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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一愣,立刻明白了个中因由。佛罗伦萨的羊毛制品工会对产品品质有着极高的要求,染色不当、花纹斜乱的毛毯,宁肯剪断了处理给小贩也绝不混入订单品中。这种残缺的瑕疵毛毯价格低廉,是穷人首选。
船医气愤的大吼:“你吝啬的简直没救了!!船长给你的钱绝对够用的,省下来难道都藏进老鼠洞?!”
尼克摸摸鼻子,稍有一点不好意思:“这半张也很好啊,又厚又暖,价钱只有成品的十分之一。再说我长得小,完全够用的。”
“你来一趟佛罗伦萨就为了买这种贱价处理的地摊货?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反正自己屋里用,又没人看见,而且船上的人都盖配给毛毯呢……”
“混蛋,你的出息就只有跟那群连换洗衬衫都没有的家伙比较吗?”
卡尔听着维克多反复奚落尼克,一言不发的紧紧攥着毛巾,指甲都掐进手掌,最后终于忍不住一声暴呵:“不要说了!要不是、要不是……她本用得上最好的!!”
船医顿时住口。半晌嘴唇翕动了两下,只说出一句“抱歉”,闪身进了里屋。
尼克看着突然发火的卡尔,莫名其妙:“你怎么啦。”
卡尔愣愣的望着主人,眼睛突然就红了。她穿着男装,落汤鸡一样冒雨步行。没有马车,没有仆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连毯子都舍不得买整张。
“对不起……”卡尔痛苦地低下头,“是我的错,我会向医生道歉的。”接着走出房间。
两个人都离去了。雷声滚滚,海雷丁沉默的望着窗外雨幕。
风暴降至。
追踪
一场不知来自何方的风暴猛烈袭击了地中海沿岸,整个意大利陷入遮天蔽日的疾风骤雨。
与此同时,神圣罗马帝国的马克西皇帝病逝的消息渐渐传开,争夺皇位的风暴也将整个欧洲拉入未知的境界。
最有竞争性的继承人只有两个: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以及那位‘白袍女战神’的外孙——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皇位是由19名选帝侯综合各种情况投票选举的,这对终身为敌的年轻国王动员一切可能的力量,在政治、军事、金钱贿赂、宗教影响力等各方面展开了一场最激烈的角逐。
连续的暴雨没有阻挡尼克逛街的兴趣,第二天、第三天,她都是一早就失踪,半夜才归来。
而红狮子期待的消息,终于冒着风雨送到了他的手上。
“跟利奥十世一起来佛罗伦萨的男人,是那不勒斯总督、西班牙侯爵佩德罗·德·托莱多。”
海雷丁把纸条揉碎扔到窗外,碎片飞舞到空中,接着被狂乱的雨水打湿成泥。尼克插在口袋里的手紧攒成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名字消失在雨中。
佩德罗是查理五世最信任的臣子,被委任到意大利南部的西班牙属地主持事务,在这个多事之秋出现在佛罗伦萨,显然不是陪同教皇来观光的。
“叔叔把佩德罗介绍给毒蛇,目的太明显了,跟船长你一样,来弄钱。”维克多把新鲜羊奶缓缓注入杯子,观察红茶里浮出的雪白花朵,“佛罗伦萨的银行家历来热爱投资政治,国王大公们来家里借钱是经常的事。”
“查理会缺钱?”卡尔不可思议,“整个美洲和半个地中海都是他的,他怎么会缺钱?”
海雷丁摇了摇头:“那些金子不是属于国王个人的,查理想弄到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一定要很多钱贿赂选帝侯才行。西班牙国内还有许多人不支持他,这笔庞大的选举资金,查理得自己想办法。”
“如果洛伦佐真得给他经济支持……”
“那么查理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海雷丁望着窗外雨幕,神色比天空更加沉郁。半晌他突然笑起来,在雷光映射下,眼睛里迸出狮子嗜血的红芒。“让敌人嚣张得意,可不是我的作风。尼克,出趟门吧,我给你三倍加班费。”
如果说全能的巴巴罗萨·海雷丁有什么办不到的事,那就只有情报工作这个弱项了。他一头火焰般的醒目红发和极出色的相貌,每个见过的人都会念念不忘,显然不适合做跟踪监视等秘密工作。而他的某个手下,则完全胜任这个活计。
就在距离美第奇宫三百码的一条巷子里,一个包头巾的少年躲在屋檐下啃干面包。他身材瘦小,脏兮兮的脸面目模糊,是大街小巷常见的跑堂、杂役、小偷的标准形象,让人过目即忘。
在船长下命令之前,尼克已经在这里蹲守两天了,但美第奇家堡垒般的防卫完全没有机会靠近,她等待的人也没兴趣出门游览采购。海雷丁的命令是:调查这位佩德罗总督的任务有没有完成。如果没借到钱,那很好;但如果他真得争取到洛伦佐的支持……尼克伸手到背后,抚过镰刀冰冷的利刃。那和她的目的就一致了。
雨一直没停,夏日最后的炎热被完全驱散了,市场停业,没有人呆在外面。湿冷的空气夹杂着雨星不断扑到身上,虽然躲在屋檐下,尼克还是淋湿了半边身子。潮湿,粘腻,冰冷,就像毒蛇的芯子。尼克闭上眼睛回忆当年地下室里发生的一切,唯恐恨意被时间冲淡,忘记了敌人的面目。
当年的审判是由卡利图斯主教主持的,但这个痴肥的胖子身后,始终站着一个目光如毒蛇般阴冷的男人。
“撑开她的眼睛,让她好好看着自己的叔叔。”男人不带一丝表情的命令。
尼克停止回忆,把指甲狠狠掐进胳膊,才止住浑身颤抖。他没有名字,没有痕迹,所有人都说不曾见过他,尼克漫无目的打听了很久也没有一丁点头绪。
但蛇的尾巴还是露了出来。
佩德罗·德·托莱多。
尼克再次默默念诵这个名字,用唇齿咀嚼里面每一个字母,就像在极度饥饿中咀嚼一只发霉的靴子。她紧盯美第奇宫厚实的围墙,每一只老鼠钻出来也不放过。
过了不知多久,小巷里响起扑哧扑哧的脚步声响,一个穿长靴的男人踏着积水靠了过来。
“你又忘了带伞。”金发青年说。
“回去,船长让我一个人监视的。”尼克拒绝。
“但船长又改变主意了。”卡尔说,“他命令我辅助你完成任务。”
“你的金脑袋太显眼了。”
“我远远跟着。”
“他要是只有离开的时候才出来,我就必须追到那不勒斯。”
“那我就跟你到那不勒斯。”卡尔固执地把伞递过去,“我说过永远跟着你的。”
对这招,尼克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接了伞撑开。
卡尔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着体温的新鲜面包塞给她,长靴又扑哧扑哧踩着积水离开了。
一语成谶,这个叫佩德罗的男人异常小心,似乎完全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行踪。第二天一早,他便乘着教皇的马车离开美第奇宫,在十几个护卫跟随下沿着海岸一路向南疾驰,目标是他自己的领地——那不勒斯。
奸猾的洛伦佐对西班牙人的来访内容不漏一丝口风,海雷丁带着维克多回到船上,从海路绕行那不勒斯。佩德罗从事各种不见光的工作十数年,为人低调谨慎,安全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尼克和卡尔不得不掩人耳目,搭乘旅人的普通马车紧紧跟随。
简陋的马车上挤满出远门的穷人和小商贩,车轮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比美第奇家族的豪华马车差了不是一个档次。卡尔用身体挡住一边瞌睡一边流口水的农夫,给尼克留出一块不那么难受的地方。他低头看看主人,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仿佛一具毫无感情的尸首。
卡尔突然心生惧意。小心翼翼地伸手碰碰了她,尼克一动,询问地看向他。
还好,是活的。
卡尔在心里嘲笑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她杀人的模样。如果佩德罗真是当年主使,尼克的反应可以说非常正常。夜已经很深,马车里的人全都睡熟了,车轮压过石头,发出不规律的沉闷声响。这样寂寥的气氛,不知怎么就让卡尔心中掩藏最深的秘密松动了。
“你……想知道过去的事吗?”他用极轻的声音问。
尼克依然看向窗外,用平静的音调回答他,“你想说,我是哪个贵族的私生子吧。”
“怎么这样想?”
“猜的。三四岁之前,我是跟一个女人住在一起的,日子似乎过得不错。后来阿萨带着我跑了,他不承认是我亲生父亲,所以大概是女人的姘头。”
当然不是。卡尔苦笑,对她早已偏离正轨的语言应用无可奈何:“那么,你想回去吗?那种“不错”的日子?”
“不想。他死了,我和过去的关系就断绝了。”
“但是,如果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你呢?”卡尔焦急的问。
“那和我没关系。”尼克回头,背后是一点星光也没有的夜幕。
“你落过水吗?那些事对我,就像被沉到海底,黑得一丁点光亮都看不到。等报完仇,我会忘掉一切。”
到达目的地之前,这是尼克的最后一句话。
那不勒斯是西班牙的养子——地中海的人如此称呼这块土地。近两百年的统治,让这里的人文更像西班牙本土,而不是意大利的地盘。海上天气依然不佳,汹涌的海浪反复撞碎在陡峭岩壁上,岸上的建筑都失去了颜色,一片肃杀。
佩德罗下了车便进入总督宅邸,那是一座建在山崖上的古老堡垒改建的,城墙高大厚实,易守难攻。尼克远远地围着宅邸转了一圈,发现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只要两个警卫居高临下,就能监视山下动静。
“我要从后面爬上去。”尼克咬着指甲,估量山崖的高度。
“绝对不行,那山崖上的石头都风化了,踩不好会直接摔死在下面的乱石滩上。”卡尔坚决反对这个想法。
“我又不是维克多那家伙,笨手笨脚的。只要从上面垂下条绳子……”
“谁混进去给你放绳子?”
尼克瞬间呆滞了。
“这件事两个人办不到的,我们先回去跟船长商量一下吧,解释清楚情况多带些人来,他不会责怪你的。”
卡尔假装不知道尼克跟佩德罗的纠葛,争取让战斗力最强的冲锋队挡在她前面。骑士冲撞战时前排都是炮灰,他自己可以牺牲,但决不能让尼克暴露在危险的境地。国内人手不足,他之所以勉强忍耐尼克留在海盗团里,也是考虑到将来起事时可以用上。
“不……我一定要亲手干掉他。”尼克眼神如磐石般坚定,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三倍加班费。”
“……”
尼克一般很好说话,但真的固执起来简直像头犀牛,而且名义上卡尔也是尼克的副队长,无论是主人的命令还是队长的命令,他都不能拒绝。两个人只好在山下找了家小旅店住下来,等待合适的时机。
这一等就是四五天,期间尼克试过各种混进堡垒的方法。
藏在运送蔬菜粮食上山的板车里——可惜卡尔太重,看起来又完全不像宰杀清洗过的猪肉。
伪装成维修家具的手艺人——没想到总督府邸有专业的物业管理。
假扮成□勾引警卫……卡尔以命相胁决不许尼克这么办,但当他自己穿上女装走过去时,警卫还是露出了惊悚的目光——虽然有一头美丽的金发和矢车菊般纯洁的蓝眼睛,但这位美女的块头实在结实到让人不能无视。
尼克非常焦躁,卡尔虽然是个好剑手,但绝对不是一个好刺客。他们跟警卫混得脸越熟,进入城堡的机会就越渺茫。偏偏金毛犬跟得极紧,不给她任何独自行动的机会。那不勒斯是西班牙在意大利的重要据点,港口军舰穿梭,海盗船想大举进攻需要付出高昂代价,尼克开始怨念船长为什么不给她派个更得力的助手。
就在这样两难的境地中,机会终于如天赐般降临了。
见过佩德罗总督真面目的人非常少,这跟他是个既不喜欢出门又厌恶交际的人有很大关系。但总督不可能永远遥控下属干活,总有些重要客人的来访需要亲自接待。
这一天,北方驶来一辆印有金盾红球徽章的马车。车窗垂下厚厚的天鹅绒窗帘,显然拜访者不想让闲杂人等围观探究。美第奇的家徽让马车畅通无阻通过进城的关卡,驶入那不勒斯最豪华的酒店。
佩德罗的佛罗伦萨之行并不成功。商人都是重视回报率和资金安全的,洛伦佐希望观望一段形势后再决定投资与否。而仅仅隔了几天就有美第奇家族的人士回访,显然事情有转机,而且很可能朝有利的方向发展,佩德罗希望立刻见到来访者。
“所以,我们爬到马车底部就可以混进去了。”尼克总结。
卡尔觉得计划太过简陋,非常不妥,但他不能公然怀疑主人的智商,只能用黑方巾盖住耀眼金发,趁着夜色浓重跟尼克潜入酒店。
总督的先行官已经来到此地,正在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