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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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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嫩绿,油绿,翠绿,大绿,浓绿,墨绿……
  铺天盖地掩耳不及而来,像一场温柔的倾泄。
  刘库仁的营帐坐落在阴山以北一片辽阔的高原上,地势平缓,有十三处泉水、七个被人叫做“海子”的大湖泊,以及二十条盘曲蜿蜒的河流。分散在四周的,除了像蘑菇一样点缀在绿浪间的大大小小的牧民居住点,还有不少规模较大的手工工场,譬如冶炼铜铁、木工、制革、烧陶等等,为牧人们提供各类器具。
  初阳升起,五六座毡房冉冉升起了炊烟。
  “珪儿!”贺兰姜赶出来叫住儿子,手里还拿着用来编织篮子的桦树皮。
  “中午回来吗?”她问。
  拓跋珪摇头:“我去把前天放出去的牛跟羊收回来。”
  “你等等,”她回头拿了些晒干的肉条放进他腰间褡袋:“要不要叫阿遵跟阿虔一起?”
  “不用了,他们有他们的活儿要忙。”
  “仪儿呢?”
  “让他好好睡个懒觉吧,昨天练了一天的箭。”
  “行,你自己小心些。”
  “嗯。”
  每个氏族的牛羊马驼都自有记识,虽阑纵在野,然少有妄取。拓跋珪忙了好些时辰,才大致把自家牛羊聚齐,回程时碰上了一群小孩围成圈在草地上摔跤。
  他走到他们中间坐下来,跟着一起为摔赢了的某某喝彩。
  小孩子们很容易就混熟,不多久他就知道了哪个摔赢的是那家儿子,哪个啃了满嘴泥的是那户阿郎。
  正在这时,另一群赶着牛羊的少年们缓缓经过。
  为首的奴真看了一眼,跳下马走过来。十几个小孩止住了玩笑,齐刷刷望向他。
  奴真笑了笑:“你们摔得不错嘛,要不要跟我比比?”
  这边最大的孩子不过十岁,虽然身量没差太多,但一时都被他气势镇住,无人应答。
  奴真拍着胸脯:“谁敢出来比试比试?能赢我的,我给他放二十天牧!”
  还是没人吭声。大家都知道奴真骑射双强,想来摔跤也不会弱,哪个愿意当着这么多人面冒险出丑?
  奴真一看,啐了一口:“都是一群软蛋!”说完,他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前头,手指人道:“你敢不敢?”
  那小孩忙道:“不敢不敢。”
  “你呢?”
  “不敢。”
  本来他问过一个两个也就算了,面子里子全足,当可大获全胜。偏他执意一个个对着鼻子问过来,谁不表态,他就不罢休,成心找茬似的。
  “你敢不敢?”他来到拓跋珪面前。
  拓跋珪慢慢悠悠抬起眼:“练练无妨。”
  全体哗然。这边道不论身高体形差了恁多,怎么摔?那边道不要以为你是原代国王子我们便会让着你。这边又道千万别逞强出事了可不好;那边又说这可正中奴真下怀了。
  拓跋珪不理耳旁窃窃私语,在摔跤这件事情上,知己知彼方能一击致胜。于是他道:“三局两胜。”如果可以,便为自己多争取到了一些观察对方的机会。
  “不行。一跤决胜负,你敢吗?”
  拓跋珪瞧他一副没商量的样子,撇了撇嘴:“行。”
  两人遂摆好姿势。拓跋珪为探对方深浅,一出手就先发制人,冲过去探右臂搂奴真脖子,整个攻势从上面发出。
  这是虚招,目的是迫他退闪,真正的坏处在脚上,他一退,身体必然后仰,然后才收腿,而拓跋珪的绊子正在下面等着。
  奴真果然中计,一屁股跌坐地上。
  “不算!”他喊起来。
  这边嘘声一片,那边响起“不算!不算!”的支持声。
  “不算便不算。”拓跋珪本也没想着他会这么容易就算了,笑笑道。
  奴真红着脸站起来,他认为刚刚自己没做好准备,加上轻敌之故。不过眼前之人似乎不经意间就把主场客场调了个个儿,虽然笑着,又矮了自己两头,却变成气势夺人的一方了。
  哼了一声,这回他主动发起进攻,眼看就要将对手扑倒在地,冷不防拓跋珪一个卧倒铲踢,顺势前冲,凌空两条腿逼近过来,奴真眼看着自己一只脚被踢中,正好这只脚受击后又缠住了另一只脚,一瞬之间,天地翻转——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飞了起来,两只手徒劳地在空中甩了几下,溺水一般,然后在一丈开外落地。
  所有人看着被狠狠摔耍的少年脸色苍白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步态艰难。
  “没事吧?”拓跋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少年挪着的步子一顿:“你赢了。”
  “看你如此,我亦并不欢乐。”
  少年仍未回身,只摆了摆手。
  拓跋珪盯着他。
  少年又行几步,倏而停住,好久转过身来,脸上竟是从未见过的笑容:“摔跤的人本来就皮粗肉厚,你以为我恼了不成?告诉你,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全体再度哗然。
  只有对视的两人,哈哈而笑。
  接下来整整一个夏季,两人形影不离。奴真每天清晨来叫他,一齐把昨夜放出去的马匹收回来。他教他骑光背马,他则教他摔跤的诀窍。于是每日早晨,山间小路上总会有两个马不配鞍的少年追逐奔驰;每日傍晚,经过奴真帐房时里面总会传来咚咚砸地的声音,那是两个少年用汗水挥洒出来的撞响。
  日子过得快活,而飞快。
作者有话要说:  

  ☆、米阔鲁节

  金秋八月,当草原把它一年中最美的绿色献给牧人的时候,大的部族都会召开大会,过“米阔鲁节”,即丰收节。人们聚在一起唱歌跳舞,摆酒宴,察看牲畜的膘情,举行各种庆祝活动,有的氏族之间还会联姻……总之,人欢马叫,一片欢腾。
  第一天主要活动皆与马有关。俗话说草原上没有马的人就像没有脚,汉人更称塞外民族为马背上的民族,无不显示了马匹对于牧人的重要性。由于这一天有长辈赠牲畜予子女及其它晚辈的习俗,拓跋珪和他的三个弟弟一大早被刘库仁请了去,每人得了一匹小马驹,尔后又被带去看如何给马打马印、割尾梢,甚至怎么样给马去势。等拓跋珪脱得开身赶到赛马场地时,比赛已经快要开始了。
  叔孙建一眼就瞥见他,扬鞭得儿得儿的赶过来:“怎么这么晚?”
  拓跋珪瞧他一身光鲜,衣襟上、袖口上、裤脚上都绣了精致的装饰图案,连马的鬃毛都扎起了小辫儿,笑道:“嗨哟,果然人要衣装,马要精装!”
  “去,好好瞧着,看兄弟我夺魁回来。”
  “奴真哩?”
  “就是因为他不在,所以头名定是我的了。”叔孙建得意洋洋的笑着,返身回到赛线上。
  蓝天碧野,将近上百匹或系了铜铃或扎了彩带的骏马一线立开,马上是衣服鲜艳的俊逸男儿,景象实在壮观。
  比赛赛程将近百里,比马的速度和耐力,以先达终点为胜。
  “冲——突!”
  一声洪亮有力的喝声暴起。驾!百十名健儿如离弦之箭,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不知要等多久。”跟在身旁的拓跋虔道。
  拓跋珪估算来回路程需要一定时间,便道:“咱们先到别处看看。”
  拓跋虔喜道:“你看左边不远欢呼声一阵一阵的,想来是精彩节目,不如去瞧瞧。”
  “也好。”
  于是拓跋珪、拓跋仪、拓跋虔、拓跋遵四人驶到人头涌动之处,好容易挤了进去,一看,原来是在进行“追姑娘”与“姑娘追”的活动。
  这项活动以娱乐成分居多,所谓“追姑娘”,即参与的男女一同骑马向终点,在此途中男子可向姑娘尽情挑逗,待姑娘策马回返时,男子便在后紧紧追赶,若追上了姑娘,便拥有向其提亲的资格,当然愿不愿意那是人家的事;而“姑娘追”,则是指在第二轮中,男子在前,女子在后不停追赶,男方有意的,自然会故意让其追上,一来一往,双方促成好事。
  前一轮“追姑娘”刚刚结束,正要开始“姑娘追”。
  这时一人骑马进场,女方全体兴奋起来,叽叽喳喳之声扩大数倍。
  那马耳如竹削,修束尾巴,身瘦有神;那骑马的人鬈曲长发,劲衣雍靴,慵懒勾人。
  “表叔!”拓跋虔与拓跋遵惊呼起来。
  梁眷正用他的电眼与众女微笑招呼,姑娘们心跳加速,个个觉得他看的是自己。
  拓跋珪心道你这不是存心来捣乱么?
  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叫唤,梁眷朝这边望来,发现四个侄子后一笑,几兄弟脑后响起一片抽气声。
  待他过来后,拓跋虔笑滋滋地道:“表叔这匹真是好马呀!”
  梁眷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我这可是友情出场,你们看效果怎么样?”
  拓跋虔只关心马:“肯定没人追得上表叔坐骑啦!”
  拓跋遵则严肃地答:“若是众姑娘都追你去了,别人脸上恐不好看。”
  “放心放心,我走个过场,不参与比赛。”
  “可是,”拓跋遵一向缜密:“如此一来,只怕女人们都看你,却没几个愿意上场了。”
  梁眷一噎:“这个……”
  拓跋珪似笑非笑:“表叔艳姬美妾众多,实在不行,还怕多收一个两个?我们先走喽!”
  “喂喂喂!”梁眷叫着,旋而被众女淹没。
  想象着一骑在前、众红粉穷追不舍的画面,拓跋珪一路笑容越扯越大,拓跋虔不解,遂问道:“你是在笑表叔么?”
  拓跋珪点头,记忆有一瞬的模糊,好像以前自己也经历过相类场景似的。
  拓跋虔又道:“表叔算来也三十多了吧,怎么还这么招人?”实在是想不通啊想不通,一个毡帐里有三个女人以上,还不打起来?
  拓跋遵道:“他之熊掌,人之砒霜。”
  拓跋虔更不懂了,刚要问什么意思,前方驰来一人:“绕道走绕道走,这边正进行比赛呢!”
  拓跋虔便问:“哪项比赛?”
  “俯马拾物!你们是来参加比赛的?男娃儿的要等到下午哩。”
  拓跋珪问:“那现在是何人在比?听说这个比赛并不分年龄。”
  “不分年龄,但分男女呀!”
  四人恍悟,复指着插在地上一根根高尺许的彩色木棍道:“拔这个?”
  “没错,在规定时间内抵达终点,以拔杆多少定输赢。”
  正说话间,已有几骑飞驰而来。马上女子一律袒左臂,脑后束彩色方巾,鞭策疾驰,其状如飞。
  拓跋珪估计了一下路程和时间,发现要跑完全程的话,速度一定要快才行。而在这飞奔途中尚要弯腰下来夺杆,难度着实不低。
  一轮过去,果然,取杆较多的没达终点,抵到终点的没拿几杆。
  拓跋虔搓搓手道:“哎,我也手痒痒啦!”
  拓跋珪问:“你能拿几杆?”
  “试试才知道。”
  拓跋仪问:“能全拿么?”
  “我看他呀,一半差不多吧。”拓跋遵道。
  “我拿一半,你一半都拿不到!”拓跋虔不甘示弱。
  “咦,”拓跋仪插道:“那匹马在跑,背上却没有人——呀,她贴在马腹上!”
  只见马而不见人,这种马在狂奔、人在马下操控的姿势,不是老练的骑手决难做到。
  “快瞧快瞧,她一路的彩杆全没了!”拓跋虔激动地道。
  拓跋遵也赞叹道:“真是俊俏的身手。”
  终点处掌声雷动,女骑士一挺身翻到马背上来,拓跋虔吃了一惊:“这么小的个子?”
  原来那女孩竟只七、八岁模样,垂着厚厚刘海,眉眼细长,面飞红霞,端的一副顾盼神飞之貌。
  拓跋遵道:“真让人大开眼界,不知是哪家孩子,我们却不曾听闻。”
  拓跋虔道:“面那么扁,是汉人小孩啦。”
  拓跋珪拂拂马鬃:“走,咱们去交个朋友。”
  这时奴真纵马过来:“你们在这里呀!”
  拓跋珪道:“我还问你怎么在这里呢,前阵吊那许久的马,怎么临阵反不见人影了?”
  “唉,”奴真夸张一叹:“你知道我这个族长当得多不易!溜没溜成,被他们扯去举行什么招福仪式,好半天觑空出来,赛马也快结束了吧。”
  一句话提醒了拓跋珪,道:“是是是,我们还要去等叔孙建的结果呢,快走吧。”
  几人调转马头,把认识小女骑士的事儿暂且抛到了脑后。
  入夜,一匹匹母马和马驹被牵到了举行酒宴的空地上。酒宴尚未开始,一桌连着一桌,几乎都是全羊席,再摆上大桶小桶的酸奶及马奶酒,肉味与酒味混和出令人唾沫直咽的阵阵醇香。
  地上从东至西摊了三根长长见头不见尾的搓毛绳,各家主牵了自家最好的小马驹,把它们一头头有秩序的拴在绳上——这叫马驹祭,将由人人敬重的萨满巫师主持。
  顷刻后,马都系好了,又有两人抬了一只大桶过来,桶里面盛满了鲜奶。
  奴真与拓跋珪咬耳朵:“挤这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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