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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婉婷突然说了一句:“你把唐译比做鸭子,恐怕她会生气哦。”
陈上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知道?”不等她回答,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回英国?”
“不知道,离开学还早着呢。”
“你不回家过年吗?”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我哪敢呐,我是怕我们家委屈了你。”
她悠然自得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你放心,我能屈能伸。”何况陈家并不算委屈她。
“随你便。”陈上拿她没办法,更拿自己母亲没办法,只得拿了车钥匙和外套出门。他开车来到上大,路上不少学生拖着大行李箱往火车站赶。
唐译天快黑的时候回到宿舍碰见陈上抱着一个大纸箱站在楼道里,乍然下见了吃惊不小,不由得问:“你怎么在这儿,这是干什么呢?”隔壁认识的女生笑说:“唐译,借你家陈上用一下。我行李多,拿不动,请他帮忙送下去。出租车在楼下等着呢。”唐译忙说没事没事,见她背上、手上提满了东西,忙接过一个大塑料袋,“我送你一块下去。”
陈上特意跑来找唐译,人没找到,反倒当了好几回的苦力。正是学生放假回家的高峰期,宿舍楼里乱哄哄的。女生行李多,提不动,宿管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男生自由出入,充当搬运工。
两人把人送走,唐译回去,陈上大摇大摆跟在后面,笑说:“我今天当了一回活雷锋,一下午的工夫,帮人搬了四趟行李,你瞧,宿管老师都认识我了,刚才还夸我助人为乐呢。你什么时候回家?到时候记得通知我替你扛箱子啊。”
唐译一边开宿舍门一边说:“不巧得很,这回你这个活雷锋恐怕是当不成了。皮皮报了一个寒假考研辅导班,又不想去了,心急火燎的要回家,低价让给我。我不回去了。”
“你今年不回家过年?”
“嗯呢,要上课呢——进来吧,屋里没人,随便坐,喝水吗?”
陈上注意到宿舍门上贴着一张“优秀宿舍”的红色标签,比起男生宿舍的脏、乱、差,她的宿舍显得相当干净、明亮、整洁,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桌子上的书、笔、杯子、台灯等物摆放的位置井然有序。
唐译强撑着精神洗了两个杯子,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自己喝的则是热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块蛋糕,“宿舍里什么都没有,这还是冯雯雯临走前留给我的,没来得及吃。我口渴,只想喝水。”
陈上喝着热乎乎的咖啡,吃着香甜的蛋糕,等了一下午的疲累统统消化在温暖舒适的胃里。他看着手里红色的咖啡杯,上面有“雀巢咖啡”四个字,大概是商场派送的赠品——这应该是她平日里常用的杯子。他把椅子拉近唐译坐着,“你是不是不舒服?有气无力的样子。”声音低的仿佛就在耳边。
“大概是回来的路上冻着了。”唐译精神有些不好,病歪歪靠着椅子坐着,一点都没有发觉陈上此刻的胡思乱想。她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意志力松懈下来,对陈上便不像往日那样躲避,柔声细语地说她想睡一会儿。
“好,你睡吧。”陈上想到她宿舍的人都回家了,拿了她宿舍钥匙出来,开车去“御膳坊”买了清粥和小菜,回来时唐译已经睡着了。他看着被子外面露出的小小的一张脸,刘海垂下来挡住了眼睛,微微蹙眉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不由得伸手拨了上去,拍了拍她的脸,轻声说:“起来,吃了饭再睡。”
第 40 章
唐译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他,意识不清地问:“你还没走?”她见到桌上的饭菜,以为是陈上叫的外卖,勉强喝了半碗粥,摇头说没胃口。陈上摸了摸她额头,担心地问:“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唐译不怎么在意,“没事,着凉了而已。多喝水,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吃饭了吗?”陈上说没有,“你都没吃多少,剩的这些够了。”唐译拥被坐在床上,叫他把自己吃过的碗和筷子拿去洗。陈上把筷子一顿,“懒得洗,就这么吃吧。”
“你讲点卫生好不好,这是我吃过的。我感冒了,会传染的。”她这番恼怒的话用软绵绵的语调说出来,一点气势都没有。陈上笑说:“那更好。”故意当着她的面把她剩下的那半碗粥咕噜咕噜喝了。
唐译只觉得脸上发烫,下了逐客令,“吃完你赶快走吧,我要睡了。”
“你睡你的,我吃我的,急什么?”陈上在一边嘎嘣嘎嘣吃的脆响,“这萝卜皮又脆又香,好吃,你要不要尝尝?”说着夹了一块送到唐译跟前。唐译只觉得头越来越重,没力气和他歪缠,背对着他躺下,“老老实实吃你的吧。”
陈上不以为意,随口跟她说些闲话。“你什么时候买个手机?我想找你都找不到。”
“我要你找到我干什么?”
“上次你不是把东西都还给了我吗?那个手机还记不记得?”
“怎么了?”
“那是你中奖中的啊,为什么连这个也还给我?我看了,手机还能用,不过电池坏了,得配一块。”
“得了吧你,还拿我当小孩哄呢,明明是你花钱买的。我不要它。”
……
唐译眼皮越来越重,说着说着又睡着了。陈上探了探她呼吸,似乎有些灼热,替她掖紧被子,又把一床毛毯盖在上面。
他回去后,一夜睡得都不安稳,一大早爬起来给她打电话,问她好了没有。唐译略带沙哑的声音细细地传来:“哪有这么快。感冒嘛,总要拖个十天半个月才会好。”
陈家的一个长辈乔迁之喜,陈上不得不跟着父母去喝喜酒。蔡婉婷也去了,陈母跟大家介绍她是自己的干女儿。众多亲戚难得一聚,一直闹到下午三四点才散。陈母随同陈父去邻市开会,陈上和蔡婉婷一块回家。开车开到一半,始终放心不下,决定去学校看看。
“我还有点事,你在前面路口打车回去,行不行?”
蔡婉婷静静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事,这么重要?”半道扔下连中文都说不利索的她,陈上的做法让她着实有几分恼火。
陈上在空中点着她的鼻子笑说:“我觉得沉默是金是一个女人最好的美德。”
蔡婉婷被他堵得不好多问,“那你晚上回不回来吃饭,我好跟韩姨说一声。”陈上想了想摇头,“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他顺道买了粥和菜。相比昨天的混乱,今天的女生宿舍楼显得冷清了许多。他在楼下登了记,敲了好半天的门,听见里面微弱地应了一声,又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露出唐译的脸。她穿着皱巴巴的睡衣,蓬头垢面,眼睛浮肿,脸上的红晕红的很不正常。
陈上见她脚步虚软,站都站不稳,忙上前一把扶住她,摸到她滚烫的肌肤,不由得叫起来:“怎么烧的这么厉害!走走走,我送你去医院。”
唐译还在虚弱地挣扎,“不用了,已经吃了退烧药。”
陈上不由分说把她按在床上,“换衣服,换衣服,再这么烧下去小心烧成肺炎,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唐译像个孩子一样不肯合作,嘟嚷着说:“我讨厌医院。”
陈上哄着她说:“好好好,不去医院,那去诊所总行吧?”见她像面条一样软成一团,使不出力气,不得不抱住她,协助她把毛衣、裤子、大衣一件一件穿上。两人肢体纠缠,难免会碰到一些不该碰的地方。
陈上见她一副任由自己摆布的柔顺样,似乎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反抗,叹气道:“平时要是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他半抱着唐译下楼,跟宿管老师打了一声招呼,径直把她送去医院。
唐译一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神经末梢立马变得紧张。医生翻起她眼皮看了看,又让她张开嘴看扁桃体和舌苔。她十指绞在一起,一个劲地问:“医生,要不要打针?感冒而已,吃点药就好了嘛。医生,不打针可不可以?天黑了,我要早点回去。医生……”
做医生的见惯了她这样的病人,既不打断她也不回答她,任由她一个人碎碎念,自顾自看病开药。陈上扶着她去病房,她还在傻乎乎地问:“是不是拿点药就可以回去了?”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拿着又粗又长的针管往吊瓶里注射药水。她绝望似的反抗:“为什么要打针,不打针也可以啊。为什么一定要打针呢?”护士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脾气很好的解释:“你发烧了,打针烧退的快啊。”
唐译面对专业人士一时词穷,转而埋怨起某人来,“都怪你,非要来医院,现在要打针了吧?反正疼的又不是你,我不打,要打你打。”
陈上觉得她今天难缠的可以,捂着她的头往自己怀里一按,“有什么好怕的,不看不就得了。”
“不看心里更没底,因为想象力更可怕啊。”
护士挽起她的衣袖,像扎萝卜一样扎下去,猩红的血很快涌出来。她看的眼前一晕,躺在病床上好半晌动弹不得。感冒和药力的作用使得她的意识处于一种半梦半醒之间奇异的状态,说话全然没有平日的防备和掩饰。
“疼啊,疼的半死。就是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骗我,你骗我!我一个人过的好好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凭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好欺负?上过一次当,还会再上第二次?”
“扔下我一个人远走高飞,这没什么,好歹说一声啊!你怕我拦住你不让你走是不是?”
……
说着说着她呜呜哭了起来。陈上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哄她:“好了,不哭,不哭。我回来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唐译哭得累了,迷迷糊糊地说:“我想回家。”
“好,打完针,我们就回家。”
她梦见坐在自家的院子里荡秋千,越荡越高,比围墙还高,突然,她被甩了出去,整个人呈抛物线落下。梦里的场景像慢镜头,越来越慢,啪的一下,她掉进了水里,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湖水温暖舒适,像裹在被子里。她感觉到鱼在脸上游来游去,想睁开眼看看,可是又觉得这样很舒服,不看也没什么关系。
“阿上,我想你,可是你不要我了。”在梦里,她依然念念不忘这件事情。她生平第一次领略到什么是真正的痛苦,她觉得再没有人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她——直到他回来。
第 41 章
唐译醒来的时候,浑身觉得一轻。头不沉了,鼻子通气了,抱着被子随便她怎么翻滚都不会难受。她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才发现这不是她的宿舍。雪青色墙壁,双人大床,对面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床头柜上放着台灯、相框,深褐色窗帘像一大片厚重的云,泼泼洒洒垂到地上,一丝光线泄露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明亮的缝隙。
她正坐在床上发呆,陈上扭开门锁悄悄打开一条缝,见她醒了走进来,摸了摸她额头,冰冰凉凉的,烧退了,“好点了没?”
她点头,环顾四周问:“这是你家?几点了?”
“快十点了。你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唐译摇头,打了个哈欠,侧过身来看着他床头说:“这幅画蛮好玩。上面这只黑鸭子要是会叫就好了,可以当闹钟用。”
陈上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这不是画。”
“不是画?”她裹着毛毯站起来,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哦,原来是刺绣,绣的真好,看起来跟真的似的。怎么不绣个美人,绣只鸭子?”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唐老鸭’,你看像不像?”
“唐老鸭?名字取得蛮不错嘛。被你这样一说,看起来是有点像。”
陈上懒洋洋地说:“忘了纠正你,这不是刺绣。”
“不是刺绣?”唐译叫起来,“你又骗我,明明是绣的。”
“你怎么老觉得我骗你?我明明从来没有骗过你。这是发绣。”
“发绣是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用头发绣的,你的头发。”
唐译一开始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时跳起来用枕头打他,“你还说没骗我!我叫你整天拿我寻开心!”
陈上笑嘻嘻抬起胳膊挡了几下,突然跳上床一把把她按住,威胁说:“你再打我就不客气了啊。”
“那你想怎么不客气啊?”
陈上伸出一只手指在她脸上划来划去,有意无意擦过她的唇,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说呢?”
唐译剜了他一眼,“起来!”
“行,我知道你嫌弃我。不过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麻烦你下次剪头发记得把剪了的头发拿回来。你瞧,这只唐老鸭不是挺可爱的么?”
唐译听他说的奇怪,等他走了,对着镜框轻声说:“鸭子,鸭子你告诉我,陈上是不是又在骗我?”
回答她的是一室的沉默。
她洗漱完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