  “啊?”
  “女郎是一名医士,她说她命定一生漂泊,悬壶济世。”什翼犍声音里有着感慨:“那是一个本性孤高流浪的灵魂,别人说服不了她,即使是青年,也不能。在一个飘着大雪的夜晚,她孑然离去了。”
  “青年就这么让她走了?”
  “当然不,他当夜就追了上去,一直尾随,直到传来母亲病重的消息。”
  “所以两个人分开了。”
  “如果就是这样,这个故事只是一个遗憾,而不会成为后来的悲剧。”什翼犍加快语速:“他舅舅自作聪明,派人强掳了女郎打算安慰丧母的外甥,岂料马车中途被高车人劫掠,女郎反抗,结果被虐杀……待青年赶至,那情景,那情景……”
  浓浓的眉毛覆住褶皱的眼皮,拓跋珪道:“您的眉毛——全白了。”
  “是吗。”什翼犍抚一抚眉心,从一边匣子中取出一件五彩缤纷的事物。
  “嘎拉哈?”
  “不对,这叫‘喜利妈妈’。”
  拓跋珪凑过去,一串黄麻绳,上面栓了许许多多的小玩意儿,如小弓箭、小铃铛、小摇车,还有铜钱、红绿布条等等,其中最好看的数用动物膝骨制成的一个个染色六面方体,即孩子们经常玩的“嘎拉哈”。
  “干什么用的?”
  “这是咱们鲜卑人的吉祥物,相传很久以前有个叫喜利的姑娘从天帝那儿借来一根捆魔绳,降服了危害鲜卑人的怪兽,让子子孙孙得以繁衍。人们为了怀念她,制作了这一信物。”
  拓跋珪玩着上面用树皮做的一把小木锨,道:“为什么要做这么大呢,多不方便呀。”
  “傻孩子,‘喜利妈妈’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每一族,只有请德高望众、子孙满堂的老太太作为开手,来结这根麻绳,然后由族长一代一代传下去,每增一辈人就拴一个嘎拉哈,你看看,祖先到你,有多少辈啦。”
  “原来它还是我们的族谱啊。”
  “这个针囊,便代表你表叔。”
  “咦?”拓跋珪放下木锨,接过半个手掌大小的浅蓝绣囊,里面是一套金针:“好精致的小玩意,像女孩子用的。”
  “梁眷第一次带她来见我的时候,喜滋滋地说从此要跟她学医,以此为见证。想来,是她送给他的吧。”
  拓跋珪不欲爷爷一再沉湎于低沉的情绪,笑道:“不知以后我能挂个什么上去呢?”
  “等你成年了,要成家了,就挂个你喜欢的上去。”
  “呀,让我猜猜,爷爷挂的是什么?”
  “唔,可以试试。”什翼犍露出些笑意。
  “这柄弓?”
  “不对。”
  “印章?”
  “不对。”
  “哈哈,是这匹小铜马吧,爷爷最喜欢骑马了!”
  “……不对。”
  拓跋珪反复猜了十来次,什翼犍总是摇头。最后拓跋珪泄气了,耍赖要爷爷自己说。
  什翼犍托起一支金钗:“这个。”
  拓跋珪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光含了多少惊奇,他实在难于把雄壮的爷爷与一支如此纤细的步摇连接起来,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终于憋出一句话:“……这个?”
  什翼犍没有搭理孙儿满脸明显的“为什么”,从腰间摸出一块玉石,摩挲良久,慢慢自麻绳中解出一段细尾,把它结了上去。
  那玉石上凿了一朵花,刻法十分粗糙,带了丝淡淡的红,像血色的经络。
  “兄弟俩都一样。”他喃喃道。
  拓跋珪有一瞬间怔愣:这块石头,是谁的印记?
  他又细细逡巡一遍喜利妈妈,发现上面有一块薄薄的银片,其上琢一株纤秀小花。
  呵,与玉石上的花,有几分相似。
  几年以后,他才初识这种花,绿叶修长,清雅宜人,叫姜兰。
  拓跋珪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一阵寒风迎面削过,在野地中打旋儿似的呜咽着,盘了两盘,刮到野地里去了。
  十一月的天黑得早,他们这一路日夜兼程,起先轮流换班,无论男女,晚上只瞌一会儿,然后接手赶趟;从昨天开始,估计秦人追不上了,什翼犍才吩咐疲累的部众夜间固定扎营。
  空气又冻又冷,他吸一口到肺里,人无比清醒起来。远处一杆旗上下飘飞翻舞,那是他们拓跋部专属的旗帜,黑色花纹,黑色镶边,四角坠黑色长马尾,他们亲切地称它为“秃黑”。
  他慢慢往秃黑走去,秃黑下面为数不少的车帐里,有一辆是他的。在整部队出发之后,他就同阿妈、三个异父弟弟分在了一起。对于拓跋翰的死,贺兰姜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所有的悲伤,都化在几昼夜不停的赶路里头了。拓跋觚还小,拓跋烈却已懂得要阿爹,拓跋珪端出耐心哄他,拓跋仪不满大哥注意力被别人分散,仗着自己大一岁经常捉弄三弟,以致于长大后的拓跋烈怀疑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偏偏被看似柔弱的二哥吃得死死的,是不是就是这时候打下的“深厚基础”。
  拓跋珪停下脚步,左边一辆车后隐约有说话声。他用趾尖拨了拨地上一块小石头,然后继续往前走,顺风飘来一句“代王一向喜欢慕容后生的儿子”——他好奇地回了头,大约是两个男人的背影。到瞧见贺兰姜他才终于把这两个背影同自己认识的人衔接起来,一个是拓跋实君,另一个是拓跋斤,拓跋斤是当年什翼犍“分国半以授之”的弟弟拓跋孤之子,拓跋孤去世之后,拓跋斤失去了治理半个国家的特权,日子混得江河日下。
  贺兰姜刚摇了幺儿入睡,正掀帘出来,一抬头看见他,扯了下嘴:“去代王那里了?”
  “嗯。”
  两人沉默了一阵。拓跋珪找不到话头来接,母子俩一开始就分开过活,现在相互间反而客气、过分礼貌起来。贺兰姜道:“晚了,去睡吧。”
  拓跋珪应了一声,看她往外走,半天一句话才出口:“阿妈不睡么?”
  贺兰姜像是没听见似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中去了。
  不知怎么,他生出一股凄清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弑父戮亲

  几日后,部落顺利抵达阴山之北,及后得消息报秦军稍退,什翼犍与大小首领们一商量,决定看看情况,等秦军撤得差不多了,就重返云中。
  “哎呀呀,这不是须卜首领么?好久不见!”
  “须卜参见代王!”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什翼犍双手扶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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