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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教堂门口,这时天还没有变黑,但她的左肘二头肌上又爆出两道裂口,尽管我这次毫不迟疑地切掉腐变的部分,但我仍很担心,这和中了蛇毒一样,一路地向上蔓延,离心脏已经很近了。
我在教堂门口停下了车子,但在尖顶上那十字架的束缚下,我别说抱起她,连伸手去按喇叭都做不到。一切都变得极沉重,但我发狠地挣扎,终于把我的头骨,狠狠地撞在方向盘的喇叭按钮上。
长鸣的喇叭终于让约翰奔出来,他一见我们就叫着:“天啊,天啊!”然后他对我说,“放心,你是让我救她,对吧?”我终于不再挣扎了,但我在心里诅咒约翰这个伪君子,他居然先把我抱出来,然后大叫道,“玛丽亚!玛丽亚修女!快出来!有人需要帮助!”
当那个把自己包裹在黑袍下、身材高挑的修女将她抱进去时,约翰也把我放在了平时聊天的地方,我一把扯过那还在地上的小黑板和粉笔,写下了她的情况,我所知的情况,然后急急地写:去!快去救她!只要让她不变成腐尸活过来,我就信你的神!你要让我信,总得给我看神迹!
他明白我的焦急,点了点头快步进去。我坐在教堂外面,泪水不停地渗出,我点起烟,最后一根烟,她给我的烟,默默地等待。
天,如我的心情,从一片无焦点的白茫茫,渐渐地变灰,渐渐地发黑,渐渐地失色。
“秋。”约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没有心的我,只觉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只听他那憔悴的声音,不必回头,我也知道结局。风吹起我的长发,拂在我的肩骨上,这让我重新鼓起了勇气,一个没有皮肉的头骨可以长出长发,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我觉得黑夜比白天更加灿烂!因为她,我的她,那长着小雀斑的脸孔,没有一丝浮肿,尽管有着失血的苍白,但她真实地站在我面前,那会说话的大眼睛里有无限的温柔。
但约翰,我不知道他是信神还是信撒旦。他一下子夺走了我的全部快乐。
他在我耳边说:“秋,她还有二十分钟,已经太迟了,尽管我们为她祷告,让她浸泡圣水,为她驱邪,但太迟了,我们只能让她在尸化之前清醒二十分钟,这已是神的恩典,节哀吧。”说着他扔下发愣的我,走进教堂里去了。
修女玛丽亚哭泣着用闽南语说:“我会读心术,我的养父是福建人,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可以留下来给你们翻译……”我向玛丽亚挥了挥手,向我的她张开双臂,我的爱人,她却因为我那无遮掩的头骨,而有些惊恐,但最后她仍拥抱了我。我明显感到她的颤抖,要她主动去拥抱一个骨架子,哪怕是爱人,的确也是需要勇气的。我的指骨轻抚着她的光头,可怜的人儿,她不知道,二十分钟以后,她就……
没有说一句话的我,以及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她,我们坐在教堂外面,就这么一起坐着静静地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那个讨厌的修女不间断地低泣成了背景音乐,似乎我们在上演一出古老的生离死别的戏码。我掏出那个老式的怀表,还有一分钟。
我站了起来,我的她也站了起来,望着我,这可怜的人儿明显知道有事要发生了,可是她永远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用手指在空中写道:闭上眼。她的脸上有一丝羞赧的绯红,但和以前一样,她闭上了美丽的眼睛。我用尽我的全部力量望着她,我要把她深刻在脑海里,然后我快速地从胁下抽出那把白银左轮,再一次紧紧地抱紧她,这一次,她没有之前的颤抖了。
我抱着她,拥着她的双臂,我的头伏在她的肩上,望着左手那个老式的怀表,右手轻轻地扳开手枪的击锤,秒钟一下,一下地跳动,如同一把巨大的锤子砸着我的脑袋,终于,最后的一秒。
没有奇迹,那种尸臭从被我紧拥着的她身上窜出,我的手枪早已对准了她的后脑,我一瞬间扣下了扳机,没有惨叫,没哀号,她那已经尸化了的惨绿脑浆和稠臭的血一起飞溅在我的头骨上。
我轻轻地抱着失去头颅的她,走向教堂后面,那里有一把铲子,也许约翰真是一个值得我和他结拜的兄弟,他早已知道,这是我唯一的选择。修女玛丽亚一直在那里哭泣,直到我为我的她盖上最后一铲土,扔下铲子转过身,玛丽亚还在拭抹着发红的眼眶。
“不论如何,神给了你二十分钟。”约翰不知何时走出来,我捡起黑板,在上面写下:你的神是个吹牛皮的家伙,他说,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结果他的神迹只有二十分钟,叫我如何去信这么一个吹牛皮的神?
约翰被我激怒了,他打开圣经不知念什么。我明显感觉到威胁,可是没有等我掏出枪,那尖顶上的十字架的力量突然增强,让我一下子就无法动弹。约翰抱起我走进教堂,教堂内部并没有如它外表那么残破,在这个废墟的世界,也许该用华丽来形容了。
我被放在教堂离讲坛最近的那排椅子上,约翰说:“对不起。”他摇头说,“我怕现在你出去,会疯狂嗜杀,会堕落成邪灵,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况,一念之差你就不是人了。”我怀疑他也会读心术,因为他明显知道我心里的不满,换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说法来说服我,“我们是朋友,按你们中国人的习惯,到朋友的家里,不坐坐是不礼貌的,所以,我请你进来坐一坐。”
其实,读心术,对我这个没有心的人,也许完全没用,我并不拒绝坐在这里,哪怕我一动也不能动,哪怕我的骨头比之前在外面更加地刺痛,简直可以和我用刀剜自己肉时的疼痛相比。但我真的不拒绝坐在这里。
那一枪,已经付出了我全部的感情,其实我也想过,把她变成和我一样的骨架子,然后和我一起去找DNA机,但是我问自己,我能面对和我一样变成骨架子的她么?不,我不能,我绝对不能。
是的,她可以接受我这个骨架子,但我不能接受变成骨架子的她。我觉得当我的颔骨吻上她丰腴的唇,有种凄婉的美感,但如果是两个互相缠绕相拥的骨架,那就实在太让人恶心了,起码我接受不了这一点。
并且按那些腐尸说的,凡是想把自己的腐肉全弄掉的腐尸,无一不是以死为结局,那么我的她如果连骨架子也做不了,我能不能忍受她身上的尸臭?我不能,我想她也不能,就凭刚刚她拥抱我时那一丝身体的颤悠。
我就这么坐着,疼痛让我不住地浑身颤抖,但我的脑海里却无比清静。我记着她那长着小雀斑的希腊式俏脸,记得她用军靴踢那巨大的变异螳螂的场面,那是我的初吻;我记得在她的手下的哄笑里,和她的拥抱,还有我拉下面罩后那些军人的失语;我还记得再次吻了她以后,离开时不知谁唱的那首歌,我只记得其中一句,似乎是“Oh,give me your lips for just a moment,and my imagination……”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我不知为什么,记得很清楚。
约翰不时会走过来陪我,但现在我不能写字,也就没法和他聊天,他只是陪我坐着,偶尔说上几句话,更多的是跪在那十字架下祷告。这个教堂似乎有一个比较大的防护基地,起码这里还有完整的一个四声部唱诗班,和不少修女。当然不是个个都如玛丽亚那么身材修长,长得也看得过去,一大部分修女已经老得面皮跟风干的橘子皮一样了。还有若干的神职人员,不过似乎没有平民百姓,因为我是他们做礼拜时献唱赞美诗的唯一观众,也是他们每周读经会的唯一观众,又是他们排练礼拜献唱的唯一观众。
第四章 幸存者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核爆中存活下来的。因为他们也从不和我说话,只是远远地望着我,在身上划着十字再低声地咕嘟些咒语一样的东西。倒是修女玛丽亚常来和我说话,似乎她的读心术对我完全无效,至少她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总是低声地对我诉说,我和我那剃着光头的她,拥有一段如何罗曼蒂克的感人故事,每次说完她都悄然脸红。开始我沉溺在悲伤里,还觉得她善解人意,但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约有十次礼拜之后,我毕竟不是情圣,尽管我怀念她,但我还是从悲伤中开始慢慢回归生活。我渐渐觉得玛丽亚比任何一个推销小说的销售员还要烦人。十个礼拜,整整十个礼拜,她一直在我边上重复我的伤心,我甚至觉得如果不是玛丽亚的缘故,也许我不会伤心这么久。
但我动不了,连躲也躲不了,我开始注意她的外表,可她包裹在黑色的袍子里,严严实实的,除了脸蛋和手,再也没有什么暴露的部位,这就很让我讨厌了。尽管她可以算得上美女,但是又不给一点甜头,又不停地啰唆同样的话,每次说到最后,她甚至会似乎比我还要伤心地红了眼眶,更让我觉得不胜其烦。实在无聊不会去找本小说看?你好好一个修女来折磨我做什么?
到了第十五个礼拜,我几乎快被她念叨疯了!但这一天下午,十五个礼拜以来,这个教堂有了第一批访客。
“救命,救命!”声音从教堂外传来。
约翰和大胡子出去了,不久他们带回来一个亚裔老人,老人很激动,而他的英语显然只比我好一点——这仍不足以交谈。于是约翰如同遇见我时一样,问他的母语是什么。结果,我在这片废墟里,遇见了我第一个同胞。
他们是从成都来的旅游团,核爆时他们很幸运地在地铁里,而核爆过后游客里有一位曾经在中国的三线军工业里当过技术人员,他在防核辐射方面很有理论知识,于是在这位技术员的带领下,他们在地铁站的一个超市里躲了近一年时间。在半年前他们就喝光了超市里,包括仓库里的瓶装水。但他们中间有一个物理老师,把找到的水源简单地用手头有的东西处理了一下,起码到现在还没有人因喝水死掉或变异。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没有食物了,他们吃完了所有的食物,所以他们派了几个人出来寻找食物求救,却不料在这附近遇上了吃人的腐尸。
“救救我们吧!”老人就差给大胡子和约翰他们下跪了。
约翰摇了摇头说:“我们的情况和你们差不多,只不过储备相对多一点,但也会吃完的。食物我可以支援你们一点,但以后你们就要自己想法子了。”
老人满怀期待地问:“先生,你的功夫很好,能不能送我们去大使馆?”
约翰和大胡子对望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我们无能为力。”
老人一下坐倒在地上,泪水从那浑浊的老眼里淌出,我不知为什么,站了起来,对他说:“我去。”所有的人都吓得望着我,包括我自己,不单我能动了,而且,他们明显能听到我说话。
“他不是核爆以后第一个来求救的。”约翰死死地盯着我。这家伙似乎把我当成了他的财产,不,教堂的财产一样,我要做什么难道还要他审批啊?不知是不是祷告祷傻了!他气鼓鼓地说:“你这么点本事,就这么急着想当英雄?你出去,可能就会遇到海伦纳!到时我可帮不了你!”
我绝不是适合成为英雄的人,起码,我觉得只要不去当汉奸,就恪守了自己的本分。绝对不会念叨什么为了民族,为了国家去献身。何况这已是一个绝望的年代,没人能改变什么了,没有了。
但是我那长着雀斑的她去了,如果说在这废墟里,还有使我牵挂的,那么便只有我的家人和朋友了。我也不是傻瓜,我知道大使馆的情况绝对不好,也许早就成为变异生物的据点,但无论如何我得去看看。我不想知道亲人的情况,我真的不愿意知道,我只是去看看。
我对约翰说:“他是我碰到的第一个来求救的。”突然间,我发现,他们又听不见我说话了,但幸好我终于能动弹了,尽管活动有点艰难,但还是可以去捡起那小黑板,在上面写道:海伦纳,你知道她的名字,是不是我不问,你到写遗嘱时才准备告诉我?
当然,这不过是找茬的一个借口,但足够了,起码对于还很有点伪君子风度的约翰来说,他已满脸通红地低下头。我给约翰写下:我唯一一次请求你、和你的神帮助,是请你们救她,但你们并没有做到。一个不诚实的朋友,一个不诚实的神,我想,应不奢望你们有实力帮上什么忙。别了,约翰。
我扯下包裹在头骨上的兜帽,让乌黑的长发飞散在空中,光线从教堂的穹顶那七彩的玻璃透射进来,我缓慢地迈开脚步,任由那七彩的光照射在我的身上。我向着门外走去,门外,有白茫茫的天际,门外,一世界的残墟。
老人坐上悍马车,神情有点呆滞,直到我发动了车,他才叹气道:“汽车,汽车啊!我这一年来,都是靠着两条腿在奔跑……”然后他有点神经质地挥动双手,喃喃地说,“不瞒你说,我孙某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