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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两个人，我是认识的，但是她们只是望了望我，并没有要和我攀谈的意思，我因想要打招呼而绽露的微笑尴尬地僵住。
我看了看我的衣服。条纹毛衣，乳白色休闲外套，牛仔裤，帆布鞋，带有京剧脸谱图案的黑色帆布包，马尾辫，略显苍白的素颜。在这样的氛围里，它们的确突兀，突兀，但不出挑。
听到里面的人在喊“60号”，我就走了过去。经过那些等候的女孩子们的时候，我不敢看她们，我觉得她们一定都在看我，而且在她们的内心里，她们也一定会说“怎么也有这样的来应征！”
我进入到一个宽敞的教室里面。并不明亮，色调是灰暗的。有五个中年男人坐在长桌后面，从样貌上看都很“艺术”，从表情上看都很骄傲。
我行了礼，站在他们面前。紧张机械地报名字“我叫车浅草，钢琴专业，大四。”
“好的。”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微胖的男人开始问我问题“我们的电影名字叫《当东方白遇见西方黄》，当然以后还会有第二部推出，《当东方白离开西方黄》。现在在策划第三部《当东方白与西方黄再次遭遇》。谈谈你对这部片子的理解吧。”
“我，我，那个，完全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意思。”我吞吞吐吐地说出我的真实想法。
“哈哈哈……”五个人同时笑起来。
我听见有人这样说“这孩子还没有搞明白，想法和穿着一样，完全不理解什么叫概念和时尚。”
“有什么特长？”
“钢琴。”
“还会什么？”
“读书，听音乐什么的。”我刚说完，又是一片笑声。
“看来，你真的还没有搞清楚。下去吧。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我走出教室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
隔天我就接到了剧组的电话，通知我到一个别墅区等制片人。
制片人的年纪并不大，应该在25岁到30岁之间，但是留着大把的络腮胡子，戴一顶黑色礼帽，显得过于成熟了。
“你好，你好，姓什么？”他走过来与我握手。
“车，车浅草。”
“哦，我忘记了。车小姐，那个，我们决定用你来演中国白。”
“中国白是什么？”
“女主角的名字。”
“真的让我来演女主角吗？我，我不会演戏的。”我紧张着。
“不会演可以学嘛，这有什么。上次，我一眼就看上你了，俩字，灵气！好了，我住这儿，进来吧。”
我望着那高高的华丽的门庭，迟疑着，“哦，我，我还是不方便进您家的。”
“有什么啊！今天最主要的是先谈妥我们的事。”他笑着，嘴角向上勾起，是邪气的笑。
我听到这样的话，似乎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并没有实力的我何以能担任这样的角色呢？缘故大概就在于要“先谈妥我们的事”吧？想到这里，我打了一个冷颤，急忙说“那个，那个，你再找别人吧。我要走了。”
“你确定？”
我点一点头。
“你就是个核桃，一点都不开窍。这样子还想往这个圈里钻？做梦吧！老实说，你这样的，我一年换十个都不多！”他的言辞开始变得粗暴。
我再也听不下去，慌忙跑掉了。
走在校园的大路上，我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第一次感觉到只有在校园里才是安全的，第一次感觉到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恐惧，第一次最最强烈地期盼他能在身边安慰我。然而，他的微笑，他的温柔，他的影像，只是在幻想中存在，仿佛只有冰冷的眼泪才是属于我的现实。
“哎？是你啊！哈哈，大明星！”我回头看，竟然是猥琐男在叫我。
“你怎么哭了？”他的滑稽的面孔却闪耀着年轻的光彩，有点天真。
“谁是大明星阿？”我依然哭泣着，委屈地说。
“你啊！你那么有名，怎么不是大明星啦？那个，不是特别好的吗？”他做着弹钢琴的姿势笑着继续说下去“我觉得你长得像日本人，下巴尖，眼睛也是那个样子的。像一个日本演员，叫什么名字想不起来了，真的像。哎呀，学校发什么神经阿，从哪里搞来这么多樱花树？！又不开花！不好看！”
我吃了一惊，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
骤然停止了哭泣，侧过头去问他“什么？这些是樱花树？”
“是啊！上面挂着小牌子的。明年4月份才开花呢，等着吧。”
“哦，原来是樱花树。”我小声念叨着。
我明明见过这异国的树，在美术馆的壁画上，在电影里，在母亲的日记本上。等到真正见到她的真身，我倒是不认识了。我想起水鸟曾经对我说，说不定那些树会开出炫目的花，说不定那些树是美丽的。水鸟，我似乎看见一些美好的希望了，虽然是这样模糊。
“对不起，我先走了。”我对他说，然后快步向右转弯。似乎听见猥琐男在后面大喊着“不要哭了哦！”，但是，我的眼泪还是再次滑出来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章
你，在我心里，如此完美的你，似乎并不知道。从你身边走过，是我的安排；在你经常上课的教室门口张望，是我的安排；食堂里，准时在中午12点出现，也是我的安排。躲在静静的角落里静静地望着你，看阳光怎样给你镀出优雅的轮廓；匆匆从你身旁走过，感觉你身上散发出的温柔的气息。我着迷，木纳莫名的微笑浮上嘴角也浑然不觉。但是，我相信上帝的存在，我疑惑，是不是有些事情冥冥之中就会有所安排？抑或只是我执拗地强加于上的巧合？
但是，这一次，绝不是，我没有任何安排。
我在地铁站遇见他。真惭愧，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称呼他的，我甚至没有勇气去打探他的名姓。
我和他去往不同的方向，中间隔着两道铁轨，十几米的距离，我在这头，他在那头。
现在是沉闷而潮湿的冬季，人群的色调是灰蒙蒙的，空气是压抑的。但是他的米白色短风衣在暗色的背景中是如此突出，我一眼便可以把他从其中隔离出来。于是，人群是模糊的，背景也开始淡化，只有他的茫然而又探寻的眼神是清晰的，和着清瘦的身影，显得那么寂静。我喜欢他的那种温文而又明朗的感觉，总是以纯净的姿态凝固在这纷乱的世界里，他的出现总能在静默中悄悄修葺着我的如同樱花般的伤感。
他忽然也看见了我，我一时望得出神，连躲避他的目光也来不及了。我望着他，真想永远记住那张好看的面孔，真想让这一刻凝固在我的生命里。他似乎也望着我，眼神里仍有一丝迷茫。我们就那样互相看着对方，没有招手示意，也没有微笑，就那样盯着对方的脸。忽然想起罗曼罗兰在《约翰克里斯朵夫》中说过的一句话“咫尺，天涯。”一丁点都不错的，地铁呼啸着停在我们面前，各自被拥挤的人群推进车里，地铁又在交错中向不同的方向驶远。
我居然有一个座位，这真是不容易的事啊。抬头看看屏幕，离终点站还远呢，四周都是困倦的眼睛和游离的灵魂，于是，我掏出包里的日记本翻看起来。
1987年4月19日 雨
我不是傻子，单亲妈妈的窘迫我也曾经想过。虽然爱情烧得我头昏脑胀，但是，我想我仍然是拥有理智的。
我生下这个孩子的后果是，我必须放弃学业，我必须辛苦地赚钱抚养它，我也必须承受那些鄙视的目光。我还有可能终生都不能结婚，我还有可能再也享受不到爱情，我还有可能让贫穷折磨我一辈子。但是，最最可怕的事情远不止这些，我还有极大的可能永远见不到你…我的汉俊君，我的孩子也有可能不被你和你的家人认同。
呕吐几乎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越来越严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别人发觉。不能再拖了，我咬咬牙，决定星期天就去郊区的卫生院做人工流产。
怀揣着不安的心情坐在卫生院走廊里冰凉的长椅上，我只想到你，完全没有顾及到周围的人的目光。汉俊君，你为何要这样残忍？难道，当你想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你不会觉得惋惜和痛苦吗？这个还没有成形的小孩子，当你想到它的时候，你不会去猜测它的模样是否与你相像吗？我会的，汉俊君，我会一想起来它要离我而去，就不停地哭泣，不仅因为它是我的一部分，也不仅因为基于母性的本能，还因为你，还因为它的身体里有你的血液在流动，它是我对你的爱情的延续。
我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听见护士走出来大声喊我的名字。我抬起头，忽然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从里面被推出来。她身上披着茸毛毯子，面色苍白，额头上似乎还有汗珠渗出。她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一个男人在旁边安慰着她。
我那时愣住了，汉俊君。我想，她虽然痛苦，可是终归还不是一个人的，那些失落，痛苦以及忧伤，至少还有另一个人替她分担。而我，形单影只地站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痛苦，没有人来安慰我，只有这样落寞的我，只有这样落寞又恐惧的我，那么那么孤独地怀抱着爱情的残影，静静地发呆。
“你快点脱裤子阿！我们中午还要吃饭呢，你快点！”
我听见护士这样催促我，忽然看见她手里拿的和钳子相似的铁器，我的恐惧感瞬间增到极限。
我，我终究还是一个女孩子，我怕疼，没有勇气走进那个房间，何况，刚才我还听见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喊叫？我，我终究还不能对你，对这个孩子做最后的割舍，日日夜夜的哭泣还不足以平息我内心的波澜。
汉俊君，那一刻，我竟然想退缩了。
“我，我要再考虑考虑，今天不做了。”我拿着外套急匆匆逃掉了。
我知道后面的护士在说我“有毛病”之类的话。我不能理。真的，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如中国人所说“有毛病”的人呢。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似乎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事可以使别人认为是符合逻辑的。我爱上你，不符合逻辑；我和你同住，也不符合逻辑；我不想离开你，还是不符合逻辑；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一步近乎疯狂了。
汉俊君，我已经决定，我要把它生下来，它是我的孩子，即使你将来不认它，它也是我的孩子。它有权利和其他孩子一样，享受阳光和自由，它有权利和其他孩子一样，看到这个尽管复杂却仍然美好的世界。它至少还是有母亲的，我不能容忍，不能容忍它被人类的器械绞碎，抛弃，腐烂成没有意识的肮脏物质。
我这样想的时候，我是幸福的，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天真。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下？这一回，这眼泪不是为你而流，我确定。
1987年5月1日 晴
今天放假，天气真好。
汉俊君，近些天在校园里都没有看见你，我本来还想去见你，还想告诉你我保留了这个孩子的。但是，小圆从别的老师那里打听到，你被交换到澳洲的一所大学任教，也*年春节才能回来。我叹息着，小圆没有说话，她也许以为我是在思念你吧。
我害怕肚子一点一点大起来，那样就会被别人发现，还好，再伪装两个月就是暑假了。我已经决定了，新学期一开始我就办理休学，然后再外面租房子，等到生下孩子之后，再寄养在别人家，我一边上学一边到校外照顾它。
汉俊君，我想，等你回国的时候，你就可以看见你的孩子了，说不定，那时你也会娶我。
我猜，它是个女孩，这样乖，一点也不会作弄我，安静得让我放心。汉俊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女儿呢？
我逼迫自己放下包袱，我必须要说服自己相信…我的孩子会给我带来美好的人生的。
…… ……
我的眼泪滴在日记本上了，那泪水已经控制不住，无论我怎样努力压抑我的情感，都是徒劳。
那时的母亲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女孩，至少我认为是这样的。我似乎可以感觉到她的纯真和可爱，而她的坚强和无私足以称得上是伟大了。母亲的爱是纯粹的，彻底的，不希求回报的。一切的委屈和负面，母亲都可以承受，这缘故就在于母亲不仅仅只在意自己的爱人，她所更为在意的是自己内心的感觉。她爱，于是她就要彻彻底底地去追；她爱，于是她就要认认真真做一个小情人；她爱，所以她就要排除万难去得到；她爱，于是她就要承受痛苦去付出。
然而父亲却远没有这么纯粹。父亲与其说是懦弱，还不如说是圆滑。他的棱角已经被磨平，他已经学会怎样委屈求全，怎样修饰自己，以便在这个社会上立足。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