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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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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君道:“那是普通美女而已。真正顶尖意义上的美女,每一族算起来,也只得一两个。”
  “哎,王妃说给我们听听?”
  长安君咳一咳,本欲拒绝,又见大家都有点兴趣的样子,遂道:“老的不说,嫁人了的不说,单说眼前的。皇族不用讲,自然是清河公主,兰氏的就在咱们跟前;可足浑的要嫁给皇帝,段氏当属段金霄。”
  慕容楷窥见双成乍烧起来的脸,笑道:“这些我们都知道。”
  “氐氏秦国好像不出什么美人,倒是一直占据凉州的张天锡,听说有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另外游牧塞外的拓跋部,据闻四公主拓跋王姒生得十分美丽。”
  慕容臧时不时点点头,道:“那南方的呢?”
  “这个嘛,”长安君绞尽脑汁:“呐,有一个很有名气的才女,叫谢道韫,长得到底好不好就不知道了——汉人老说他们不重妇人颜色,谁晓得呢?”
  “‘大雪纷纷何所拟,未若柳絮因风起’。”慕容温轻轻道:“能对得出这样对子的人,总会是出众的。”
  慕容暐没什么感觉,走到墙壁书架随手挑看乐谱,翻了翻又放回去。
  双成悄悄过来,打开一本:“这么多圈圈框框?”
  “那是鼓调象形谱,打鼓时所用。”
  “还真看不懂。”她笑笑,取出另一本,低念:“《琴操》,起手謦……謦是什么意思?”
  “右手中指勾第一弦,左手中指按一弦七徵。”
  “对我来说无异于天书。”双成放弃:“看来还是用耳朵听听就好了,刚才在太后处闻清河公主吹箜篌,余音绕耳。”
  “清河的箜篌技巧已经不错,只是少了感情。”
  “陛下太挑剔了。”
  “非也。双成对医术虽是行内佼佼,但于音乐却还只能算外行。”
  双成笑称是。
  皇帝的手轻轻在架子上敲着节奏,眼睛慢慢亮起来。
  她注目一看,他手中持一本薄薄小册,页面发黄,有污迹,与满架保养得当的书籍相比,似乎格格不入。
  “这曲子从未听闻,美哉如斯!”皇帝咏到最末:“‘元玺二年,段氏曦妃偶得断章,疑嵇康遗曲,薄以貂续,补编为录。’”
  段曦妃?双成一惊,下意识往长安君方向看一眼,还好,后者正与慕容臧说话,并没注意这边。
  皇帝也挑了挑眉,当年宫中巫蛊案发时他还小,只知道段氏入狱,后死,再后来长安君嫁给了吴王。
  “皇上,别研究这些了,先收起来吧。”双成道。
  “等等,背面还有一首诗。”慕容暐稍稍停顿:
  “月色如钩清音游,
  碧斛一斗语轻愁;
  广陵绝响今安在,
  始知叔夜轻公候。”
  “说的是嵇康死时的事……她写的?”双成惊讶:“亦刚亦柔,烈烈大气的样子。”
  “且精通音律。”皇帝掩卷:“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既曾为王妃,宗庙中说不定有她的画像。听说段金霄长得跟她很像,她的亲妹元妃、季妃反而不太似的了。”
  皇帝陷入沉思。
  “你觉得那个叫权翼的燕国来使怎么样?”这边,慕容楷问慕容温。
  “精到老练,狡猾深沉。”
  “他以前曾是姚襄部下,姚襄被杀后与姚苌一起降了秦国……我有一点不解,姚襄与秦大战,战败而死,姚苌怎么却活了下来?”
  “本来也是要死的,不过那时还是东海王的苻天王保了他,于是归为天王帐下。”
  “秦王不怕养虎为患?”
  “你怎能确定一定是‘患’呢?”
  “他曾掷婴于地,闷杀三千。”
  慕容温点头:“好像确实心狠冷酷。”
  这时一个宫女过来:“启禀皇上,太后已偕中山王出延秋门往铜雀园行猎,问皇上是否移驾。”
  “又是哪个眼尖的跑腿邀功报信了?”长安君啐一口。
  皇帝道:“大家一起去罢。”
  “父亲,这个是什么?”
  慕容桓奉命检修冰井台,慕容凤随父巡视,指着大堂上摆得高高的一个大圆碗似的容器问。
  容器以青铜而铸,敞口束颈,内中盛满黄黍。一双耳上各刻了一只怒目暴突的凶兽,细密的云雷纹密布全身,霸悍至极,也华贵至极。
  “圆形的叫做琏,方形的称作瑚,夏商之时用来祭祀的神器——其实就是装米的。”慕容桓前半部分讲得头头是道,最后一句却差点让跟随的众官吏集体跌倒。
  “原来这就是瑚琏……那上面的兽,就是嗜吃的饕餮了?书上说的‘贮能裕养’,却是这个意思。”慕容凤走上前仰望着:“古人说一个人成器,为何要把他比作瑚琏呢?”
  一人接到宜都王抛来的眼色,笑道:“回少府君,因为一个有才能的人,本来就是个能承载神之鉴临的器皿,这不就跟瑚琏很像吗?”
  慕容凤想了想,道:“接神之器,本不在瑚琏,而在人才对。”
  “是是是,当年孔子赞子贡,就说他像瑚琏一样。少府君也是瑚琏之器啊!”
  众人一听,这样好机会马屁可不能让人独拍,争先恐后叹:“少府君年纪虽幼,明辨激昂真如一座人中的子贡一般!”
  慕容桓听了呵呵直笑,慕容凤却不以为意的答:“一座人中也没有人称得上至圣如孔子者,怎会判断得出谁是子贡呢?”
  众下属摸摸鼻子,尴尬之际,慕容恪拍手而入:“好,好!道翔说得好!”
  “四哥。”
  “四伯父。”
  慕容桓与慕容凤同时打招呼,众人齐呼:“太原王。”
  “来,这时秦国权翼权大人;这是我六弟,宜都王慕容桓。”
  “权翼见过宜都王。”
  “免礼。”慕容桓道:“权大人智谋过人天下共闻,今日一见,果不同凡响。”
  权翼拱手:“王爷过奖了。”
  慕容凤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有双竖着的眉毛看起来很凶的人,问:“权大人来使我国,不知所见如何?”
  小小年纪,丰神俊逸,有如鹤立鸡群。权翼内心评价着,笑道:“触目皆琳琅宝玉耳。”
  慕容凤一听,十分满意,笑笑不再说话。
  “天王早闻贵王爷兄弟几个皆是当世难得的才俊,太原王、上庸王、范阳王朝会上已见过,现在宜都王也见着了,算来只剩吴王未尝有幸识睹,不过即使不见,我也确信他必是姿仪不凡之人了。”
  慕容恪道:“比之琳琅宝玉,却还是大人盛赞。”
  慕容桓比较直接:“你夸我们好,却说我几个好在哪儿?”
  权翼捻着胡子,轻轻一笑:“太原王,持物若春阳之温,言行如时雨之润;上庸王进止有常度;范阳王额有日角偃月重文,大龙潜隐之势;而宜都王您,容貌魁杰,雄果英壮,乃勇武之将。”
  “哈,哈哈,真是会说话!”
  说话间锣鼓嘈嘈,马声辚辚,一列声势浩大的车队蜿蜒而来。
  但见骑士近百,着软甲,蹬浅履,背持弓箭,分两列开道;后又跟步卒近百,宫卫近百,然后是几顶华丽丽的垂朱红、玫红、石绿、宝蓝色轻纱的步辇,在绅带束腰、襳绡飞扬的侍女们的拥簇下,矜贵前行。
  慕容桓看到慕容评,他不由望慕容恪一眼:四哥性简,而三哥近年每每操办宫宴大事越有铺张之势,真不知四哥会忍到什么时候。这时听慕容凤道:“太后出来行猎么?怎不见皇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几骑从后飞逐而至,不是皇帝又是谁?
  慕容暐在金黄色纱帐前行礼,帐幕微拂,一只手伸了出来。
  权翼别的没看见,单注意到那手上缠着一段蚌珠,粒大晶莹,一直从手臂盘到妇人腰部,又匝了数圈,莫不竟有千颗之数!
  心下暗忖之前听说因皇帝继位时年幼,外政掌握在太原王手里,内政掌握在太后手中,看这排场架势,倒像不假。
  金纱突然掀开,一个人影跳出来:“皇帝哥哥,你再不来,母后就要生气啦!”
  权翼冷不防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后来他才知道,当时那声倒抽凉气,并非出自自己之口。
  也许从那时起就注定了吧,他想。是的,那一瞥,便是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秦国来使

  他看过去,一刹之间,背后传来一声清晰的倒抽气。
  本以为慕容凤已是好看到极至,却原来有人可以专门打破极至,让人震撼。
  七八岁的孩子,一身银线滚边束袖褶衣,脚踏长靿靴,腰束白玉带,两根丝纨垂于耳际正当孔处,悬一对琉璃耳瑱,通透生辉。头发微褐微卷,用一只金环闲闲束着在风中飞舞,衬托出一张白皙如玉的面庞。齿编贝,唇激朱,明亮繁华得让周遭一切失了颜色。
  “太后身边是哪位小公主?可想见将来会出落得多么美丽。”
  生平说出的第一句赞人容貌的话,权翼事后每想起来,就觉得老脸丢尽。
  众人皆一愕。片刻后,慕容凤最先老实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公主?你说凤皇是公主?!”
  权翼马上意识到不对:“难不成……是位皇子?”
  “没错,”慕容恪引权翼转身往台下走,以免他看了慕容桓父子及一众属下掩都掩不住的脸部肌肉运动受刺激:“你看见的是当今皇上八弟,中山王慕容冲。”
  权翼咳嗽一声:“老夫眼拙。”
  “不不不,小孩子未长成之时,总是男女莫辨。”
  到了皇帝太后跟前,见礼之后,许是对刚才不能释怀,权翼突然道:“中山王这么小也来打猎吗?”
  凤皇正兴致勃勃地拉弓搭箭,闻言扔过来一眼,不以为然地答:“《诗经》上说,无大无小,从公于迈。”
  呵,他对他刮目相看。
  口中偏偏越发尖刻:“说得好。不过小时候太聪明伶俐了,长大后却未必佳呀!”
  可足浑一听,微微蹙起柳叶眉,慕容臧瞧见,想起个话题把权翼岔开,却听慕容凤咕哝着:“该他倒霉,谁人不惹,去惹凤皇——”
  慕容臧张开的嘴无声闭上。
  凤皇松了拉弓的架势,正经把权翼看了个横竖,懒懒道:“照您这么说,想必大人小时候很聪明啰!”
  一行人皆笑。权翼万不料想这小孩如此能言会辩,机敏巧驳,真个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不怒反笑:“锦心绣口,佩服佩服。”
  皇帝道:“此次行猎例属游玩,各位分组散开吧。”
  “猎得多的可有赏头?”慕容桓开玩笑问。
  未等皇帝回答,慕容评开口:“春季正是打鹿茸的季节,若臣猎了来,还望太后赏脸收下。”
  可足浑笑了:“去吧,祝太傅一举成擒。”
  “谢太后吉言。”他拉了慕容臧与慕容温同去。
  慕容桓瞪眼看着,嘴角抽搐几下,终于道:“儿子,走!”
  慕容凤应一声,父子俩上马,朝另一个方向奔离。
  凤皇也坐稳马背:“我走了!”
  “等等等等!”太后与皇帝一齐叫出来。太后道:“你怎能一个人去?”
  “不是有他们跟着我吗?”凤皇指指身后十来名侍从。
  “不行,”可足浑一转眼,看见红发碧眼的猛将慕舆根:“太师,你与中山王同去,好好看护他。”
  “我?”慕舆根有些迟疑的样子。
  慕容恪看到:“我陪权大人继续看看园子,阿楷,你与凤皇一起罢。”
  “好的。”
  慕容恪如此安排,太后皇帝皆无异议。
  于是大大小小都散了开。可足浑拉着长安君与双成上辇中说话,皇帝则因近日劳累不想骑猎,使了宫人们于花树下摆下小几茶饮慢慢品起来,脑中不断回味着段曦妃那首曲子那首诗。
  不知何时三个女人也坐到近旁,慕容暐把玩着腰间的龙纹金带扣,一边听她们聊,一边看着在近旁已经转了几圈的慕舆根。
  “母后,”他道,“太师来来回回的,似乎有事要说。”
  可足浑道:“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皇帝呀,四位顾命大臣之中,大事是不是经常由太宰独断?”
  太宰慕容恪、太傅慕容评、太尉阳鹜、太师慕舆根,此四人乃奉先帝遗诏特意指命的四位大臣,在朝中不但地位举足轻重,更具有广泛的影响力。
  双成原本被太阳照得有些涣散的心思倏然集中起来。
  “没有,母后。太宰基本上事事都会先与另三人商议,并让朕旁听。”头两年他还有些兴趣,到后来则是想方设法溜去木兰坊。
  “是吗?那他有没有可能与其中一个联起来,去打压另外一个?”
  “不会的,”皇帝否认:“太宰决无可能做那样事。”
  可足浑招手示意他凑近些,在耳旁道:“前两日太师密报说太宰与太傅有心造反,自请率兵捉拿他们。”
  “阿?”
  “太师乃先朝元勋,战功卓著,当不会胡说。”
  “指人家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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