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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嘿……到底是谁跑不掉了呢……”
男人森森冷笑,尼克心下一惊,身后突然多了几个人影。头顶上,一张巨大的渔网撒了下来。
尼克反射性的抽刀挥斩,却发现一个致命问题。这里太窄了,长兵器根本挥舞不开。渔网像是专门对付她一样缠满细铁丝,尼克一斩不开,镰刀被缠了起来。
“压住网!抓住他!!”
敌人前后扑上,试图把尼克活捉。
优势化为劣势,尼克干脆把镰刀一拧,缠住网丢在一旁,自己脱身出来,接着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准备贴身肉搏。她的弱点就在体力不济,身量小膀子细,肉搏战非常不利。这么窄的地方,一旦被敌人制住很难脱身。
海妖亮出兵刃,对方不再考虑活捉,抽出剑来一拥而上,不足一米半的狭窄空间里剑网交织。尼克的速度无人能及,矮身一窜,扑向最近的男人怀里,三棱刀捅进腋下,顺手一拧,鲜血顺着三条血槽汹涌而出,喷了她一头一脸。
短兵相接勇者胜,多年的底层挣扎让尼克早已熟悉了被打和打人,特别是在被围殴的情况下如何反应。
尼克平窜出去,一脚踹在旁边敌人的侧膝处,这是人腿最薄弱的地方,找准了位置,力量不足也能有极大破坏。男人一声惨号,膝盖关节韧带断裂,当即站立不住滚到在地。然而地方狭窄,对手人数众多,尼克放到两个人后就被一下踹在小腹上。
动作稍一迟钝就要丧命,尼克屏息忍痛,顺着对方来势一退,卸掉大部分冲击,接着从大腿处摸出另一把匕首,薄刃出鞘,轻轻一抹,把身边人的脚筋连肌腱一起砍断。
血液从动脉中喷出,像风声一样嘶嘶作响,浴血的海妖像暗夜里最凶残的精灵,每一刀下去,都是无可弥补的致命重伤。
当卡尔最终找到这里时,逼厌阴暗的小巷里血肉横飞,腹腔中喷出的肠子淌了一地,这修罗场比米开朗基罗绘出的地狱更加血腥残酷。尼克背靠着墙坐倒在尸堆里,全身没有一处不带血的地方。
“呦,你来晚了。”
她在阴影里招呼了一声,头发上滴答着浓稠的血浆,衬衫被扯烂,□着一边肩膀和胸脯,蓝色六芒星变作了厉红色。卡尔的心都要跳出嗓子,扑上去就喊:
“伤在哪里?”
尼克微一摇头,声音小小的:“使脱力了,没伤到哪里,都是别人的血。”
卡尔抖着手抹开她身上喷溅的血浆,确实没有大伤口,眼眶接着就红了。
他是发过誓要保护她的,可他总是来晚。多年前的凶日晚了,今天还是没有赶上。
“别干了,别再干这个了……”骑士埋首抵在尼克胸前,声音抖的像秋日落叶。若不是激动心疼至极,他绝不会有这样失礼的行动。
“我养着你,我保护你,别再干这行了!这样肮脏的、罪恶的、危险的……你本应该穿着漂亮的裙子,天天跳舞……”
尼克没说什么,仰望着小巷里那一线黯淡天空,突然有点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喜欢卡尔。
她靠自己本事吃饭,过得坦荡潇洒,可这个人总是理所当然的觉得她很可怜,很弱小。她努力的工作,存在的价值,在他眼里都是没有必要。
尼克低下头,溅满血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空洞洞的:“卡尔,我们根本不是一路。”
“你想把她放这里晾多久?”
一片红色阴影罩下来,卡尔被推到旁边去。
海雷丁很有些气急败坏的颜色,脱下白袍盖在尼克身上,卷成一团抱在怀里,接着开始教训:“穷寇莫追,没人教过你?!渔网、死胡同,对方早就研究好怎么砍你了!”
“没人教过,一般我是被追的那边……”尼克小声顶嘴。觉出他胸膛起伏喘息急促,接着道:“船长,你还不是追过来。”
“我是带人来端老窝,跟你这样蛮勇不一样。能围殴你非要单挑,死了也是笨死的。”海雷丁从窄巷里退出去,让后面跟的人进去验尸。这片贫民区被彻底包围了,每栋房子、每间窝棚都被搜了一遍,果然抓到暗杀者的余党。
“船长,是欧洲人。”
有经验的老水手把死人的武器拿出来,这跟北非人普遍用的弯刀不一样,是又直又宽的大剑。揭开蒙面袍子,里面也不是肤色黝黑的沙漠地区人士,而是肤色白皙的欧洲白人。
“行啊,明的干不过来暗的。只不知道是教皇老匹夫,还是他手下的狗。”海雷丁笑起来,淡蓝色的眼瞳冰冷,“弄到囚船上好好问问,小心别让他们自杀,也别弄死了。”
吩咐完,抱着尼克大步流星往山上宫殿走。
尼克小声问:“我累了,回去睡一会儿再开会行吗?”
海雷丁看也不看她:“以后你就睡山上。我养的狮子都比你聪明,你需要重新教育。”
尼克又要开口,海雷丁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再敢顶嘴,饿饭扣工钱。”
尼克立刻乖乖闭嘴,走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小声说:“我的金子还在塞拉家呢……”
尼克就这样搬到船长大人的宫殿中去了,当然她并非特例,存在身份未知暗杀者的情况下,所有任高级职位的船员都接到了邀请。
……
“喂,什么叫并非特例嘛,所有人都是‘建议来但不来也随便’,只有我是被强迫搬家呀。”尼克抱怨,没有了塞拉,睡眠质量差多了。
“你是动物吗?非得在周围撒上一圈尿确定地盘才能住的习惯?这里有什么不好,卫生又安静,城里面吵死了,翻开书都看不下去……”维克多肩头包着厚厚的纱布,一手吊着一手翻看书页,对尼克的打扰非常不满:“喂喂!别把点心渣掉在地板上!一会儿我还得擦……我说,有你这么探望病号的吗?净给我添麻烦!!”
尼克把最后一块蛋糕扔进嘴里拍拍手,理直气壮:“我可是带了水果,诚心诚意来探望你的。”
“哼,什么水果,你就是从走廊里抄了一盘端过来的!一个铜子儿都能掰成七瓣花,小吝啬鬼,以为我不知道你吗?”
一语道破天机,厚脸皮的尼克才不在乎,耸耸肩道:“哪里端来的不都一样。维克多,你说船长根本不吃零食,他家里干嘛到处摆着好吃的。还有那些喷泉,城里打个水得排老长队伍,可这里十步就有水渠,船长的浴室里还有那么宽那么长一个大水池子呢!”
尼克张牙舞爪的比划着,那得多少水放进去才能填满啊。
“什么叫显摆?就是根本没必要的奢侈,一个人才能吃多少用多少,要不摆的到处都是,怎么能显出船长有钱有势。”
“谁不知道他有钱……”尼克小声嘟囔,宫殿里连柱子上都嵌了宝石原石。
“知道还不够。人是势利的动物,眼见为实,只有这样豪奢的做派才能让人口服心服,进而心生敬畏。”维克多面无表情的哼哼了两声,这样的事他见得多了。想了想问:
“你那个粘人的金毛呢?”
“谁知道,打完巷战那一场就没见过了,大概回欧洲了吧。”少了这家伙,耳根清静多了。
维克多点点头:“走了倒好,一看就是天天接受忠君爱国信上帝的教育长大,要他杀人越货做海盗,还不如直接让他自杀。”
“信上帝,哼……”尼克撇撇嘴,接着问道:“维克多,你看起来也不像海盗啊,怎么长大的?”
船医:“穿着绣花的丝绸衣服,天天跳舞。”
尼克:“听起来真无聊。”
船医:“没错,幸好我长歪了。”
同一时刻,会客室
“是西班牙人。”
囚船监理阿朗索向海雷丁报告:“六个人分开审的,口音方面就错不了,是国王查理五世直接下的命令,领头的说教皇使者曾经去过王宫。”
“真的是教皇……”海雷丁抚着下巴,名义上欧洲基督教各国都要听从教皇指示,他屡屡抢劫欧洲船只,也损害了各国利益,西班牙国王给教皇面子派来暗杀者,这个结论可以说一点不出所料。
但是,正因为结论太过简单,才令他不能安心。
“没有问出别的?”海雷丁问。
“呃,其他都是王室丑闻教廷腐败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跟我们没关系。”阿朗索道,“船长,我下真功夫了,领头的也不太清楚,至死也只说是国王命令。如今我们红狮子可是欧洲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嗯,辛苦你了阿朗索,俘虏还是按照往常处理。”海雷丁笑了笑,夸赞道:“没有你,我的情报至少要缺一半。”
“哪里,我只是、只是听从您的命令而已……”阿朗索监理有点激动,船长很少夸人,但只要他说出口,就绝对有报偿。或是提干,或是金钱奖赏,总之不会缺了好处。
“最近我们的船越来越多,行动方式也有很大变化,正是缺人才的时候。只要肯努力,出人头地的机会非常多。”海雷丁笑眯眯得讲述组织远大的发展方向。
阿朗索正美滋滋的想着,庭院里远远传来一声清亮的吆喝:
“驾!驾!哈姆,你走啊,往左边,不是往右……”
阿朗索伸头往外一看,一个小身影骑在船长养的狮子身上路过,抓着它的鬃毛控制左右,狮子烦躁得摇头晃脑,却没有把身上的人扔下来。
“啧,尼克队长好厉害。”阿朗索咂舌,这狮子虽然被人驯养,可仍然凶悍的紧,除了主人海雷丁,其他人一概当作食物看待,从没见过有谁能把它当马使唤。惊讶还有另一层意思,能在宫殿里这般胡为,可见船长对他有多么宠信。
“小东西,真当自己家了。”海雷丁无奈的笑笑,对自己的放纵也有些奇怪。
美丽的女子,锋利的弯刀,战斗的高手,有是最好,失去了就再找,这些事从来不会让他头疼。海雷丁是个爱才的人,但从没对哪个人这么重视过。
总是不自觉的想着她需要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样的助手,一一教导她如何弥补自己的缺陷如何发挥优势,甚至整个船队的战斗方式,都因为尼克的出现做了调整。
海雷丁想,他大概是怕成本沉没。
投入如此之巨,万一死了,可比重新□一头狮子麻烦的多。
对,很简单的商业道理。海雷丁觉得自己想通了,他投入的不仅是金钱,还有心血。
无论暗杀者是谁派来的,船队的行动仍然照常进行。十几天后,财大气粗的红狮子又添了两艘新船,挑选战斗人员的工作就由冲锋队队长负责。
尼克抓着镰刀站在广场上,一一试验新人的本事,以她为半径十米,围了一圈眼含敬畏的海盗志愿者,只有被召唤的人才敢进入。
这个不行,还没靠近就听见生命线的断裂声。这个,勉强过了,大概能撑上两三个月吧……
尼克摘下镰刀锋锐的刃,拿着杆子敲来打去。她没经过正规训练,不太会手下留情,动手就是照死里打,用上真刀肯定有伤亡。太阳越升越高,一个个被打得吱哇乱叫的人走过流程,尼克开始觉得无聊。
正晃神间,一个高大的背影逆光站在她面前。
淡金色头发依然灿烂的耀眼,从认识那天到现在,已经长得很长了。但不像从前那样整齐地梳在身后,而是随便扎了个小马尾,乱乱的发丝撒在晒黑的面庞上。衬衫松垮垮的,袖子卷了几折,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和胳膊。这幅打扮,跟阿尔及尔随处可见的海盗船员没任何区别。
尼克看着金发青年手腕上的刺青,愣愣的问:
“卡尔?我没认错人吧?你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吗?”绝对重视外貌整洁和礼仪的人,怎么会突然穿得这么懈怠,还纹了身?
青年摇摇头:“尼克队长,我是来应聘的。”
“这里招海盗,不收仆人,特别是唠叨的仆人。”尼克警惕的强调。
“我就是来应聘海盗的。”卡尔亮出腰间武器,一柄骑士大剑,一柄决斗用细剑。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尼克冷冷道:“你想清楚了,我们招收的是杀人越货的强盗。不讲劳什子的怜悯和宽恕,还有什么品德人格。”
卡尔捏紧了剑柄,直视她的眼睛:“我来,就是应聘这·样·的工作。”
“好吧,抽出你的武器来,让我试试。”尼克把刀刃装上,铁杆在手里一转,风声嗖嗖作响。众目睽睽之下,青年用武艺证明了自己上船的资格。
卡尔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怜悯,就是连累她;他宽恕,就是间接杀害她。他不能再幻想有纯洁无罪的伊甸净土包围她。她的敌人太多,帮手却太少,从过去到未来,将一直都是这样。
从这一时刻起,‘地狱犬卡尔’的外号在这片海域越传越响,一个沉默的金发海盗跟在海妖身后,双剑之下亡魂无数。
深夜,维克多合上医书,想去甲板上透透风。开门走了两步,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