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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一身的品月色直领锦衣,织进银丝金线的鸟衔瑞花旋云纹,配以碧色段织暗花攥心菊长裙,每一瓣菊花都勾勒细巧的星星点点白边,加一件青缎子珍珠扣对襟旋裳。虽是寻常服色,却益发衬的她高贵雅致,气度翩然。
我喜不自禁,眼中一酸,身子却盈盈拜下去“贵嫔娘娘金安。”
话还未说完,眉庄的手已经一把牢牢地扶住我,眼中落下泪来“缳儿,是我不好,到如今才来看你。
她的话一出口,我的泪水情不自禁落了下来,相对无言,只细细打量着彼此的身形容貌,是否别来无恙。
眉庄见我哭,忙拭了泪”咱们姐妹俩多少年才难得见这一次,只一味地哭作什么?“又拿了绢子来拭我的眼泪。眉庄环顾我的居所,攒眉向着跟进来的住持静岸道 “好端端的做什么叫本宫的妹妹住这么偏僻的地方,本宫从甘露寺过来即使坐轿也要一炷香的功夫,甘露寺就这样照顾出宫修行的娘子吗?”
眉庄的口气并不严厉,然而不怒自威,又有一重贵嫔的身份压着,静岸尚未说话,她身边的静白额头上已经冷汗留下。
我乍然见了眉庄已经喜不自胜,懒得为这些人扫兴,也不忍为难住持,只道“我前些日子病了,才挪到这里来养病的,并不干主持的事”
静岸默然道“莫愁慈悲了”
静白连连道“是是是,是莫愁病了才叫挪出来的。”
眉庄眉头微拧,然而并没有说什么,只道“你们且出去侯着吧,本宫与莫愁有些话要说”中人正要退出,眉庄又道“静白师太身体强壮,就为本宫扫去回宫必经山路上的残雪吧”。
采月抿嘴笑道:“为表诚意,对贵嫔娘娘的这点孝心,请师太独立完成吧〃。
静白面色发白,此时虽说大雪消融,然而山路上积雪残冰还不少眉庄回宫必经的山路又远,要她一人去扫,的确是件难事了。
我见静白一行人出去,笑着向眉庄道“何苦这样为难她?”
眉庄不答,只拉了我的手坐下道“你在甘露寺里”可受尽了委屈吧?
我摇头“并没有”
“你便是太好性儿了,还这样瞒着我,打量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是从宫里被废逐了送出来的,这世上的人哪有不是根红顶白的,即便是佛寺我也不信能免俗,何况甘露寺又是皇家的佛寺”。眉庄冷笑一声“你不知道,方才我要来看你,那个叫静白的姑子推三阻四百般劝阻,一说天冷,又说路滑。我见了你才说几句话她就心虚成那样,可见平日欺负了你不少。我便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当你的面发落了她,一则叫她有个教训,二则也不会以为是你挑唆了我为难你。”
我心下温暖,“难为你这样细心,为我打算”
我仔细端详她,见她气色尚好,不由欣慰道“如今出落得越发好了。”
眉庄看我不够似的,上下打量着,忽然落泪下来“还好还好啊,我以为你吃足了苦头,又听住持说你大病了一场挪出了甘露寺,一路上过来心慌得不得了。如今见你气色既佳,形容更加标志,我也能放心些”。
我留意她的妆苏,果然服彩鲜明,愈加欢喜道“听说你晋了贵嫔,我可为你欢喜了好多天。”
眉庄唇角轻扬“贵嫔又如何?若没有当年禁足冤屈之事,我或许还会欢天喜地。如今,这贵嫔一位与我,和常在、采女,又有何分别?我未必肯放在心上!”
眉庄原被伊年玉貌,脾性温和,心气又高,如今性子冷淡至此,与人于事更加冷淡,不禁叫人扼腕。我想起一事,愈加难过,问道“即便不在意贵嫔之分,又何必一个人搬去棠梨宫住?”
眉庄似笑非笑,只摸着手腕上一串玛瑙,轻轻道“你的消息倒也灵通。棠梨宫是你住过的地方,他是不会再踏足,更不会叫住在棠梨宫的我侍寝,与我,是一件好事。你一走,我在宫里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敬妃虽好,到底也是外人。不如就让我守着你住过的屋子住下去吧,也好有点念想。”
我唏嘘道 “你何苦呢?”
眉庄抚一抚脸颊“很苦么?我并不觉得。你走之后,皇上也召过我两次,然而对着他,我只觉得烦腻。我这样清清静静的身子,何必要交给他这样一个薄情之人。我只要想一想,连我自己也讨厌了起来。所以,保留着嫔妃的名位与敬妃一同照顾陇月,为你伺机谋求而不为他侍寝,于我是最好不过的事情。”眉庄的笑意凉薄如浮光“近年新人辈出,皇上也顾不上我,只对我代之以礼。不过也好,有了贵嫔的位份,有些事上到底能得力些。”
眉庄的目光落在我的衣饰上,忽然住口不言。
自为玄清重新妆饰之后,因凌云峰的禅房并无什么人往来,因此也并不常穿着佛装。近日身上只穿一件家常的浅蓝的革丝衣裙,松松挽一个螺髻,只攒了一枚珍珠。
眉庄奇道“你不是出家了吗?怎么还这样打扮?”
我心中略略不安,然而其中情由又怎能对眉庄出口,于是笑着掩饰道“皇帝要我落饰出家,我又何必听他的话。下着雪衣裳换不过来了,才取出从前的衣衫先穿着。”
正巧浣碧斟茶上来,听得我与眉庄说话“惠主子不晓得,我们小姐也是牵挂您的紧,往常每每芳若姑姑来看望,小姐除了先问候帝姬,便只问主子好不好?”
采月抹泪道“我们小姐何尝不是,为了娘子出宫一事想尽了办法去求皇上、求太后,到底也是不中用,还惹恼了皇上。要不然这些年下来早进了贵嫔了。”
我心中隐隐发酸“我离宫之前千叮万嘱,要你千万要留意安陵容与皇后,也要小心管氏,务要为了我使意气,安心保重自己要紧,你怎么还是不听,为我惹恼了皇上呢?”
眉庄脸色微微发青,“若不是为着你叮嘱我要一再按捺性子,我恐怕早要发作了。只是我再隐忍,再不愿去求皇上,为了你我也要去求上一求。你禁足棠梨宫的日子我帮不上,你被废除宫的日子我帮你上,可我总能为你求一些名分,让你不要在甘露寺受人欺凌。毕竟没有名位而出家,是差了很多的。”眉庄目中冷光一闪“可惜君心无常,他不仅不肯看在陇月的面上恢复你的名位,也不顾他从前欠我的情份,我几番求情,差点又把我禁足起来。我总以为他待我‘薄情’,当年那样宠你与你总有些情份,不料却凉薄至此! ”
我微咬下唇,静一静道“他的薄情你我皆知,又何必再提?”
眉庄微微一笑,如春生花露,然而她的眼中越发一点笑意也无,那种清冷之光,如她小指上戴着的金壳镶珐琅护甲的尖端,纵然金光闪烁,只叫人觉得冷““不错,确实无须再提这种负心薄幸之人。”
眉庄这般为我,奋不顾身,我心中感动不已,柔声道:“芳若姑姑能常常来瞧我,也是因为你求太后的缘故。你这般尽心尽力地为我……”
眉庄摆一摆手,道:“若换作今日受苦的是我,你也一定这般为我的。我听了你的劝,这些年收敛锋芒,不叫皇后她们注意,只一心侍奉太后,与敬妃照顾胧月。只为找一个时机可以一举帮你洗雪沉冤,奈何她们的马脚当真不好找,我留心多年也抓不住把柄。”眉庄眉心一跳,忽而浅浅微笑,“只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我无所作为。”
她浅浅的笑,珠玉玲珑下的容色更见清丽,完好地掩藏住笑容后的机锋。
我的手指在桌子上无心地画着圈儿,木质温润平实的触觉让人安心,我徐徐道:“如今后宫中可有与皇后一党分庭抗礼之人?”
眉庄摸着衣襟上柔软的风毛,淡淡道:“世上有几个慕容华妃呢?敢与皇后分庭抗礼。皇后执掌后宫,端、敬二妃协理六宫之权形同虚设,只能安心抚育各自的帝姬,谋求平安度日。”
我漫不经心道:“那么晋康翁主家的昌贵嫔呢?”
“你是说胡蕴蓉?她的来头倒是不小。晋康翁主的女儿,舞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家世显赫仅次于皇后,又生下了和睦帝姬,连皇上对她也是格外另眼相看。虽然入宫时位份低了点,如今也是贵嫔了。”眉庄微微沉吟,“我瞧着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如今三妃之位尚缺其一,她一心一意只盯着妃位。若是生下了儿子,只怕皇后的宝座她也是垂涎不已。”
我饮一口茶水,道:“只是眼下她生不出来吧?”
眉庄挑一挑眉毛,语气幽幽微微,“所以她只能干着急,什么法子也没有。”眉庄端起白瓷缠枝的茶盏,慢慢啜了一口,道:“我倒盼望她能生下个儿子来和皇后斗上一斗,只可惜她再也生不出来了。”
我扬一扬眉毛,漫不经心道:“温实初和你说了?”
“说了,只是都瞒着胡蕴蓉,我也不许温实初和旁人说,一是怕胡蕴蓉脾气闹上来失了方寸,而是怕她失了斗志,连要借一借她的力也不成了。”
眉庄的心思日渐沉稳,我不由赞道:“很好,你势单力薄,谨慎些是不错的。”
眉庄优雅的敛一敛手,轻声道:“自从傅如吟死后,皇后的日子倒愈发安枕无忧了。”
“傅如吟?”我目光微微一跳,存了几分疑问。
“不知芳若有没有对你说起,便是上一次选秀入宫得尽宠爱的傅婕妤。又因为五石散一事被太后赐死了,一门俱被牵连的傅如吟。”眉庄的眸色如幽暗四溅的火花,“其实选秀那日一见,大家都以为傅如吟必定是选不中
眉庄优雅的敛一敛手,轻声道:“自从傅如吟死后,皇后的日子倒愈发安枕无忧了。”
“傅如吟?”我目光微微一跳,存了几分疑问。
“不知芳若有没有对你说起,便是上一次选秀入宫得尽宠爱的傅婕妤。又因为五石散一事被太后赐死了,一门俱被牵连的傅如吟。”眉庄的眸色如幽暗四溅的火花,“其实选秀那日一见,大家都以为傅如吟必定是选不中的。”她幽幽唏嘘道:“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和你太相像了,虽说不上一摸一样,但那脸庞轮廓一看见就叫人想到是你。皇上这些年那么气你,连敬妃偶尔提了一提就遭了训斥。如今来了一个和你相像的,皇后当下连脸色都变了。”
“可是她偏偏被选上了,还得尽宠爱。”我嘴角微动,浮出一缕若有似无的冷笑。眉庄没见过纯元皇后的,而宫中皇后又讳莫如深,她自然不知道傅如吟的中选不是因为长的像我,而是像另一个与我神似的叫玄凌念念不忘的女人。
“不错。当时人人都以为皇上还在生你的气,傅如吟必定不会选上。唯有端妃说了一句‘此女必然以高位入选’。”眉庄目光微微一转,精光微闪,“她在那届入选的秀女中位份最高,入宫当日即被召幸,虽然不及你当年的椒房之宠,可是皇上自得了她,日夕陪伴,一年之内连升数级,又要晋封贵嫔,几乎连最得宠的胡蕴蓉和安陵容都忘在了脑后,若不是朝臣力谏,只怕连朝政都要疏忽了。”
“于是便有了五石散之事?”
“是。其实即便没有五石散之事,她得宠至此,六宫怨愤,只怕也是活不长的。”眉庄的护甲有意无意划过木质的桌面,留下浅浅的几道抓痕,“太后的意思只有一个字,死。”
我低眉敛神,深深呼吸,“太后最看不得专宠了。”我定一定神,“皇上若真疼惜她,就不该这样宠她,触及太后最不能触碰的东西。”
眉庄轻哼一声,不屑道:“太后赐死她之后,皇上连一句叹息也没有,仿佛从来没有宠过这个女人。”她停一停,深深困惑道:“其实我也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宠幸她。明明皇上是在责怪你,却宠一个和你相像的女子。而她死了之后又丝毫不怜惜。”
玄凌怎么会怜惜那?傅如吟有的只是与纯元皇后相似的容貌而已。即便她拥有再多的才华或者智慧,在玄凌眼中,也不过是个影子而已。
眉庄又道:“傅如吟其实除了空有美貌之外什么也不会,当真是个空心美人,可是她越得宠,皇后便越是怏怏不乐。”
我意味深长地微笑,指甲叩在茶钟盖子上叮当轻响,“你多半是怂恿了傅如吟去争宠了。”
眉庄妙目微睁,蕴了一缕同样意味深长的微笑,“不错。我不过略施小计而已,她便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