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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你难道就不会对过去有留恋吗,哪怕是一瞬的回望?”看着燃烧怠尽的十二弦琴,夏尔感叹,这个骄傲与自尊都被扩大了无数倍的家伙啊,永远不懂伤感为何物。
“我的目光永远都只直视前方。”半侧的脸冷硬、漠然,显然任何事都不足以动摇他的意念。
你还真是不容许自己有一丝软弱啊。
内心这样想着,夏尔已来到星塔之下。
漆黑的塔门早已开启,黑袍的巫妖似已恭候多时。
“我要上塔,安德烈!”
“不行。”尤金的请求并没有得到允许。
亡灵贤者堵住了唯一的通路,和上次一样坚决。
要进塔,就得打倒它。
“你想死吗,巫妖?”尤金一反常态的声调与冷漠的表情,都让手腕已经被握得发痛的夏尔生出疑惑。
“我们手上有圣炽光。”
“哦……我说你底气怎么这样足。”安德烈一点都不惊讶;“难怪莫亚要说你来寻我晦气,原来是去罗连要了这东西。只是……你敢用它吗,那苛刻的发动条件可是连曾经想染指它的莫亚都望而却步。”
就在尤金与安德烈对话的这短暂时间里,蓝龙也已追踪着夏尔来到星塔附近,由于地面阴冷气息让飞龙无法着陆,它只能一遍遍在空中兜圈。
“哟~还找了帮手,真是不符合你的个性啊。”
尤金用冷笑作为回答。
“毫无实质的威胁,你以为我会吃这一套吗。恐惧和黑暗亦对我没有任何作用。我是亡灵,超脱生与死界限,看透了轮回与情感。在我眼中,除了真知与命运,任何事物都没有价值。”轻柔的旋转着指尖,森白的骨头末端涌出漆黑的微芒,脱离安德烈的手指后,在空中逐渐扩大,最后演变成数个哀嚎扭曲的幽魂。它们发出凄厉的嘶鸣声,直接越过肉体,震撼到潜藏于深处的灵魂。
“用火焰法术。”衰弱期里,尤金是不会过度使用魔力,他需要保存足够自保的力量。
而这使用火焰法术来对方亡灵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夏尔身上。
一手握着尚不打算派上用场的圣炽光,一手平举,爆发出的火焰把她、尤金和亚斯顿围住。
呼啸而至的幽魂围着高高的火墙发出如蛇般的咝咝声,属于死者的低鸣声在阴暗的森林里回荡。即便现在还是白天,也恍若夜晚般,给予人恐惧和阴寒感。
“安德烈,我有话要问你。”把火墙燃至头顶后,夏尔始终忘不了在姆西格特王城与古斯塔夫的对决。
在远方操控这具活人偶的巫妖有着比阿济玛还要深远的见解,会称暗夜女神为双黑祭祀,当今世上又有几人?
和她同一时期的人物基本都已经成为历史中的尘埃,是谁,到底是谁?能一眼看破自己的命运?
它对死亡之领以及这世界的平衡,又会有怎样的影响?
“死亡之领中……不,当今死上,还有哪个巫妖会称暗夜女神为双黑的女祭祀?”
火焰双瞳猛然一炽,巫妖仿佛再次有了呼吸似的。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久到夏尔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安德烈开口了。
“在我之前,与莫亚同一时期的死亡之领出现过两名巫妖。”一副讲述往事的口气,把夏尔拉到了她不曾经历过的遥远过去;“黑魔导师拉克西斯与巫妖王撒玛。他们在死亡之领拥有相当的地位,都是地上界亡灵的最强操控者。若要细分的话,前者是妄图灭绝一切的疯子,后者则是被摩拉迷惑的理想主意者。”
“为何在典籍中看不到相关的记载?”夏尔从没看过关于他们的记录,仿佛这两名强大巫妖从未存在过。
“呵呵……历史是由胜利者撰写的。他们在和拉法与罗兰的战斗中失败了,自然不会留下任何关于他们的记录。”
安德烈说这席话的淡漠,再配上身旁蓝龙与尤金面上理应如此的表情,让夏尔内心产生了小小的动摇。
如果我离去了,这承诺的百年之期满了……
还会有人记得我吗?
罗兰。
拉法。
甚至是……尤金。
我这是在想什么?
早已决定不后悔的,为什么现在又突然莫名伤感起来。
“根据你的形容,我认为那个神秘的操纵者是巫妖王撒玛。虽然不知道它如何返回安尼西亚的,但这也意味着拉克西斯也回来了,毕竟它们当初同化召唤出的摩拉已经被奥菲里克送去了黑德兰尔,这样一来的话……”安德烈的说话声越来越低,最后竟到了无法听清的地步。
夏尔正觉得惊异,手腕再度被大力握紧。
“走……”猛地一扯,尤金带着夏尔跃上高塔。
不知道他对安德烈施展了什么法术,让巫妖陷入到难以自拔的幻觉中,就连蓝龙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呆立。
身体越过安德烈的一瞬,夏尔感到身体似乎穿过某种没有实质的物体,仿佛入水般有沉闷感,每向前跨一步,都异常缓慢。
黑暗中,她甚至看不见尤金,只有从左腕传来的些微热度和力量证明他一直在身侧。
第十八章 星塔·往生(二)
“动作快点,魅惑之术困不了它太久。”
尤金的话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忽高忽低。
听他这样说,夏尔才意识到之前突然而发的莫明伤感的心态是尤金引起的。
他施展了某种能产生迷惑的法术,借着自己的提问分散了安德烈的注意力,顺带,连同蓝龙也迷惑了。
“我也想快点啊……可身体太沉了。”阻力太强,夏尔觉得四肢越来越沉。
头好晕,身体好沉……
“身体好重……我不能呼吸……”喉咙像被火烧似的,又辣又痛,每一次吸入的空气都让肺疼得厉害。感觉越来越不对,可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夏尔连说话的气力都丧失了。
“喂……不能睡!”面部被猛地击打了几下,夏尔茫然的摇摇头,这个平时简单的动作此刻却变得格外的吃力。
她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否则就会发现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的圣炽光正在发光。
好痛……身体,眼睛,还有内脏,都疼的厉害。
即便捂住嘴,依然无法阻止从内部溢出的鲜血。
夏尔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楚,她再也无法支撑住疲累的躯体,软倒在浮空的阶梯上。
尤金停下前进的脚步,伸手一摸,掌中满是黏黏触感的液体。
血?
“发生什么事了?说话。”这次,再没回答。
为什么自己没事,而那个笨蛋却到了吐血昏迷的状态。
尤金百思不得其解。
对夏尔来说漆黑一片星塔内部,在他的感知里,是浮有各种漂浮物的狭长通道。
'不要再继续前进了。'
忽地,一道似曾相识的嗓音响起。
“谁?”摘下眼罩,微弱的视线里没有任何人。
'我的本体,不在这里。不要在前进了,如果你不希望她现在就死的话。'
“缩手缩脚的躲着偷袭算什么?”
'她现在的状况并不是我造成的。'
“这里除了你和我,再无第四人。”
'我说过,我的本体并不在这里,我只是时空的投影。'淡淡的光束凝聚为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一向沉稳的尤金也不禁为之一震。
“穆沙……”六十一柱神中,掌管时间流逝的神灵。
'是我。下降到地上界千年之后,你居然连我也认不出来。'
“哼……原本我们就没有什么交集。”傲慢依然,尤金可不会因为对方是神就会有所收敛。
可他同时也认识到,夏尔确实不是因为穆沙而受伤。这位已经没有肉体,曾经的时间之神早在千年前就已经被祭祀,他只有几丝微弱的意念,残留在星幽界,根本不可能伤害到夏尔。
'离开吧,你在这里得不到任何答案。'穆沙的精神体在一个沙漏间穿梭,忽远忽近,忽明忽暗。
“我不想白跑一趟。”尤金把已经陷入昏迷的夏尔抱起,打算就这样带着她一口气冲上剩余的阶梯。
等到了上面,再替她疗伤。
这样盘算着的尤金刚向前走了几步,就感觉到夏尔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
她的伤……似乎和这阶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想到这儿,他不由犹豫了。
怀中的躯体呼吸越来越微弱,抬头,凝视着已经在视力所及的通路尽头,尤金从出生到现在,未有一刻像这样迷茫过。
他要上塔,利用塔顶的真视之镜,看自己将来的命运究竟如何。
虽然嘴上强硬的一再反驳,命运由自己主宰,他依然想知道,按照既定的轨迹所行进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机会只有一次,安德烈再不会给自己机会入塔,错过了……可能再没有机会窥视到未来。
可他每踏出一步,夏尔的身体就溢出更多的鲜血,不仅染红他的双手,也浸透了白色的礼服。
'路德维西,你一生都在追求命运,力图改变命运,却不知有些生命注定要因你而消亡。'
“弱肉强食有什么不对?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力争又有什么不对?”烦闷似乎随着越流越多的鲜血而演变为恼怒,尤金努力压制内心升腾起的陌生情绪。
他不喜欢这种奇怪的感受。
情绪不受控制,他知道这很危险。
失去理智意味着失去判断力。
'如果,你双臂所抱的那个生命也在凋零之列呢?'
“她本来就只活百年……”话说了一半,尤金打住。
这并不符合他的计划。
按照他所撰写的剧本,这个笨蛋不可能这么早就死。
“时之穆沙,你到底在时光之彼看到了什么?”
'真以为自己强到足以挑战龙神吗,连他都有屈服于命运的时候,更何况是你。离开吧,如果你执意要现在窥视真视之镜,那她也将提早一百年死去。'
提早……死去……
尖锐的词组让习惯了操纵别人人生死的尤金加重了手掌的力道。
他不喜欢听到这样的形容词。
这笨蛋的性命可是与他紧紧维系在一起,她死了,不就代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到这儿,尤金厉声喝问。
'这里是类似星幽界的空间,由龙神所创,是神域,只有神才能进入的空间。真视之镜连接着命运,没有将来的人,自然也无法触碰到它。
当年沙达斯也与你同样不肯屈服于自己的命运,他运用奥菲里克传承给他的力量窥视了未来,结果得到了什么,是长达三千年的担惊受怕,三千年的痛苦和患得患失。
未来的确是可以改变的,但前提是你不能窥视它,否则将像沙达斯一样,无论付出了多少努力,最终还是会回到原点。'
前进,还是后退?
命运的岔道又一次摆在他面前。
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她原本就是你的垫脚石。
走啊!
为了活下去,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她自愿只活一百年。
根本无需内疚。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不信!命运终可以改变的!”大喝一声,仿佛要借此驱除脑海中的杂念。
尤金顿住的步伐再次迈动,朝着阶梯的尽头奔去。
穿过闪光的门,身后依稀传来穆沙黯然的叹息。
这就是……真视之镜?
巨大而空旷的空间里是两个巨大的沙漏,反着冷光的镜子被安置在沙漏中间。
只有模糊视力的尤金,第一次在光滑的镜面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像大部分暗夜精灵一样,俊俏而带着高傲的五官,被蒙住双眼,更趋向沉默寡言的父亲。
然后……
浑身鲜血的夏尔也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张带着稚气脸,原本秀气的五官也因为大量的出血而变得有点可怖。
伸出带血的手,轻触镜面,尤金紧张而焦急的注视着反射出自己身影的真视之镜。
一百年,我要看一百年后的世界……
在内心默默的念着。
镜子右侧的巨型沙漏开始飞速流逝,等沙砾停止下滑后,一道微光从镜面上泛起。
首先出现的是梅里,依然银光璀璨,那对倍受世人传诵的夫妻依然如影随行。
王城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根本看不出有灭世的征兆。
然后,影象忽的一转,按照他内心所想,转换到了伊森格雷。
戴着宝冠握着权柄的当然不是现在的皇帝海因兹,换成了现任弗洛伦西的侍卫长——拜伦。
心中一动,尤金默念卡纳马拉。
那座华丽的府邸依然矗立在西区,只是不再有剽悍的龙骑兵守在大门处。没有了送情书的少女和总上向内窥探的各路密探。
蒙尘的府邸内部一看便知是多年无人居住,厚厚的尘埃覆盖了名贵的桌椅。
大雪山之颠。
修葺在破碎虚空的神之居所依然是那样冷清,满是绿的庭院里仍停放着双足飞龙车辇。
黑色的魔龙躺在阳光下晒太阳,罗兰和拉法分别围坐在圆型小桌旁,严肃的表情,似在谈论什么重要的话题。
可那些已经挑不起尤金凑近聆听的兴趣。
没有……
他不信的又仔细搜了一遍,依然没有。
歌舞升平的百年之后,没有夏尔。
找不到关于她的一丝一毫,仿如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