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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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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顷刻后,马都系好了,又有两人抬了一只大桶过来,桶里面盛满了鲜奶。
  奴真与拓跋珪咬耳朵:“挤这鲜奶的妇女是我们部的——你知道,挤奶人必须是有儿有女、干净利落的受孕妇人才行。”
  “站在桶前面的那个人手里捧着什么,很恭谨的样子?”
  “哦,那叫楚拉格,舀鲜奶专用的。”
  拓跋珪仔细瞧了瞧,那“楚拉格”连柄共约九寸长,如勺状,头上有九个浅杯,像用纯银制作而成,月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
  叔孙建凑过头:“阿珪,明天有空么,到我帐里来一趟,有样东西给你看。”
  “啥东西?”
  “你来就知道了,包你有意思。”
  此时萨满巫师出场了,拓跋珪于是不好再问,只好看巫师向天地祭酒。
  全场肃穆,老幼皆礼。
  先向正北方行施一礼,巫师用楚拉格将纯白色的乳汁舀出,口中念念有词,尔后手腕高抬,鲜奶如练撒泼。连续泼洒九次共九九八十一杯之后,他方换一个方向,再将整套动作重复一遍。
  整个仪式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毕竟大家都还空着肚子受着一旁酒肉飘香的诱惑呢!
  拓跋母子五人被安排在主桌,与刘库仁一同接受各家主轮流敬酒。只见一家有人端碗上来,先自干一海碗,报自家今年增殖了多少牲畜,还打算再多养多少只牲畜等等。刘库仁满脸笑容地听他说完,也敬酒一碗,向他表达作为首领的祝福:愿牛羊驼马繁殖与日俱增,烙印割势的数字与岁俱增……宾主尽兴,第二家再接着上来……
  海量原来是这样练出来的。拓跋珪想,以前看爷爷举行类似大会,人们虽然也敬酒,却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这时有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弥漫了整个草原,又从草原飘荡到每个人的心底。
  “哈哈,走,过去看看!”刘库仁抚着胀起来的肚子,领众人往声音来处寻去。
  一个少年在拉马头琴。马头琴因琴首刻有马头而得名,只见那少年手挥五弦,俯仰自得之间,马嘶、马鸣、马叹、马奔……竟是一曲万马奔腾!
  “好,好,好!”刘库仁一连三个好,带头鼓起掌来!
  篝火闪烁跳跃中,一个女孩背对着他们,半侧脸,唱道:
  “阴山万里秀,
  浮云向海隅。
  生不满百年,
  陪君倾万杯。”
  “好,好,好!”刘库仁又是鼓掌:“好一个生不满百年,陪君倾万杯!等表演完把他们带过来,我要好好看看,是谁弹了这么好的曲子,写出这么好的词!”
  已经有眼尖的认出来:“大人,拉琴的那个是薛部翁君薛采,唱歌的那位——不是华虤翁主么?”
  刘头眷道:“我道这背影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我家小姑娘哩!”
  刘罗辰笑道:“小妹这么一唱,那把嗓子可是大大出名了。”
  刘库仁摆出了马舞中一个拉缰的姿势,又道:“薛采这琴拉得是真好哇……多少年了,我还是在小时候,听过这般音色广阔的调子哩……”
  拓跋珪早已偷偷摸摸转移阵地,到篝火另一边看跳舞去了。拓跋仪也衔了去,兄弟俩没在团团人潮中,一劲往前拱。
  “喂喂,锉着点儿!”后面谁拍了拓跋仪一下。
  拓跋仪一瞧,却是个大男孩,头刮得光光的,显得脑门芯儿特亮特宽阔。他乜斜他一眼,发现他身后还跟了两人,似笑非笑。
  不理三人,他继续朝拓跋珪的背影挤去。
  “找到地儿就坐下来,别窜跳得跟猴子似的!”那人伸手来拧他的脖领儿,他一矮身溜出:“烦死了。”
  “嘿哟!”被光头听到,“怎么说话呢。”
  一只手半途攥住他重新伸出的手腕:“想干什么?”
  “嚯,哪来多管闲事的家伙!”
  “少废话,有本事你冲我来。”拓跋珪把弟弟挡在身后。
  “怎么着?……出去练练?”光头毫不示弱。
  “行!”拓跋珪答:“谁走了谁是孙子!”
  光头大笑起来:“好好好,今儿个我长孙肥要是输给你个小毛头了,我就喊你声爷爷!”
  那天晚上大伙儿争先恐后的往前涌,是为了看阿那嬛跳舞。阿那嬛的舞跳得怎么样,拓跋仪一点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在唰唰的草地里,拓跋珪与长孙肥面对面站着……
  猛地,拓跋珪向长孙肥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拧身发力,一个背胯将人摔成四脚朝天。长孙肥反应过来,刚要鲤鱼打挺,拓跋珪已经跳到他身上,连续挥拳,一顿劈头盖脸胖揍……要换个正常的早被打坍了,但长孙肥自幼力勇超群,他猛喝一声,终于一拳打到拓跋珪的下巴,把他掀了下来。
  两人一个擦下颏,一个抹头脸,重新摆好姿势。
  “阿他,你说他知不知道自己打的是谁?”与长孙肥同行两人中一高瘦者道。
  “十有八九不知道。”
  “我看十有八九知道。”高瘦者把声音放得远远的:“他想试试拓跋家大翁君的实力呢!”
  拓跋珪闻言,看过来一眼,又看向长孙肥,挑眉:“你故意的?”
  长孙肥松了架势,嚷道:“李栗,你两个爱抬杠就抬杠,干嘛老扯上我?”
  李栗呵呵一笑:“你且说我说的对也不对?”
  长孙肥颇有些尴尬,拓跋珪明白了,刚张嘴,窥见长孙肥暗红纠纠的脸色,转了口风:“今日打得不过瘾,不过我也不想打了,不如改日再好好比一比。你什么时候得空?”
  长孙肥见他大方,喜道:“我们是来赶米阔鲁节的,就与你们拓跋部合营。”
  “哦?这两位是——”
  “我来介绍,高的叫李栗,这个是你同族,拓跋他。”
  李栗道:“不比可不行,我们还等看谁叫谁爷爷呢!”
  “瞎起哄!”长孙肥唾他。
  “我看你是怕打不过人家小弟弟大翁君,怯场才是真。”
  “去你的,我长孙肥怕过人?”他脸面更红了,拓跋珪以为他要硬打,谁知光头不笨:“我要怕呀,也就怕了你这张嘴!”
  拓跋他道:“对对对,别受他挑唆。”
  李栗叹气:“居然怪到我头上来了——咦,大翁君别走呀!”
  拓跋珪与拓跋仪脱身出来,拓跋仪道:“大家好像都对哥哥特别好奇。”
  拓跋珪笑笑,叼了根草,顺手揽住他肩。
  “而无论是谁,哥哥又好像都能合得来。”
  “不好么?”
  “我也不知道。”拓跋仪低头掰掰手指,“可是认识的人越多,哥哥跟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就越少了。”
  “怎么会?”拓跋珪漫不经心的答着,突喊:“小姑姑,你在干什么?”
  前方树下站着一个熟人。
  “哦,我把这几只小鸟送回树上去。”拓跋王姬手捧两只幼鸟。
  “掉下来的?”
  “应该是吧,你看它们眼睛都未张开,可能不小心从窝里摔了出来。”
  “好,我会爬树,我帮你。”
  “不不不,”拓跋王姬阻止他:“我也会爬树的,我送它们上去,你先帮我拿着。”
  于是拓跋珪接过小鸟,开始看他的姑母一展爬树绝技。
  拓跋王姬先把外罩的裙子扎到腰带上,然后双手抱住树干,脚使力往上蹭。她脸色涨红,爬到一人多高的时候,突然哗哧从树上滑下来了。
  拓跋珪与拓跋仪忙跑过去:“没事吧?”
  “没事,好久没练了,一时生疏。”拓跋王姬拍拍手站起来:“我再试试。”
  拓跋珪捂住嘴朝拓跋仪笑。
  就在拓跋王姬把袖子卷起、鞋也脱下的当口,刘亢泥过来了,有些惊讶地:“这是……在做什么?”
  “亢泥呀,”拓跋王姬眼睛一亮:“来来来。”
  刘亢泥瞧瞧这位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庶母,迟疑地迈步。
  拓跋王姬是全无顾忌的,她道:“你托我一托,我踩到那枝桠就好了。”
  刘亢泥道:“我替你上树得了。”
  “呐,我可是你的长辈,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拓跋珪见刘亢泥有些扭捏,帮腔道:“你就让她踩踩好啦——她脚丫子应该不臭的。”
  “拓跋珪!”拓跋王姬恼了句,又嘻嘻哈哈对刘亢泥道:“好啦好啦,快蹲下来。”
  刘亢泥无法,只好矮下肩头让她踩上去。
  “嘿,抓到了!”拓跋王姬攀劳分叉树枝,突然晃了晃。
  刘亢泥连忙抓她,却摸到一只光滑阴凉的赤脚,心忽不受控制一颤,那脚跃出了掌心。
  他仰起头,头顶笑靥如花。
  刹那之间,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崇放狗

  第二天一早,拓跋珪早早起床,穿戴齐整,打算到叔孙建那儿去。
  “哥,不陪我去看射箭么?”拓跋仪问。
  拓跋珪才想起今个上午有射箭比赛,二弟必是指望着见识见识的,于是道:“你先去吧,我答应了叔孙,待说完事了就去找你。”
  拓跋仪想想,点头应允。
  拓跋珪来到叔孙建的庐帐,叔孙建已在等他,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了另一个大帐。
  “这不是你阿爹的帐篷?”他看着挂满整整一左面的各式马鞍具道。
  “俗话说女人看头饰,男人看鞍具。我爹其它没有,就对这鞍具格外热衷。”
  拓跋珪笑道:“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可真被震住了,尤其有一副纯金全套的马鞍——马笼头、缨罩、鞍鞒、马蹬什么都是鎏金的,还雕了花纹镶了玛瑙——我以前在盛乐都没看过这般漂亮精致的玩意!”
  叔孙建吃笑:“还有一副紫铜镶银的,配的物件比它更多,马衔、马镳、刮马汗板等加在一起共有四五十起,我在别处还真没见过。”
  “你叫我来就是看这些?”
  “不,你听我说。昨天赛马回来把借的一套马鞍还给老爹之后,我闲着无事,便细细观察起这一壁的鞍子,无意中发现了那马鞍上有个印记,你看。”
  他摘下一个黄褐色毛皮看来十分古老又十分破旧的坐鞍,指着后鞒边缘上某处:“是不是有点像你无名匕首上的那个?”
  拓跋珪定睛一瞧:一个圆圈,中间简练几笔,无发无眉,若不是因年代久远摩擦得模糊的话,确有八分相似。
  “这到底是个什么标志?”他道。
  “依我看,”叔孙建摩挲着下巴:“要不就是某个氏族的家徽,要不就是某个名人的标识。”
  “如果是个人的话,看这马鞍,估计他可能早不在人世了;如果是某个氏族……那我只能说,这个族群不在我熟悉的范围之内。”
  “我们来分析一下,”叔孙建习惯性的抱着他比人还高的套马杆,来回走动:“先说鲜卑,鲜卑主要有三部:慕容鲜卑,段氏鲜卑,以及你们拓跋鲜卑,据我所知,三部都没有打印的习惯。”
  他看一眼拓跋珪,拓跋珪点头。
  “好,接下来是氐、羌,这两族现在都很威风,一个首领当了皇帝,另一个当了皇帝跟前的大将军,好象也没有特殊徽印。”
  “是。”
  “再说匈奴。独孤部刘大人如今手下大大小小有部落将近半百,不过似乎还是没有认识这印的?”
  “嗯。”
  “那就是铁弗部了——”
  话正畅酣,帐外传来脚步声。
  “难道是老爹?”叔孙建讶道:“他不是为了下午的举驼做准备去了吗?”
  “现在怎么办?”拓跋珪问。
  “哎,先躲起来再说!”叔孙建左右一瞧,正好右边有一个朱红色柜橱,他拉起拓跋珪飞速窜到后面。
  进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正是叔孙普洛,另一个一身土皂衣裤,两个裤腿还一长一短,黑头粗脸,形如匪类。
  拓跋珪伸头偷瞧了瞧,心中奇道:此人怎么还带了只狗?比奴真的可是小太多了。
  “穆老弟,”留山羊胡子的叔孙普洛把客人引入坐席,倒水端茶后,也问出同一问题:“什么时候养起犬来了,以前可不好这一口呀。”
  “哎,一时兴趣,一时兴趣而已。”客人摸了摸狗头,笑笑。
  “几年不见啦,在外面过得还好?”
  “到哪儿都不过混口饭吃,尚过得去。”
  “有没有再娶一房?”
  “正等着老哥哥你给我介绍一个呀!”
  两人大笑起来,叔孙普洛道:“这可是抬举我了,你要娶新妇还不容易?只怕是为了女儿罢。”
  客人翘起大拇指:“还是老哥哥厉害。我那女儿呀,年纪小小,七窍心思,新妇想要进门,过她那一关都不容易。”
  “哦?有意思。我记得凛真是七岁,还是八岁?”
  “七岁,疯得不得了。我本说带她一块儿过来,偏她说她表哥射箭一定要去看,丢下我自个儿溜了。”
  “她表哥?哦,你说于桓,于桓箭术不错啊,年轻一辈中算得佼佼者——怎么样,这次回来,不急着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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