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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默头低着,声音低哑暗沉,“我让他们都回去了。”
路心和把方才路上买的粥端给他,“趁热吃点吧。”
他摇摇头。
路心和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双手将他的头扶起,咬咬嘴唇,道:“我喂你?”却突然发现沈流默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她无措地看着他,但并没有放开手,反而下意识跪起身子,将他的头轻抵自己的颈间,双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沈流默没有挣扎,过了半晌,路心和感到了因哽咽而轻微的抽动,他的声音沙哑得令人心疼,“我父亲出院后一直不错,有时甚至能跟我说句话、笑笑,我真的很高兴。那天,和平常没什么异样,谁知道……他半夜突然起身跟我说要洗澡,却不想就什么走了……”沈流默的悲伤压抑而痛彻,“为什么选择这么决绝的方式离开我?我哪里做错了?……”
路心和静静地听他说着,就像一个孩子在哭诉自己的彷徨无助。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唱起了回忆里的那首歌:“Amazing Grace;how sweet the sound。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m found。Was blind; but now; I see。T'was Grace that taught。my heart to fear。And Grace;my fears relieved。”
沈流默起伏的后背渐渐平复,他有些讶异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闭上眼睛认真唱歌的路心和,晶莹的泪水沾湿了她弯弯的睫毛,又顺着眼角流下,蜿蜒在略显苍白的小脸庞上。
随着歌声的停止,她慢慢地睁开双眼,灰色的瞳孔在迷雾中放出美丽的光芒,问:“《Amazing Grace》,听过吗?全世界基督徒都会唱的一首歌。”
沈流默点点头。
“那听我讲个故事吧。”路心和淡淡地一笑,“我先天有法洛四联症,开了两刀才把我的命捡回来。我小时候有个亲如姐姐的小病友,叫晨晨,她父母付不起高昂的手术费,只能采取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保守治疗,而且他们又怀了孕生了个弟弟,他们对晨晨的生命其实已经放弃了。有一年平安夜,我们俩乔妆打扮溜出医院,她带我去离医院最近的怀恩堂望弥撒,其实我很纳闷,晨晨又不是基督徒,为什么要带我去望弥撒。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溜回病房后,她一个晚上一遍又一遍地唱给我听,并且解释给我听歌词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这首歌的,也不知道她的英语是什么时候学的。后来她对我说,‘心和,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我也知道我的父母也放弃了我,因为我妈妈曾经喜欢唱《Amazing Grace》给我听,安慰我,鼓励我,自从有了弟弟后,她就再也没有唱过。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唱给自己听,唱着唱着,心脏好像就没有那么难受了。我鼓励自己多活一天是一天,有朝一日,我也要坐在教室里上课,也要在草坪上奔跑,过和别的孩子一样的生活,但是,这次可能真的没办法了,我偷听到了医生和父母的谈话,医生说我没有几天了。这场先天性疾病带给我唯一的快乐回忆就是认识了你这个朋友。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不要哭,一定不要绝望,以后的生活肯定会有很多挫折,也都不要哭,觉得累的时候就唱这首歌,我就会到你身边陪你。心和,你是幸运的,有为了你放弃做医生的父亲,有无时无刻捏着你的手的母亲。所以,你要带着我的那份渴望,好好活下去,活到一百岁,活的比别人精彩,因为你不是为了一个人而努力,是为了我们两个。’从一个七岁的小朋友口中讲出这些话现在想想是有多震撼。当时我还不懂事,只知道姐姐说的,我就得遵守。那个圣诞节过后两天,我进行了第二场手术并且恢复得不错,而晨晨在我还躺在ICU里的时候去世了。我听从她的话,知道她的死讯后也没有哭,而是在被窝里唱了一夜歌。虽然我本是个爱哭鬼,在之后的日子里对于晨晨的要求做得并不是很好,但无论是被绑架的时候,还是其它伤心失望的时候,都会唱这首歌来鼓励自己。”
她顿了顿,望进沈流默冷静下来的眼眸,柔声说:“沈老师,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凡事都能做得很好的天才,如果你因为悲伤而停滞的话,沈伯伯和你母亲一定会难过的。其实沈伯伯以前刚发病时和我说过,他觉得他拖累了你的人生,所以这次,请你务必认为这是一位父亲为他最爱的儿子力所能及而做的最后一件事。我已经把我的法宝传给了你,你一定要带上父母的期待,活得最起码要比现在好三倍。”
许久后,沈流默点了点头,眉宇间如拨云见日般舒展开来。
路心和这才发现他们的动作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她飞快站起,磕磕绊绊支支吾吾地搓着衣服,“对……对不起,沈……老师……,我……我去热粥……”
当周四沈流默又出现在学校里时,他依旧谈笑风生,神采奕奕。
成最最惊讶地问路心和:“天啊!这是丧假出来该有的样子吗?”当然,大多数同学只知道沈流默请的是事假。
路心和若有所思地笑笑。她突然想起那个夜晚那个暧昧的拥抱,顿时红霞飞满天。
成最最更加生疑,“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沈老师做了什么?”
路心和连忙摇头,却看见沈流默正向她们走来。
成最最立马撇下路心和,冲过去心情极好地朗声道:“沈老师好!”
沈流默勾起嘴角,“你好。”眼神却直直看向不远处的路心和。
路心和有些尴尬地抿抿唇,低下头,微微鞠了个躬。
怎么办?她觉得潘多拉的魔盒快藏不住她的秘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晨晨是有原型的之后要不定期更了
☆、4
期中考试后,X区一中沉浸在有人欢喜有人愁的气氛中。这时,一个补军训的通知让整个高一一片欢腾。路心和她们班的班级一角里甚至贴上了张倒计时,上面一排用醒目的橙色荧光笔写着“东方绿洲3天2夜!”,下面一排用铅笔低调地补充“还剩1天”,视力不佳的人远远望去,会怀疑旅行社的小广告怎么张贴到教室里来了?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成最最立马从座位上蹦起来,拖着宋雅“进城”采购零食,确切的说,几乎整个高一全体出动了。离学校最近的车站一下拥挤得像下班高峰时的市中心,司机师傅也被吓了一大跳,喇叭声比起平日成倍增长,甚至有不少私家车候在校门口,等着接时间紧迫的子女往返超市和学校。这等壮观的景象,被成最最称为“用尽一切方法和手段,走农村包围城市之路”。
沈流默看到背着书包,准时出现在数学办公室的熟悉身影很意外,“你不去买东西吗?”
路心和点点头,咧开一个笑容,说:“我不想去凑热闹。不过我列了个清单,成最最会帮我带的。”
成最最听到她为了补习放弃“进城”时,被路心和对数学的热爱狠狠感动到了。她暗暗吐了吐舌头,她又不能说她是为了和沈流默独处一个多小时而选择“重色轻友”。
补习进行到一半,突然数学办公室的门被撞开,沈流默和路心和俱是瞠目结舌得看着成最最龙卷风般卷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超市的大塑料袋。她得意地提起袋子在路心和面前晃了晃,又对沈流默狗腿地一笑,道:“沈老师,心和,我给你们带好吃的来啦!”
路心和正好肚子饿了,顾不上师生面子问题,反正她和沈流默又不是第一次共进晚餐。她接过袋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课桌上慢慢堆满了食物,整个办公室飘满香味。
路心和看着面前一课桌的食物,不禁乍舌:一整只烤鸡、一盘糖醋排骨、一盘云丝、一盘烤菜,还有三份便当……她瞪了成最最一眼,“你喂猪吗?”
成最最无辜地看向沈流默,阿谀地将菜往他那边推,“沈老师,您不知道路心和有多难伺候,什么都能过敏,我可是千挑万选,荤素搭配,几经公车波折才运回来的……”
路心和一把把成最最按坐下,用筷子挑了口白饭塞进她嘴里制止了她的罗嗦。她打开了两份便当,把另外的原封不动地放回袋子里,递给沈流默,“沈老师,我们吃这些就够了,其它的给你吧。”
沈流默只默默看了路心和一眼,转向成最最,问:“多少钱?”
成最最摆了摆手,口齿不清地回答:“您不用给钱,我用的都是路大小姐的钱,全当她欠您的补习费好了……”
路心和又挖了口米饭填鸭似得塞进成最最一张一合的嘴中,“你妈妈没教育过你吗?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她们一来一往边吃边闹,看的沈流默忍俊不禁。
出发去军训的那天晴空万里,一队队热热闹闹的身影鱼贯爬上开往东方绿洲的大巴。教室里的倒计时上,低调的铅笔早已被擦去,替而用夺目的绿色荧光笔写着“就在今天!!!”,三个感叹号一个比一个大,似乎在叫嚣着对冲出校园的无限渴望。
一路的欢声笑语中,大巴很快就抵达了和X区一中同样荒凉的东方绿洲。停车场瞬间被墨绿色校服淹没,与远远近近的植物连成一片,场面甚是磅礴。成最最咂咂嘴,唏嘘道:“我们学校的校服真是环保又适合隐藏,这军训都不需要迷彩服了。”
这次军训的宿舍按性别分住两个区域,老师和学生一起睡在一间几十个人的大房间里。由班主任李老师坐镇,路心和班的女生本想开睡衣party的计划全打了水漂,不过男生那边倒是更欢腾了,他们本就与沈流默没有距离感,眼下正是“夜谈”的极佳机会,又收到女生这边的授意,蠢蠢欲动地要把沈流默的感情史八卦个一干二净。
放好了行李,换上了迷彩服,高一(1)班全体同学和老师在两个宿舍区间的中央广场集合。
路心和远远就看见沈流默和团支书盛乐有说有笑地走来,如果不是他手臂上戴着象征老师的红袖章,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他是这个班的一员。
稍稍整了一下队列,教官立刻板起脸,下令:“先围绕广场跑四圈。有特殊理由不能跑的同学出列。”
底下唉声载道、嘀嘀咕咕一片。路心和环顾了一下广场,脸立马刷白。中央广场虽然比学校操场小,可四圈至少也有个一千米,只怕她四圈跑下来就要被120接走了。站在她斜后方的成最最担忧地拉拉她的迷彩服,她微微侧过身,送给成最最一个苦笑。
哨子“哔”地响起,教官显然对他们发出的噪音很不满,“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就跑了。”
话音未落,第一排有个小身影向前移了一小步。
教官问:“你为什么不能跑?”
同学们一下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直刷刷地看向路心和。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这异常安静的氛围中格外掷地有声,“心脏病。”
虽然路心和不用晨跑、体育免测的情况全班皆知,但大多数同学只是听说她心脏不好,从来没有正面求过证,路心和自己更不会自揭伤疤。除了熟悉她档案的班主任,她当着别人的面亲口承认过自己有心脏病的人只有成最最,和沈流默。而对于他们,她其实也只说了一半,两次手术把她的命捡了回来,但是她的心脏是个残次品,所有可能会引起心跳异常的活动均受限。
路心和坐在广场边,看着绕圈跑的同学们,他们有的表情轻松,有的一脸视死如归,也有的满脸痛苦。她勾了勾嘴角,低下头,很好地掩盖着眼眸中的羡慕。穿着迷彩鞋的脚蹭着水泥地,她感到些许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怅然若失,还有自卑。
一天的军训下来,大家都累得东倒西歪。可惜晚饭刚吃罢,宿舍都没来得及回,整队集合的号声又再次吹响。
路心和百无聊赖地坐在塑料椅子上,眼神放空望着前方的露天舞台。晚上的活动,是由一名前国旗班军人讲述他的故事,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地听着,只觉身心疲惫,身边的成最最同样哈欠连天。
军人将他的故事讲完后,从高一(5)班的阵营里走出一位女生,她落落大方地走上舞台,清了清嗓子,说:“我看同学们都比较累,在此想献唱一首《热带雨林》犒劳犒劳大家。”
看清欲献唱者后,男生们彻底清醒,发出狂热的掌声和怪叫,女生们听到有歌可听,也都精神抖擞起来。来者正是号称高一三朵级花中的头朵。路心和也回过了神,她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台上的女生,心里赞叹,果然漂亮!级花虽然身着迷彩服,但仍然遮掩不了她的光彩夺目,光是那高挑的身材就是路心和可望而不可及的,此时放下的长发,如墨的黑色中挑染了几缕金黄,衬托得五官分外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