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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你若不说,我就把你绑在它身后,你看可好。”
少年无话。
拓跋珪目光与张衮飞快一触,手一伸,似就要过来他的恶作剧。
少年侧退一步,以命令式的语气道:“给我把它的名字改掉。”
作者有话要说:
☆、复国祭天
淡淡红色的太阳,在天边散出寒冷而薄弱的光。
羊群在远处咩咩叫唤。
拓跋珪首先反应过来,“为什么?”
“改掉就改掉,马有什么名字!”
“我的就有。”拓跋珪故意道。
“它不能叫那个名字。”
“可真怪了,难不成你跟它同名?”拓跋珪大笑。
少年直直瞪着他。
拓跋珪渐渐停止了笑声,他当然不会忘记红马取名的由来。十年——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岁,巧合得让人心惊。
他是——?
张衮眉心褶出一个川字,话语却压抑着不紧不慢:“你也叫勃勃。姓呢?”
“干嘛?”少年撇撇唇角,等于间接承认:“想知道我是哪部派来的?你们猜也猜不到,就是那个主牙帐里的人。”
他顺手一指,幸灾乐祸的看向拓跋珪。
拓跋珪的眼神沉了一沉。
少年似乎很欣赏他带来的效果,又道:“看来你的仇人还真多,那么大帮人吵吵闹闹的要结果你的性命,我呢,看他们僵持不下,过来帮他们打个前锋。”
“笑话,”张衮冷冷道:“住在主牙帐里的是大翁君的亲舅舅,你休要胡说。”
“你不相信就算了。”少年无所谓。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拓跋珪问。
“呃?”
“既然你是来打前锋,我两之间又无怨无仇,他们总要给你些好处。”
少年摇头:“什么好处,我瞧不上。只是好玩罢了。”
“好玩?”
“没错。”
拓跋珪道:“若我真被你一箭射中了呢?”
“那是你活该。”
拓跋珪缄默片刻,“反过来,你不怕落入敌手?像现在这样。”
“你会杀了我?”
“不会。”
“那不就结了。”
“但我不杀你,不见得别人也一样。”
“你是在吹嘘自己的好心吗?”
拓跋珪噎住,上马:“真是只不知死活的小麻雀。”
少年却拦住他,昂着头:“给我把绳松了。”
张衮觉得这少年得寸进尺。
然而拓跋珪朗笑数声,仿若未闻,一拉缰绳,越过少年而去。
之后忙着收赶羊群点数,等往回走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那只小麻雀,是刘勃勃吧。”
一段路之后,拓跋珪问。
张衮答:“说来惭愧,我在铁弗部那么久,仅知刘卫辰有一幼子名勃勃,却未曾仔细见过。”
“不能这么讲,你已经离开铁弗三年,即便以前见过,现在恐怕也是难以认出的。”
张衮感他体贴,道:“你知勃勃之母是秦国公主苻兰缕,他一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受尽宠爱,我只远远瞧过几次,不过确实是一头红发。”
“看那说话脾气,合着年纪名字,十有八九差不离。”拓跋珪沉思了一会儿,“只不知他怎么会在此地出现,孤身一人?”
“大翁君是想——”
“不不,我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有点好奇。”
张衮细细瞧他,“铁弗是拓跋的死敌,大翁君已知他身份,何不做些打算。”
拓跋珪摇头:“他还只是个孩子,我们与他们一族有再深的仇,也算不到他头上,以后我自会找刘卫辰在战场上一决高下。”
张衮笑道:“大翁君好胸襟。”
羊群突然起了不安,原本宁静有序的队伍明显躁动起来。
拓跋珪了住马缰,闻到一缕笛音。
羊儿们猛然脱离控制,撒开蹄子朝前奔去。
拓跋珪紧随其后,嘴里呼喝着,但羊群似乎发了疯,完全不听指挥。
上百头羊狂奔起来也不是好玩的。
张衮驰近:“有人在捣鬼。”
于是两人循迹而行,芦笛声声里,月华光练如洗。
“是他!”张衮道。
笛声潺潺,悠扬悦耳。发狂的羊群到了这里,重新恢复它们的温驯,有的低头吃草,有的慢慢踽行。
一人横笛,稳坐头羊背上,瞅他们到来,有意无意的扫过他们一眼,红发生辉,眉宇间尽是得意。
拓跋珪不由大笑,张衮问何故,拓跋珪骂道:“这个小屁孩儿!”
隔日贺兰讷支持拓跋家大翁君复国的消息一传出,在整个贺兰山下引起了极大震动。贺兰染干首先发难,质问其兄,贺兰讷义正词严地答:“甥乃大国之世孙,兴复先业,也是我部落之福。常相持奖,立继统勋,汝尚异议,岂是臣节!”
贺兰染干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宽阔的帐内,燃着点点油灯,垂着层层布幔。布幔最中间,摆放一张由整方白玉石雕成的卧榻,上铺丝织锦缎,十分奢华,任谁都要惊叹一声。
然而,比卧榻更奢华的是半卧其上的美人,青丝泻地,暗夜流光,一出声,更是教人闻之即醉:“天——”
“你怎么会来到人间。”立在暗处的人丝毫不怜香惜玉,打断她的话。
美人蹭了蹭锦被,赤裸的脚趾如贝壳珠玉般散发诱人的光泽,“我托了孟婆,她找个躯壳把我塞了进来。”
“我问的是,你来人间的原因。”
“因为陛下您来了嘛,我作为您的贴身侍奉怎能不跟来服侍您呢?”
“呵呵,想不到阿修罗王这么尽职啊——不过,我下人间好像是秘密吧,阿修罗王是怎么发现的呢?”
美人从榻上滑下,咕咚跪倒在地:“请陛下恕罪!莲只是无意中看见了镇魂石,才晓得您的精魂已经不在天界……莲保证绝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灯影里的人目光似剑,仿佛要戳穿她。半晌,他淡淡道:“你是男人,为何要扮成女人的样子?”
虽然没叫起,但地上之人还是大大松了口气,那目光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她答:“我也不知道,我落到这个躯体里时就是这样了,所有人似乎都认为他该是个女人,连他的亲妹妹,木骨闾萝——我试探过——好像也从无怀疑他是个女的。”而且,似乎还有另一些机密,她想了下,没说。
停了一停,暗处的人又道:“那天如果不是拓跋珪反过来威胁你,你是不是真打算害了他?”
“不不不,莲既已认出您,又怎么可能害您关心的人呢?我只是……嗯,只是想吓吓他,提醒他环境险恶。我后来不是叫侯引七代替了么?”
“若真有心,你该叫贺兰染干。”
那一天,她最后关头说神改变了意旨,要另一个人的鲜血——她指了侯引七。为什么是侯引七?哈,她当然不会承认那个原因,她只是随手指的,对吗?
“陛下一点都不顾惜莲的性命么?”美人哀怨地。
暗处之人眼波平静:“脱离这具肉身再当回你的阿修罗王,有甚么不好。”他若有似无地笑了笑:“不过算了,还是留给他自己收拾吧,这样比较有兴味。”
“陛下——”美人道:“拓跋珪——就是您这次入世要找的人?”
即便知道这样问有可能引起他怒火,她还是问出了口。
暗处之人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陛下!”
“别以为我不会杀了你,注意自己的分寸。”帐帘一掀,带出这句话。
雪霏霏的下着,触目所及,尽是白茫茫的积雪。
帐子顶部早被覆了一层,连外面围的圈栏上都积满了雪花。一簇簇,丰盈而饱满,透着星光一般的微芒。
天还没有完全亮。
一个人影在帐口出现,呵了两口气。天这么冷,帐内那人却睡白玉床,也不怕冻死,他想,随即又抛到脑后去了。
立定片刻后,他拉开栅栏,缓缓朝一个方向行去。
沙沙的声音。
雪地里的脚步声听来格外清晰。
一缕细细的烟从不远处升起,青色的烟丝缭绕着,旋转着,慢慢腾上半空。
他凝视了一会儿,后面有人道:“阿仪?”
“哥。”
“你怎么在这儿?”拓跋珪有些惊讶,想想后又道:“哈,跟我一样睡不着?”
拓跋仪凝视他清朗的容颜,问:“哥,你高兴么。”
拓跋珪没直答,走拢来一把搂住他肩膀,“正好,咱俩去看看祭台去。”
几名仆隶正赶工,简易的雏形已经初现。还有人在搭火,刚才看到的烟就是从这里冒出来的。
“大翁君。”见了拓跋珪,他们停下手中活计,叫道。
“接着忙吧。”
“是。”
两兄弟徐徐转着圈儿,谁也没有说话。
拓跋仪瞧着拓跋珪沉思的侧脸,心想这就是那人的转世么,那以前那些事他还记不记得呢?他心内积着许多思绪,纷芜杂呈,一时竟解不出个头绪。
“啊呀,外甥已经到啦?”老远传来一个声音,一大队人行来,领头的是贺兰讷。
“舅舅。”拓跋珪迎上,正欲行礼,被贺兰讷阻住:“使不得使不得,今日祭天后,你就是我们七部——哦不,加上你自己的部族应该算八部,你是我们八部共同拥戴的首领,怎能再向我弯腰呐!”
“不,”拓跋珪带笑,“这礼舅舅受得。一来不论我们以后是何身份,私底下咱们永远是甥舅,我向你行礼是应该的;二来,我要感谢舅舅大度成全之恩。”
贺兰讷大笑,显然对这番言辞极是满意。
拓跋珪及各部首领也笑,只是笑得各有深意。
长安的城墙,又宽又阔。
一袭素袍剪影出现其上,秀长的指尖慢慢滑过青灰色的砖石。
“陛下。”一名盔甲将领出现在慕容冲身后,抱拳。
“情况怎么样。”
“禀陛下,现确认苻坚已被姚苌杀害于五将山,随侍张夫人、幼子苻诜及一双女儿均殁。苻宏南逃,苻丕在晋阳称帝。”
青年灿若寒星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暗色的光芒:“……被姚苌杀了?”
“是的,据闻是被勒毙。”
过了很久。
“好了,你下去吧。”
将领应诺,退出几步,又返身回来:“陛下,部众们皆思东归……”
青年摆摆手。
将领注视着这个一直背对着他的身影,踌躇了一会儿,斟酌着用词:“您的叔父遣了使臣过来,正在大殿——”
青年一声厉喝:“段随,给朕下去!”
“——是,陛下。”
他死了。在整片关中大地血流成河后,他终于死了。
应该欢喜的,这多年来,无论梦中或醒着,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期盼这一刻。
抓住城墙的手一点一点泛白。
可是,为什么心头反而空落落的?
似梦,一个噩梦。好不容易从噩梦中解脱,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手下的鲜卑人厌恶了中原,躁动着要回真正属于他们的故乡;他的五叔慕容垂,那个一样把建立的国家称为燕的男人,看起来和善,暗地里却虎视眈眈……还有大大小小周围的势力,姚苌、乞伏、吕光……群狼环伺。
他突然笑起来。纷纷扰扰一闪而过,灵台回复清明。
不必再想了,属于他的杀戮和报复,其实已经结束。
只是遗憾不是自己亲手杀的苻坚。
他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苍白的手,那上面,沾染多少人的鲜血。
身后响起簌簌的兵甲声。
他依旧没有回头。
一股大力猛将他一推。
星星的光芒变成半透明的翅膀,它们从那么远的地方飞过来,包围了他,托住了他。
世界颠倒了。或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颠倒的。
他闭上眼,甚至懒得去看那推他的人是谁,甚至唇角勾起一抹笑。
如果一切都不可忘记,那么,也不要忘记笑——并不是因为一切都好了,才笑;而是记得笑了,凡事才可以好。
已经忘了很久的笑啊,所以一切都没有变好吧……可是乌龟,当不论你做了什么样的努力,别人还是会用那种眼光看你的时候,别人还是想害你的时候,又怎么笑得出来呢?所以即便是石勒那样的奴隶也可以称王,但换了我,任何人心里都还是不屑吧。
那就这样罢。我想做的,我能做的,已经全部做完。
终于可以不用再经常洗手,终于可以不用再夜夜噩梦,终于可以不用再遭那些令人厌恶的目光……
是的,尘埃落定,一切就此完结。
凤皇凤皇,何不高飞还故乡?无故在此取灭亡?
如果凤凰必然逃不过它的涅槃,那么死,就是我的涅槃。
……可是乌龟啊,你又在做些什么呢?
一个伊都干在跳神舞。
拓跋珪与七大部落首领蒙着黑毡肃立,只等伊都干跳完,他们向西祭拜,便可宣告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