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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你是个举人,不但前程有碍,比平人罪加一等。就是改装,也是路途不便,古今常事,有甚讹头?”喜新听得,想道:好利害,谅他动也动不得。若素因说改装两字,忽想起秦小姐,喜孜孜道:“兄饮几杯,弟与你一个安心丸。”喜新见若素笑容可掬,认有俯就之意,不觉大喜,连饮十杯。若素道:“兄的亲事,都在小弟身上。家叔肯许,舍妹无有不从;家叔不允,还有一个才貌双全胜舍妹十倍的,且嫁姿丰厚,包与兄送上门罢了。”喜新道:“天下没有这样呆子,现钟不撞去炼铜。”若素道:“有个原故,前月舍妹上京,其实男装。到一个所在,有一美人,认舍妹是男子,必欲结婚,先送银五百两,要舍妹一物为证。舍妹无计可却,以明珠一颗赠他,他不要,反夺了一件宝鱼去,说留此为聘。舍妹意欲与小弟作伐,今见兄多情,让兄娶了何如?”喜新道:“就是有貌,却是无才,况没凭据,哄那一个?”若素便把美人之兄吟诗并慕楚卿代妹择婿之意述一遍,于锦袋内取出一幅笺纸道:“他和舍妹的《花魂》《鸟梦》诗,亲笔在此。”喜新接来一看,喜出望外。又问:“令妹的诗,并借一观。”若素自思:前日衾儿偷诗与他,尚如此认真,我如今怎好与他?因答道:“不在小弟身畔,且又不记得了。”喜新道:“大舅可谓有心术的了。既如此,不要讲闲话,弟暂往敝宿处即来。”喜新遂转身出去。采绿、宋妈妈低低道:“我两个欲插一句话也不得,担尽干系。幸亏小姐有才,抵辩得来。”若素道:“我的胆也被他吓碎了。”适店主送灯进房。不多时,只见喜新三个走来。蔡德取一个褡膊,清书背一只挂箱,放在若素床上。喜新叫清书、蔡德出去。又唤宋妈妈掩上客房,身边取出两大包,对若素道:“弟本欲明春入京,只为婚事不谐,急欲料理令叔事,故特携千金到此。弟去恐无头绪,不如大舅持往令婶处,浼朱祭酒纳转便是。此处共银一千五百两,余银,小弟到京,一总送来。”若素道:“岂有此理?舍妹姻事未妥,断不敢领。”喜新道:“差矣,此银不领,则大舅前所说有美人的五百两之银,何以消释?就是令妹要嫁楚卿,难道再把这美人与他去?只不知尊管家在何处,明日银子要小心。”若素道:“小管家明早就到。美人在弟身上,但银子兄须收回。”喜新道:“不必推却,只求周全美人。弟有本事,连令妹都是我的;没本事,决不怨令妹。这银子只算聘美人的。若执意而不收,必是大舅之言俱是金蝉脱壳了。造言哄我,先要扭结到礼部衙门,告你赖婚。”若素听说要扭结到官,唯唯道:“既如此,只得承厚情了。”喜新又道:“弟未尽兴,大舅再陪几杯。”若素只得再饮一杯。喜新连饮了五六杯,店中桌子小,对面促膝坐着,喜新诈醉,把两只脚夹住若素的靴,故意不放。若素魂不附体,急立起身道:“小弟病后,不能久坐,要得罪了。”喜新叫取饭来吃。各洗水脸。见若素玉手纤纤,故意到盆内执着道:“大舅肤如凝脂,若令妹今日男装在此,弟顾他不得了。”若素又不敢推脱,战兢兢道:“尊重些。”喜新放手笑道:“这等害羞,不像男子样。弟蒙大舅盛情,叨陪抵足何如?”若素道:“本不该辞,奈小弟素爱独睡。”喜新笑道:“这等讲话,一世不做亲了?”竟去卧在若素床上,把枕头来枕,闻一闻道:“这也奇,像女子枕的粉花,香得紧。”若素道:“还请各便。”喜新不应,鼾声起来。
未知若素能落圈套否,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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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回 刚而正赠妇无淫 哄新郎一时逃走
词曰:
自惜容光频对镜,不识相思,已解в梅咏。错认才郎犹未聘,胡卢欲把婚姻订。谜语津津未一允,香靥凝羞,似听将军令。可笑红颜多薄命,谁知两人同病。
——右调《蝶恋花》
若素到秦蕙卿书房,见摆列古玩名器,锦衾绣褥,十分富丽。少顷茶来。一个大丫环,体态轻盈,年可十七八,托八色果点摆在桌上。把若素细看时,蕙卿袖子一曳,丫环会意,走出门外。又探头向若素一笑,进去。蕙卿陪若素吃茶。若素道:“适才是尊婢么?好个女子。兄可曾娶否?”蕙卿道:“尚未。方才是家舅母使女,名玉菱。”若素笑道:“可知兄两下喁喁,大受用了。”蕙卿道:“兄自多情,小弟其实冰清玉润。”若素道:“如此光景,清字也难说。”两个笑了一番。点心毕,若素要逗出吟诗原故,问道:“兄既未娶,难禁寂聊,必有吟咏,敢请教一二。”蕙卿叹道:“弟誓不作诗了。”若素急问其故,答云:“先母早逝,遗弟兄妹二人,朝夕琢磨,颇知词赋。先父曾做嘉湖道,指望与愚弟妹各择佳偶。不意随父来京复命,家严病故。今权寓母舅处。四月间有客来,寓带两首诗,在外边称道。弟闻知,借来与舍妹一看,舍妹道:‘这样才子,我若嫁得就够了。’弟问这客人,说是鹿邑秀才胡楚卿作的,年纪十八,尚未有室。遂差人往鹿邑访他,说往遂平去了。舍妹深恨无缘,不胜怨慕,弟所以不敢作诗,恐增舍妹之憾。明日再要遣人去访问。”若素暗想道:我考中胡楚卿,两首诗以为终身可订,后因父亲之事,付于风马。原来,有名才子,天下的佳人都思要配他。若楚卿被别人占了先手,我倒落空了。满肚过不得起来。恰好蕙卿递过楚卿的诗,若素心绪如麻,略一过目,就说道:“这个人,兄不必寻他。他已与舍妹联姻了。这诗就是家父考中的。”蕙卿听了,半晌无言。又叹道:“我空费许多心,又被高才捷足者占先。”若素又想:一时说了考试,倘他妹子才貌拔萃,也选起诗来。楚卿踪迹未定,又来考中,岂不是更费周折?且试他一试。遂说道:“令妹大才,不识咏雪之句可以略窥否。”蕙卿道:“只恐巴辞,不堪污目。”若素必要看,蕙卿从拜匣里检出一幅花笺道:“这就是舍妹和题。”接看时:
◇花魂(韵不拘)
自怜薄命画楼东,一点幽**暗通。
爱月有时随瘦影,羞人着意隐芳丛。
低回欲绝黄昏雨,冷落愁经槛外风。
若个怀春谁是主?好生无着只朦胧。
◇鸟梦
历遍花堤又柳堤,憩寻芳树暮云低。
神童蝶花探香远,境与鸾孤觅偶齐。
华表梳翎餐桧露,渔矶卸迹啄花泥。
南枝一觉东风醒,爱惜春光漫漫啼。
若素读完,赞道:“好诗好诗,如子规声里**黄昏,凄清呜咽,不堪多读。”蕙卿道:“兄与令妹佳作,亦肯见教否?”若素思量:我若不与他看,他只认妹子高才,要私去争楚卿,也未可知。但他说是妹子的诗,我难道也说妹子的?遂道:“舍妹诗,不记得,弟俚句污耳何如?”蕙卿喜道:“甚妙。兄吟,待弟取花笺录出,好细细领教。”若素咏《花魂》道:
冰霜守遍历青阳,无限芳心托倩装。
梁苑熹微亲辇跸,午桥依约袭衣裳。
空惭露挹何郎粉,谁解风生贺女香?
最是清明春老后,精神脉脉似青娘。
◇鸟梦
偃息长林夜月低,酣然神往遍东西。
斜通岚径全无碍,直入云屏似有蹊。
花外忽惊红雨湿,巢边犹讶绿荫迷。
回翔几择丘隅止,不道依然素底栖。
若素见蕙卿笔走龙蛇,纤指凝玉,暗想:可惜我有了楚卿,此生秀媚,诚佳士也。蕙卿写完,再读一遍,赞道:“择诵瑶章,视舍妹之作,不啻天渊,见笑多矣。”童子摆上酒肴,若素告退。蕙卿道:“天涯得吾兄,缘契三生,不须过逊。”两个坐下同饮。蕙卿问道:“尊大人还挂多少钱粮?”若素道:“尚有三千五百两。”蕙卿道:“有一句话,不识兄肯俞否。弟为舍妹择婿,想世间才貌,孰有过于兄者。适间尊使说尚未婚聘。先父颇遗下些家私,仰攀足下,做一个藤萝附木如何?”若素心内好笑道:我是雌儿,你要做甚么?因答道:“虽感错爱,但家父在狱,不暇及此。”蕙卿道:“聘仪一些不要,情愿与舍妹多备装奁。”点上灯来,童子唤采绿,出去与宋妈妈等饮酒,俱是盛馔。若素道:“固承厚谊,但不告父母,非人子之道。待弟入京,对双亲致意。倘家严见允,自当领复。”蕙卿道:“尊大人事,不必挂念。弟先赠五百金,俟兄回过尊亲,只取一物为信,三千两之数,到小弟这边来取,竟做舍妹装资。吾兄不必固辞。明日,弟另有主意。”晚饭吃完,只见大丫环玉菱抱出一副锦被,床上薰起香来,似留宿的意思。若素谢别起身,蕙卿道:“这边僻雅,兄就此宿歇罢。”若素那里肯?采绿恐露机关,推着背就走。蕙卿唤玉菱留着,玉菱即笑嘻嘻扯住。若素道:“小弟素爱独睡,恐不便于兄。”蕙卿道:“难道一世独睡不成?”玉菱目视蕙卿,笑道:“俺家相公是要俺伴着睡的。”蕙卿把眼一瞧道:“胡说。”看官,你道外人跟前怎讲这话?原来是他自己与蕙卿两个取笑。蕙卿道:“弟原宿内室,这里不过是闲时睡的。这位尊使一发把铺盖取过来,隔壁一间睡就是了。”若素方才放心。采绿同宋妈妈取行李过来,做一处铺着。童子道:“你两个怎么一同睡?”宋妈妈道:“他是我的儿子。”采绿几乎笑倒,勉强忍住。故意道:“倘夜间要小便,不曾问主人取个夜壶。”童子道:“只有一个,是我家相公要用。不然,我到小姐房里取个水马子来,又好备着你家相公大解。”宋妈妈道:“我有随身小便的在此,将就合用罢。”若素听得,肚里暗笑。少顷,玉菱送脸水进来。若素一双手在盆里洗着,那玉菱不转睛的看。若素道:“你伴自家相公去睡罢。”玉菱又笑起来。蕙卿道:“甚么规矩?你爱沈相公,今夜就伴沈相公睡。”玉菱没趣,飞也跑去了。蕙卿道:“本当奉陪,恐小弟秽体,不敢亵兄,明早奉候罢。”若素道:“斗胆下榻了。”采绿闩上房门,各去安睡。
明日起来,天色已晴。蕙卿苦留不住,遂设一盛馔。采绿等另是一桌。用过起身。蕙卿着童子托出银五百两,对若素道:“兄去意甚速,不敢久羁。昨晚进去对舍妹说,甚喜。”他道:令妹考中胡楚卿的诗,昨日兄做的两首,也就算舍妹考中了兄。这银子是舍妹赠兄一程之费。若蒙尊大人见允,缺少银两,都在弟身上。但要兄随意留下一物。”若素不受。蕙卿又道:“舍妹也料兄不受。又想兄是风流才子,就亲事不谐,在难中也该相济。但兄决不比无情的,后来恝然别娶。”遂把银子将他行李中乱塞。若素见了,无奈可施,他道:也罢,我赠他明珠一颗,譬如兑他的,消释这五百两罢了。遂于胸前锦袋内,取出明珠一颗,递与蕙卿道:“无物相留,聊以此为纪。”蕙卿接来一看,啧啧笑道:“兄何欺我?此珠价值千金,轻留于此,是念头丢下了。”递还若素。看见包内一个蓝宝石鱼,蕙卿把手ㄎ出一看,喜道:“此物足矣。”若素道:“这使不得,是一朋友寄在弟处的。”蕙卿道:“朋友寄的更妙,正要兄来取。”若素道:“有个缘故,这是一个才子,与楚卿不相上下的,也要聘一个佳人。弟一时取笑留他,他就要聘舍妹。但舍妹已许楚卿,不可误他大事,正要寄还他。今兄若留此物,后日他有话说,弟何以为情?”蕙卿道:“弟已明白,兄必欲将此物聘个心上人,不肯向别处念头。望兄与尊夫人说明,到弟处兑银,去完了钦件,早早毕姻。那时,或还盛友,或去另聘,也凭心便了。”遂转身,将石鱼付与童子,道:“你送进去与小姐,说是沈相公的聘物。”若素见了,无可奈何,只得拜别。
看官,你道为何?原来若素初时,不过孩子气,要换喜新的鱼。后见喜新说了两番话,又见了夜读有怀诗,心上就有这个念头。后来考诗,考来考去,没见有中意的,一发想到喜新身上,望他来考中。无奈他不来。及至考中楚卿,又念喜新情重,不忍辜负他,要将石鱼寄还。但是,女流那里遇着他?时刻慊慊于心。这等心事,对别人讲不得。当时,蕙卿送至中门,道:“礼应送出,但弟有誓,舍妹亲事不妥,不出中门。得罪了。”又叮咛采绿道:“若老爷事妥当,你可催相公早来。”若素拱别出来,上了车儿。李茂笑道:“比老爷当初择婿更认真些,谁知做梦。”若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