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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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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黄色的公狼直立起来已与成人差不多高,威风凛凛,雄武健壮。此刻若有母狼在场,必定两眼都要桃花朵朵起来,可惜在拓跋烈眼内,只觉寒毛倒竖凶神恶煞。
  “阿遵!”赶紧祭出法宝。果然,只听后头沉稳一唤,闪电前肢着地,气度内敛的青年缓步行来,公狼再嗅拓跋烈一嗅,回到主人身后去了。
  拓跋烈惊魂未定:“才几月不见,它就认不得我了么?”
  拓跋遵笑:“闪电故意吓唬你玩呢。”
  “啊,肯定是被安叔带坏了……”
  安同与染干见礼,再与众人一一寒暄,最后坐到拓跋珪身边,“大翁君可好?”
  拓跋珪点头:“安叔可好?”
  安同捋着红胡子,注视场中,没有回答。
  拓跋珪凝视他掩不住的憔悴之态,希望他说点什么,但他什么也不说。
  终于拓跋珪开口:“安叔,多谢你让道生给带消息。”
  “道生?长孙道生吗?哈,你怎么认识那家伙的,他可是——”他摇头,“我哪儿管得到他!”
  嗯?可是道生明明说他受了安同之托告知他拓跋仪重病一事。
  “他有一个夹着五根胡子的脂珀,所以我才——”
  三根胡子是非常非常重要,那五根胡子意味着什么?得知消息的那一刹,他以为阿仪……
  “我没必要撒谎,至于那脂珀……”
  “是假的?”
  “不是,只是他是一个十分特殊的人……”安同总算扭过头来瞅他,良久,却换了个话题:“大翁君,虽然我知道一个人做什么是他的自由,但是,处在你这个位置上——如果你有心——你该明白,任性是你必须要屏弃的东西,你明白吗?”
  拓跋珪低头:“你是说我离开半年的事?阿妈不是——”
  “不关她的事,她已经将你掩护得很好,但我知道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大翁君——你既然得了这个称呼,就该做在这个称呼下你应该做的事。当然,也有可能你确实是出外长见识去了,但是,我们刚从独孤部逃出来,根基未深,人脉尚浅,作为核心人物的你竟然一句话没跟大家说明就消失掉,你让大家伙儿心里怎么想?”
  “我——”
  “此次柔然之行,本来我是有私心的,我想大不了当回我的商人,多逍遥自在……可是被阿遵看穿,他不是多话之人,但一路上每次说话必提及你,说你的好处,还支使着闪电看紧我……拓跋珪,”他换了称呼,似笑似叹:“你究竟明不明白你有多好的兄弟?”
  拓跋珪抬头望远处正和拓跋烈谈笑的堂兄,后者发觉他瞧他,颔首一笑。
  他的心热了。扬起一边眉毛,他道:“安叔,你说得对,这一次是我任性,但我并不后悔。我为什么敢走?——因为我知道有阿妈和你们在,谁都可以不管我不要我,但你们永远不会——是,我是把你们当成了恃仗,我知道这也是不应该的,汉人有句话叫‘君不密,则失臣’,这也是身为大翁君要谨慎的事。但是,为什么不能有真正的信任呢?即使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但在我们还能够的时候,为什么不试试呢?为什么你们信任我,而我不可以信任你们呢?”
  安同张大了嘴,脸上严肃神情终于失去,苦笑:“罢罢罢,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你这种人,难怪他们都要跟着你……信任啊……你不怕以后头破血流?”
  “也许吧,”拓跋珪的声音黯了下去:“也许有一天……但他们没背叛我之前,我决不背叛他们。”
  安同没有说话,他想,少年的愿望虽好,可惜世事常非人所愿。
  可是,不也正因为有如此蓬勃朝气,才会让人觉得世上有光明的一面不是么?
  他恢复常态,又开始起劲儿的捋他的红胡子:“哦呀呀,说到柔然,大翁君对他们熟不熟?”
  拓跋珪笑了,知道安叔不会再提他的老本行。“我知他们一向游牧在阴山以北頞根河以南,全民信奉萨满,并以为国师。现任族主为郁久闾温纥提,有个儿子叫社仑,与铁弗交好。”
  “是的,不过社仑只是温纥提众子之一。关于温纥提此人,据我观察,应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类,大翁君不必担心。”
  “可是万一哪日铁弗要攻我,他当帮凶怎么办?”
  安同点头:“这个问题我考虑过,所以我找到一个人,也姓郁久闾,名匹候跋。”
  “嗯?”
  “匹候跋乃温纥提堂兄,当年就谁该继承族主的问题,柔然内部分成两派,结果温纥提获胜,于是匹候跋被赶到一块小地方去了。”
  “匹候跋并不服气?”
  “对,要我是温纥提,早就解决掉他。可惜温的个性我已说过,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倒便宜我们来接近这个不安定分子。”
  拓跋珪暗道安叔确实想得远。柔然……在他看来,远排在贺兰、独孤、铁弗、吐突邻等等诸部之后,安叔竟已想到以后怎么离间它?他确定真用得上么?
  带点好笑的表情,他道:“匹候跋这么好说动,我不信。”
  “不信?”安同的胡子要翘上天,得意的哼哼,从怀中抽出一把带鞘的金灿灿的匕首,“瞧瞧,这就是他临别所赠。”
  又是黄金镶又是宝石嵌,拓跋珪想匹候跋也不笨嘛,送得这么合安叔口味。不过越看越觉得刀型有些眼熟,他猛一拍腿:“嘿,无名?”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将刀身抽开,果然,在同一位置,他发现了一个相同标记,郁久闾、郁久闾,原来那人头竟是柔然王族的标记!                        
作者有话要说:  

  ☆、木骨闾莲

  “仪儿,这是雕翎箭,这是紫胎弓,你掂掂,还记得吗?”宴毕,拓跋珪回营,听得一个声音在帐中道。
  拓跋仪斜斜坐着,不打劲的看着贺兰姜在他面前摆弄的巨大长弓,兴致缺缺的样子。贺兰姜反复问了几次,无奈放下长弓,转身搬出一只匣子。
  “这个呢,鸣镝,你小时候最先接触的弓箭,你哥哥送给你的,记不记得?”
  “哥哥……送的?”
  “是啊是啊,”贺兰姜见他有反应了,高兴得把它塞到他手里,比划着搭弓开箭的动作:“像这样——对对对,你射出去,它会响的哟!”
  拓跋仪半信半疑歪歪扭扭地一拉弓弦,箭头“呜”的带出声响飞上,没多高又“啪”地掉了下来。
  贺兰姜难免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再取出另一把弓:“来,仪儿,这也是你哥哥送的,还是他亲手做的呢。”拓跋仪眨眨眼,接过小小的刺柏弓。
  弓身光滑,弓头弓尾两处的木纹因年代久远似乎有些绷裂,不过用牛皮紧紧扎了,可见主人十分爱护。
  “也是哥哥送的?”他缓缓抚摩着。
  “嗯,仪儿后来成为草原上最好的箭手,说不定就是因为哥哥常送你这些东西呢。”
  “嘿嘿,我可只是送给他玩的而已。”
  拓跋珪接话,大踏步进来。
  “哥!”拓跋仪一跃而起。
  拓跋珪接住他,身体受冲击倒退两步,苦笑:“阿仪,我可不是你老爸——”
  贺兰姜真希望二儿子也能对她这样,可惜……她笑道:“他难得对人亲昵。”
  “小时候还好,我知道他现在也相当于小时候,可人毕竟已经长得长胳膊长腿了,别看他瘦,这身也不轻哩!”拓跋珪无奈的任二弟熊抱在他颈上,一边朝母亲走来。
  拓跋仪只是窝在他肩头笑。
  拓跋珪掰住他右手指着“指韘”道:“知不知道,这个也是我送给你的?”
  拓跋仪看看拇指上的毛皮,摇头,又点头。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呀?”
  拓跋仪用力点头:“哥哥送我的,我就知道。”
  拓跋珪大笑:“瞧瞧瞧瞧,我还不知阿仪原来也会拍马屁呢!”
  贺兰姜却道:“他十分依赖你,你不明白?”
  “我明白,只是——哈哈,只是实在很少见阿仪这样了,总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啊。”
  “以前也许他认为自己长大了,放在心里并不表现出来。珪儿,你该庆幸,你有一个厉害至极却又十分相信你的弟弟。”
  今日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是呀,草原上第一的神箭手呢,要是成为谁的对头,估计他都该一天到晚担心自己的脑袋——”拓跋珪眯起一只眼,做个瞄准的姿势:“咻!一箭穿喉。”
  拓跋仪似乎被他吓了一跳,环着他的手更紧了。
  “没事没事,”拓跋珪放他到席上,盖上毯子,低头笑道:“晚了,睡吧。不论你是不是草原第一神箭手,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
  在他安抚下,拓跋仪渐渐闭眼,只是一只手仍伸出窝被,牢牢抓着他。
  贺兰姜在一旁看着,沉默片刻,轻轻道:“珪儿,要想个办法让仪儿快恢复起来,他是你的好帮手。”
  拓跋珪坐着一动不动:“阿烈呢?”
  “嗯?”贺兰姜不解看他。
  “我走之后他变化这般大,也是因为能帮我吗?”
  “变化很大?哦,他只是比较受女孩子们欢迎……”
  “顺风可以打探各路消息。”
  贺兰姜一震,她没想到儿子竟看穿这一点。
  “阿妈,我自幼生长在宫中,哪些人传播消息最快,我亦明白。只是阿烈毕竟还小,如果你让他——”
  “我没有刻意让他做什么,”贺兰姜冷了声调:“如果你这么想的话。”
  母子间出现了短暂的僵持,双方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末了拓跋珪从熟睡的拓跋仪手中抽出手,起身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贺兰姜站起来,不发一言,走到帐口,打个手势阻止他再送。
  拓跋珪领会,也不强求,为她掀起门帘。
  贺兰姜弯腰而出,突然顿住,低声道:“但愿你明白,我只是不愿再居人下,不愿再流落他乡。”
  月光如水,熄灭了白天的躁动。
  星月辉出淡蓝色的光,融入黑夜,无边无际,浓化不开。
  拓跋珪独自一人行走在这夜里,漫无目的。
  阿妈最后那句话,让他再也睡不着,于是干脆出来走走。
  不愿再居人下,不愿再流落他乡……一个看起来并不奢侈的愿望,在这种时候,却不容易做到。
  你不够强,别人便会欺负你;你不够大,别人便会灭了你。汉人出兵打仗时还要事先找个理由,而草原上,实力就是一切。
  所以刘显要除掉自己,而贺兰部……又有谁会眼睁睁看着他人坐大?
  阿仪也许正是那第一个受害者。
  他慢慢走着,眼眸突然闪烁了一下。
  不远的一个黑黢黢的大帐前,地上倒了个人。他上前察看,吃了一惊,忙扶起来:“木骨闾?”
  木骨闾萝软软的靠在他怀里,探她鼻下,尚有呼吸,且匀且长,周身似乎也没有外伤,面上亦无痛苦难受之色,倒像是熟睡过去了。
  拓跋珪抬起头,帐四周挂着哄哈托力,分明是萨满巫师才住的帐子,难道是那个神秘的木骨闾莲?——只是帐内没有半丝光透出,又冥无声息,他想了想,暂且放下木骨闾萝,轻悄悄向帐口探去。
  背贴帐壁,用指头挑开一条缝,帐内沉阗阗的,似乎比外面的黑夜还黑。
  他刚欲把头伸进去瞧瞧,一个声音响起来:“你终于上得来啦?”似含几分讥讽之意。拓跋珪吓一跳,心道这不正是木骨闾莲那独特的嗓音么,她在叫我?
  一想又不对,她怎么可能知道我会来这里,况且她妹妹在外面昏着理都不理,是何缘故?
  隔了许久再没声响,让人误以为刚才听到的那几个字恍惚只是幻觉,拓跋珪把目光左移右移,还是辨不清帐内黑乎乎的一片。
  她到底在跟谁说话?
  “你不应该再找我老婆子啦!”凭空中,另一个声音突兀出现,阴碜碜地,足让普通人一听就寒毛直竖。
  拓跋珪瞪大眼,这声音是、这声音是……
  “那要看是谁给我找了这么具不男不女的壳子。”木骨闾莲哼了一声。
  “也不算不男不女,不过是男扮女装而已……”
  接二连三的对话便仿佛接二连三的晴空霹雳,把人雷得外焦里嫩。
  男扮女装——别告诉他这个把阿那嬛贺兰雪等等各部第一美女都比下去的多少草原少男心中的第一美人居然是个男男男男男——男人!
  “你不该从忘川上带走忘川沙,更不该把它带到人间来。”那边对话还在继续。
  “我不过临走时顺手抓了一把。也幸好我抓了一把,不然怎找你算帐?”
  “我们之间并无帐要算,我已应你要求让你到人间来,给你一具躯壳——你知道,这早违反规矩。”
  “但是我所有的法力都没了。”
  “一点都不奇怪。无论神魔,到了人间,成了凡身,当然不再有任何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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