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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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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珪从小牝马上回头,看见了贺兰染干和吐突察台各坐马上,吐突察台手中还牵了另一匹油光发亮的黑马。
  由于对察台的厌恶,他懒得作答,调转缰绳继续放羊。拓跋仪还不太懂这些,越过哥哥肩头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吐突察台讨了个没趣,见着台阶赶紧往下走:“二王子,我们选了一匹好马来给马儿配种来啦。”
  拓跋仪没听懂,又道:“配种是干什么?”
  吐突察台笑道:“就是让大马生匹小马给你骑,好不好?”
  不等拓跋仪回答,贺兰染干道:“你们的阿妈呢?”
  听他发问,拓跋仪不好不给面子,答:“这几天忙着剪羊毛。”
  “剪羊毛是繁重的工作啊,要人过来帮忙么?”
  “快剪完了,谢谢。”
  “王子真有礼貌。好了,我们先过去看看。”手一挥,两人往前驰去。
  拓跋仪道:“哥哥,你好像不高兴。”
  拓跋珪不想自己情绪显露这般明显,便装了笑容,道:“哥在想怎样才能快点长大呀。”
  拓跋仪道:“我也想快点长大。”
  “哦?”
  “这样我就有力气拉更大的弓,射更远的箭,打许多东西给大家吃了。”
  拓跋珪莞尔:“说到这儿,以前爷爷常率部众在春秋两季集体狩猎,不知这边有没有呢。”
  贺兰染干和吐突察台牵着马慢慢往回走。
  吐突察台沉思良久,开口道:“翁君,你觉得拓跋四子如何?”
  贺兰染干睇他一眼:“想说什么就直讲。”
  “我在盛乐呆过不短时间,听到不少传闻。拓跋珪,有人说他‘弱而能言,目有光曜’,又有人说他将来必定会当大王,拓跋家之发扬光大者;拓跋仪,生来异目,不喜人语,秀若仙童;拓跋烈跟拓跋觚还小,看不出什么,不过单单前头二人,特别是拓跋珪,实在是……”
  “盛乐一帮人捧上天了,一堆谄词而已。”贺兰染干不以为意。
  吐突察台道:“飞禽的雏儿羽翼未丰、走兽的羔儿利爪未成之前,都是温驯无比的啊!”
  贺兰染干道:“就算他们将来长成雄健的勇士又如何,代国已亡,拓跋部已散,我们贺兰部只是收容他们,以后最多任他们再聚成小部而已。如今秦国强盛,慕容垂姚苌此等人物尚且在其麾下乖乖卖命,你觉得此数小童能有作为耶?彼时若打败江南晋室,天下一统,什么大王代王,到了苻坚面前,屁也不是。”
  察台低声道:“翁君真这么想?”
  贺兰染干眼底闪了闪,嘴唇翘起来:“我说你呀,好歹是一族之长,这么怕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干啥?莫非——”
  察台急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不怕就好,”贺兰染干重复道:“不怕就好。”
  吐突察台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总觉得面前这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中,似乎透露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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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师比:游牧民族在腰带上悬挂的带钩,一般为金属所制,做悬物之用。
  又PS:盖毡帐需要择地。牧人的经验是:前有“照”——指充足的阳光和草滩;后有“靠”——指坡地和高地;既没有照,也没有靠,那就应有“抱”——指河流或小溪。
作者有话要说:  

  ☆、较猎之伤

  拓跋珪记得他曾为爷爷什翼犍读过关于狩猎的一段记载,是汉人写的:“及至天高气爽,塞草萋萋,弓劲马强,兽肥隼击;大会蹀林,千骑雷动,万马云翔,较猎阴山;牵黄擎苍,驱虎逐狼,十旬不返,积兽成丘。”
  爷爷爽快的笑声犹然在耳,自己现在却是与阿公贺兰野干共乘一骑,为前面几百人的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殿后。
  这次的出行成功全靠贺兰野干帮忙,他一句话就搞掂了女儿:“如今狩猎都是讷儿带头,我正想着跟过去没什么趣味呢,你把大孙借给我,一路上给我解解乏,我保证不掉半根毛的把他还回来,好不好?”
  面对老父及儿子的企盼目光,贺兰姜败下阵来,她多看了儿子几眼,稍有责备之意。
  拓跋珪自然知道自己一点小伎俩决计瞒不过母亲,不过还是很高兴找到阿公帮忙,算是找对了门路。
  “打猎之前呢,一定要做足各种准备。”贺兰野干滔滔不绝地讲着:“首先,马匹和猎具要备好;其次头领要告诉每个小部队负责的地段和该干的事儿。比方说,谁进行外围包抄呀,谁去轰赶野兽呀,什么时候紧围、什么时候撤围呀,等等等等。这是一项有组织的活动,可不是一哄而上能行的,小家伙,听得懂吗?”
  拓跋珪点点头:“以前爷爷说,猎人还应该熟悉野兽的性儿,能事半功倍。”
  “哈哈,确实如此。像野猪眼睛不怎么好,又跳不高,难转身,我们站在山沟沟边,比站在平地上容易逮多啦;黄羊经常成群结队的快跑,你就找准头羊,一段路一段路的去赶它,准能一拐一大堆;而狐狸很狡猾,不是高手可逮不着哩!”
  “阿公捉过狐狸吗?”
  “那——当然!”贺兰野干笑声有些发干,他没说出口的是,当年他逮的狐狸是冬天趁它们饿得不行出来找食时用铁夹子夹到的——不过怎么样也算抓到,不算诓小孩。
  “对了,贺兰族那个像马一样的图腾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那叫‘驳’,是咱们部的神兽,壮如马,音如鼓,白身黑尾,可食虎豹,可御强兵——不过,最神奇的一点是,从远处看,贺兰山很像一匹卧在沙漠与黄河之间的驳。”
  “这样子……”拓跋珪明白了,发现周围景色的变化,道:“要进山了?”
  “是啊,进山喽。”贺兰野干精神一振。
  风掠林梢,松涛翻涌,一层层葱茏的新绿淹没了厚厚的黑灰土,马蹄踏处,有树叶堆积的吱喳,也有巨大野兽的骸骨,因为人声,更显寂静。
  “前面要过一个山涧,大家小心些!”不远处站了一名壮士,他对着后来的人喊。
  “晓得啦!”队里的人回应。
  清浅的溪流在小径旁明明灭灭,偶尔掺一两声清脆的鸟鸣,活泼明媚。
  转山过岭,奇石怪树让人应接不暇。拓跋珪只觉心中舒适无比,举目眺望,抬手道:“阿公,那边岩石上好像刻了什么东西。”
  “咦?过去看看。”
  贺兰野干示意众人稍停,跃马来到崖前。
  “好像是岩画吧。”他自言自语,跳下马对手下道:“在这儿等着,我到前边看一下。”
  众人得令。
  贺兰野干抱起孙儿,带着他爬上一块巨石:“阿哈,果然没错,是一幅岩画!”
  暗褐色的崖壁上,草草刻画了一幅打猎图。正中一头巨大的野牛,犄角高高向上弯起,身上的毛根根倒竖,蹄子也十分夸张,与整体不成比例。相比之下居于画面右下角的猎人就显得十分可怜了,他不仅比野牛小得多,而且半点气势也无。
  “唔,虽然画得粗糙,却简练传神。”贺兰野干连连点头:“大孙,好看不?”
  拓跋珪心道你还真在逗小孩儿玩呢,一边摇头:“阿公,野牛的角跟蹄子没这么大,他们画错了。”
  贺兰野干笑道:“此画不重形似,而贵认知。先祖时代,人们没有锐利的武器,只有经过殊死搏斗才可能获得猎物,所以在他们眼里,人类是渺小的,野兽的尖牙利嘴是可怕的,明白吗?”
  “他们害怕?”
  “是啊,不过,虽然害怕,他们却还是顽强的跟未知的大自然斗争,驯野畜为家畜,猎凶禽为翼帮,一代一代,生存下去。”
  “……阿公,我很佩服他们。”
  贺兰野干将他高高举过头顶,哈哈大笑:“大孙,你记住,我们就是他们的后代!我们骨子里流的就是他们的血!不要轻易佩服别人,要成为别人佩服的对象!”
  山谷中的回声一波一波荡回来:
  “要成为别人佩服的对象——”
  “要——成为——别人佩服——的对象——”
  云闻声而阻,溪因之而遏。
  拓跋珪回视阿公发亮的脸庞,复仰视白云苍狗,顿觉胸怀开涤,天地无穷。
  北方有豪情,沛然塞天地。
  贺兰讷胳膊肘上架了一只鹰,晃悠着听各部人依次传来的报告,比较满意。首次开围就掳了一大批鹿跟狍子,甚至还有几头熊,虽然伤了几个人,但比起来也不算什么。
  眼尖觑到一抹白影在灌木丛中一闪而过,他蓦喊一声“突!”,右臂一振,鹰已经扑出去了。
  鹰与兔子天生是一对冤家,鹰一见兔子就不安生,而兔子也不是单纯挨叼的主儿,有厉害的,趁鹰扑下来的当口伸出两条后腿用力一蹬,要踢得准,也能把鹰蹬得两眼翻白,兔子就趁机跑掉。
  贺兰野干策马过来:“讷儿,找我什么事?”
  贺兰讷一楞,刚想说他并没有派人找他,却见放出去的鹰旋了回来!
  贺兰野干睄它爪下并无猎物,暗叫糟糕,忙道:“讷儿小心!它反主了!”
  有经验的都知道,鹰是一种有自尊的动物,主人发出命令,它就扑上去,一定得有个结果。要是主人错个眼神,误把云影树草什么当成兔子或狐狸了,它追上去一看,就会很生气,回来直奔发错令的主子,先啄瞎他的眼睛,再一头撞死它自己。
  旁边的人急忙围上去,一时人头涌动,鹰瞅准了系着红头带的,却发现目标有两个。
  “大王小心!”众人惊呼。那鹰由二择一,居然往贺兰野干扑了!
  贺兰讷急急搭弓,偏生鹰已至眼前,铁喙银勾,竟是已然来不及。
  贺兰野干毕竟老手,他处变不惊,从纷杂中劈手夺过一柄带着尖梢的木杈,对准鹰腹刺去!
  由上而下的冲劲与由下而上的戳力一抵,座下骏马受惊,嘶昂一声,人立而起。
  众人大骇,但见他们的大王被甩飞出去,而那柄木杈,准确无误地正穿鹰身。
  猎鹰扑棱棱闪了两下翅膀,坠地了。
  所有人如梦初醒,齐声呼嚷:“大王!”
  左边一棵大树,右边一棵大树,中间立两棵小树。大树上拉着一道皮绳,悬着驯鹿的心、肝、舌、肺;小树血红,那是被抹上了驯鹿的血。树前面燃起了一堆篝火,一个五彩的女人正围着它跳奇怪的舞步。
  拓跋珪从王帐里出来,看女人一眼。她披着披肩,上面挂雕刻各异的木块、骨头和亮片;披肩下是一条神裙,缀无数小铜铃,裙上吊十二条彩色飘带。她还戴了一顶神帽,像一只扣在头顶的大桦皮碗,后面拉着长方形的布帘,前后垂着丝条,遮住了她的脸。总之,这是个跳大神的女巫,正为因摔马重伤的贺兰野干驱除邪魔。
  听着她嘴里哼哼呢喃的语调,以及不时振荡的铃声,拓跋珪觉得如果他是病人的话,更需要的也许是安静。
  挤出围观的人群,左右逡回一遍没找到贺兰姜,刚要找个人问,却看见她与辽西公主走进了一顶庐帐。
  他跟上前,帐中传来对话声:“阿爸不要紧吧?”
  偷撩起一角往里瞧,贺兰姜正略显焦躁地来回踱步,辽西公主盘腿坐在毡席正中,喝了一口茶。
  她不似女儿那么心神不宁,当然,也可能并不表露在脸上,放下碗,她道:“我让你住在稍远的篾干河,你可知我的心意?”
  贺兰姜一怔愣,她凝视着母亲的脸,慢慢有些明白了:“阿妈的意思……阿爸的伤……”
  辽西公主点点头:“你久离家中,贺兰内部一大摊子事,我不想你卷进来。你哥照理说不会看不清一只兔子,偏巧你爹过去,还扎了条一样的红巾?往好处想,就算它是一桩意外;往坏处想,是何人、怀的是何居心,真真教人费思量了。”
  贺兰姜倒吸一口凉气:“有人要害阿爸?”
  “你自己亦要小心。我没有严惩吐突察台,是为了大局着想,平静时期他翻不出什么大浪,但现在……总之,怕免不了一场内斗了。”
  “阿妈也控制不了局势么?”
  “傻孩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我知道了。”贺兰姜挨着母亲坐下,长长叹息:“希望阿爸没事。”
  “你那几个孩子,个个原是极好的,你要好好抚养他们,把他们带大。”辽西公主手指粒粒拨过腕上佛珠:“拓跋家的几滴嫡亲血脉,全在你手上了。”
  “至今日,女儿始知做母亲的不易。”
  “磨砺当如百炼之金,切记,切记。”
  “只盼他们平平安安的长大,娶妻生子,于我便是至大福气。”
  “各人有各人的路。草原上的男儿,是天上的雄鹰,是地上的骏马,不要缚,也缚不住……”
  一人在他肩上拍了拍,他猛地转过身来,正对上一双黑黑圆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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