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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倾杯-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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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草堂,我便如脱缰的野马,念完经后便到处去玩,其实是以玩为借口观察周围的情况。草堂前面不远就是少觉寺的后门,后面是个小池塘,草堂后面靠近池塘边有一座小亭,池塘中不少的浮萍在水中飘动,一到晚上虫鸣蛙叫甚是热闹。
  草堂是招相少时苦读之地,他凭借渊博学识编写了闻名天下的《大东风物志》,而后先皇三顾草堂,请得他出山为相,从而一振大东国势,统一天下。很多学子慕名而来,在草堂读书习文,希望能一飞冲天。
  少觉寺背靠着京城最高的少华山,山中有一条几丈宽的溪流,溪水潺潺蜿蜒而下,到了草堂后分为两支,一支流入池塘,一支流入少觉寺,成为寺中所有用水的来源。寺外几十里农田都是寺产,租给当地农人耕作。寺内还栽种果蔬,平时吃用都可自给自足。
  皇上一声令下,草堂成了少觉寺方圆百里的禁区,他从宫中调来大批侍卫,把草堂团团围住,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山脚池塘边都驻扎了一队侍卫。
  皇上要我写信回去,我懒得废话,好玩般画起我见到的东西,把他先稳下来,让我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我的计划。
  空闻大师经常会来看我,他先是跟我讲经,见我兴趣缺缺哈欠连天的样子,到了第五天干脆不讲了,命人从寺中搬来茶具,我们泡上一壶好茶,享受着夏日池塘边的熏风,海阔天空地聊。
  空闻大师告诉我,当年他是应先皇再三央求才答应做两个皇子的师傅,先皇好似很重视公孙麟,说他很像自己的性子,要他好好栽培。空闻大师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被他眼中的倔强所吸引,于是接受了先皇的邀请,开始悉心教授两个孩子。公孙麟非常刻苦,一边跟随招之平学文一边还要学武,他从来不肯休息,从来没叫过一声苦,都是跌得鼻青脸肿仍然爬起来继续练,有时候连他都有点心疼。公孙麟的进步很快,很快连稍有根基的公孙其都赶不上他,而且公孙麟很得先皇赏识,经常带着他处理各种国事,招相和他都明白,先皇是有意识培养公孙麟做自己的继位者。
  随着年岁的增长,空闻大师从公孙麟身上看出了越来越重的戾气,暗暗忧心,便和他们讲佛法,希望能挽回些什么,可是只有公孙其对此感兴趣,公孙麟根本不屑一顾。他有心无力,于是在杨花城一役后,一为师弟空空大师痛失爱徒,一为天下苍生遭此浩劫,闭关五年,直到公孙麟登基才出关。
  我沉吟着,许久没有说话,空闻大师叹道:“老衲知道小公主的心思,皇上是个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这也是大东有如今繁荣局面的原因。老衲想奉劝小公主一句,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受到牵连,小公主就不要再乱来了吧!”
  我失望到了极点,大笑起来:“原来你是来做说客的,我还以为你真是一个出尘脱俗的出家人呢!”
  他苦笑道:“老衲惭愧,小公主误会了,老衲前些天和招相有过长谈,这也是招相的意思,皇上虽然治国有方,可是戾气颇重,朝臣动辄得咎。前几日老衲发现皇上脸上一片祥和,即使和你在生气也无平时的戾气,招相后来也告诉我,自从小公主出现,朝堂上君臣气氛融洽,皇上有时还会主动说笑,与平日判若两人。招相知道你们的纠葛,也让我劝劝小公主,为了群臣,为了天下苍生,小公主就不要再有什么动作了。皇上真的是一心为你,我们也会极力促成你成为大东的皇后!”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我无力地看着水中的浮萍,笑得有些凄凉:“你们是不是疯了,我什么都不懂,你看我哪里有本事做皇后?”
  空闻大师高声道:“小公主此言差矣,大东皇后之位一直空缺,皇上说可以小公主就可以,小公主的职责不是参与国事,而是让皇上能安心执政,皇上安心则群臣安心,则天下安心,小公主可明白这个道理!”
  我恨恨地回头:“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安不安心,我不喜欢,我从头到尾都不喜欢,一直都是他在逼我,我不开心,我不愿意……”
  想起出了冷宫后的种种遭遇,我泪如泉涌。
  空闻大师叹道:“小公主不应该想这么多,你父亲如泉下有知也会心里不安,他是老衲平生所见最有大义的人,受命于危难之时,不顾家仇担当重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从来没想过自己,考虑的全是国家和百姓。你也不小了,不能这么任性,况且皇上对你的好真是无可比拟。”
  我好像被谁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原来还以为空闻大师看在父亲的份上能帮助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靠在亭柱缓缓坐下,亭子的地面真烫,好似烫得心里火辣辣地疼。我茫然地看着天空,天上洗过般干净,找不到一丝云彩,我好想放声大哭,我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个坟墓!
  七天后,皇上派侍卫长传话,说在空闻大师和招相的尽力帮助下,已经为我正名,并且派人重修那罗墓,很快就可以让我回去,而封后大典正在筹备,只等空闻大师宣布我这些天的修习成果。
  他还有一封信给我,上面只有一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满心烦躁,每晚噩梦连连,木兰的呼唤,他的冷笑,还有空闻大师声嘶力竭的呼喊“你不能任性”,所有的声音拧成一股绳,似要将我勒死。
  即使在白花花的阳光里,我经常有种错觉,万丈深渊已在我面前,只差一步而已,我似乎能感到凄厉的风从深渊中吹来,伸出长长的手,要将我捕获。
  第八天下午,太阳正毒,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我在亭里正画着山间那溪流,此刻的溪水很美,如光彩夺目的一条银色飘带,镶着绿色的边,从山上奔流而下。
  听到声音,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招相和公孙其,两人缓步而行,脸上喜气洋洋,真是气闷不已。
  愣神间,两人已到了面前,齐齐叩拜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差点跌坐在地,这难道是我的哥哥,前不久他冒险而来,信誓旦旦说会带我出宫,怎么一知道我不是他妹妹,而且马上要做皇后,就成了这个德性!
  我冷哼一声,转头趴在石桌上不理不睬。
  “承蒙皇上不弃,”公孙其不以为忤,微微一笑,“由招相和臣筹备这次大典。皇后娘娘,皇上已经决定了大典时间,后天空闻大师会向群臣宣布您修习成功,痛改前非。随后,皇上会亲自接您回去参加大典,说句实在话,皇上已经等不及了,才会一直催臣等准备。臣先来报喜,而后会详细告诉您大典事宜。”
  我惊诧不已,一开口差点把舌头咬下来,痛得连连吸气:“你说什么,后天就要大典,这么快做什么!”
  招相笑道:“皇后娘娘,皇上可急坏了,一直要来草堂看您,是臣极力阻拦,怕难掩悠悠众口,到时候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您不用担心,臣等都已经准备好了,到时您只要露点笑容就好。”
  我的心中钟鼓齐鸣,失望绝望交织在一起,只觉丧失了全身的力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想说。我冷冷看了看他们,克制住和哥哥诉说的冲动,摆摆手恹恹道:“好吧,可是现在太热,我不想听,等明天早上再来吧,我先把这幅画画完!”
  两人应了一声,却都没有离开,招相笑吟吟盯着我的画,公孙其则呆立一旁眺望远山,脸上一片茫然。
  “果然有颜真之神韵!”招相捻须轻叹,“皇后娘娘,请问您是否师从颜妃?”
  我点点头,画下最后一笔,在清澈的溪流中,点下几笔嶙峋的巨石。
  “颜真?”公孙其突然回过神来,“招相所说的颜真,是否就是当年闻名天下的女画师?”
  “可不就是!”招相苦笑道:“一入宫门深似海,那女子满腹才华,不知为何突然疯癫,真是可惜!”
  我心头一动,冷笑连连:“你们也知道宫门一入深似海,为何还要迫不及待将我送进去!”
  招相脸色一白,扑通跪倒:“皇后娘娘息怒,臣一时口误,罪该万死!”
  我心头一片悲凉,冷冷道:“招爷爷,你们不用动不动跪我,我承受不起!我在冷宫长大,不懂繁文缛节,只知道要尊敬长辈,别人对我好,我就对他好。你说我桀骜不驯也好,说我顽劣蠢笨也好,我真的做不了你们的皇后娘娘!把我关在后宫,我只有死路一条!”
  招相端正衣冠,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肃然道:“皇后娘娘,臣说您做得您就做得,只要您在后宫,皇上定能安心为政,大有作为!请以社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千万不要学你母亲的执拗脾性啊!”
  我的母亲脾性不好,可还是我最崇敬的人!我默默回答,凝视着墨迹未干的画,思绪飘飘荡荡,不知落到何方。
  公孙其一个箭步上前,迅速瞥我一眼,目光一闪,直指画上的溪流,从下一直指到山顶,又立刻收手,颔首道:“当年颜真的泼墨山水堪称一绝,妹妹虽有其功底灵气,还是少了些许气势,以后还得多加练习!”
  练这个做什么,打发无聊的时间,避免让自己疯癫,还是成为众人茶余饭后品评的话题?我气不打一处来,奔出小亭,朝水潭狂奔。
  “妹妹,你不会水,别去!”后面传来公孙其的大叫,招相笑着回了一句,“别担心,这水不深,不碍事。”
  我一口气跑到潭边草丛,回头一看,两人的背影恰恰消失在寺的后门口,顿时沮丧得想尖叫,扑进水里拼命踢打,拿水撒气。
  水无言地包容了我的怒火,我精疲力竭,停下来仰望山顶,远方的银色溪流好似从蓝天白云间飞出,顺着山坡而下,又时常调皮地躲进绿色里,影影绰绰露出白色足迹。到了山脚,她顿时温驯,静静流入池塘和寺中,在日月下泛着粼粼的光,妩媚妖娆。
  世间万物如此单纯美好,为何人心会如此复杂难猜?我梦寐以求的自由,到底在何方?
  想起公孙其刚才诡异的动作,我心中掠过一丝光亮,一个念头渐渐成形,兴奋得几乎蹦跳起来,原来我的哥哥没有放弃我,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再不行动就要一辈子成为囚徒!
  晚上星光稀微,侍卫们提着灯笼四处游走,连日无事,又马上可以回宫复命,他们已有些懈怠。我走到亭子里坐了许久,看着伺候的宫人昏昏欲睡,便带着她们回到草堂,直接扑到床上,飞快地闭上眼睛假寐。
  她们见我睡着了,轻手轻脚退下,开始在外面打盹,我飞快地爬出窗户,换上她们晾晒的衣服,把头发弄成她们那种双飞髻,把门口灯笼全部扔进草堂。
  烈焰冲天而起,迅速吞没了草堂,我提上一个桶朝池塘狂奔,侍卫们也不拦阻,纷纷跟着我提水来救,等他们提水直奔火场,我把桶一扔,一扭头踏入溪流。
  溪流的水不太深,最深的也只齐我腰腹,可是越往上走水流越急,而且溪中巨石嶙峋,我经常撞到石头,疼得冷汗直流。一会,我从溪流中捡到一根断木,权充拐杖,拿断木戳着溪底的石头拼命往上爬,连头也不敢回。
  不知爬了多久,终于到了山顶,我心中狂喜,回头一看,不禁呆若木鸡,少觉寺不知何时也熊熊燃起,火焰冲天,草堂的火反倒熄灭,剩下点点火星闪烁。
  一定是哥哥做的!我心头百转千折,牙一咬,继续前行。
  原来山那边也有一条溪流,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我迅速调动脑中的所有记忆,《大东风物志》里提到,少华山前是少觉寺,后面便是京畿重镇清流镇,沿着溪流一定可以到达那里。我顾不上休息,顺着溪流又往下溯。
  下来的时候更是危机重重,这边的山势比较陡,溪流有时候甚至已经成瀑,星光下看不分明,我经常摔得昏头转向,幸好瀑并不高,瀑下的潭水也不深,摔过之后都能挣扎着爬起来再走。
  天色微明的时候,溪流渐缓,我猜想应该已经到了山脚,脚步更急。当房屋的轮廓隐约可见,我兴奋得泪如雨下,全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踉踉跄跄地奔跑,敲响溪流经过的第一户人家的门。
  公孙麟
  当小公主失踪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埋首于书案成堆的奏折中。从小家伙答应我的安排以来,我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想把事情在这两天处理好,然后好好陪她一阵子,我不能让众臣说她红颜祸国,说我因为她“从此君王不早朝”,让她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初为父皇理政时并没有这么多的奏折,随着召南和天保的相继灭亡,御书房案几上的奏折日渐增加,在最多的时候真的有堆积如山之势,我想做一个称职的皇帝,批注奏折从不假手于人,因此我每天几乎都累得睁不开眼睛。
  我满心以为为她安排了一个最好的归宿,亟不可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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