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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阁-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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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未终,何归之早?”三缄不答,默向坦途急走,松姑亦随后急行。

    行未数程,将近三缄宅舍,松姑口吹青气,迷其归路,三缄绕向南去。松姑捏定手诀,妖风震动,竟将三缄卷入洞中。

    榴女见得青气旋绕,知有狐怪半空游行,亦起妖风游于空际。

    俯视良久,知松姑肆虐,将三缄迷负归洞,忙禀老母,同至松姑洞前,婉言以谕曰:“大道之成,成于功深,壁面九年,河渡一叶,原有自然功效。若利己损人,即道能成,终非至道;况三缄命奉上天,仔肩阐道之任,尔如毒之,岂能尔容?不如同心保护,弗使山妖水怪毒其身躯,俟大道阐明,尔我功亦不校”松姑怒目詈曰:“尔未先得三缄,其心不服,因假托是说以诳吾耶?吾心岂尔辈所能转乎?”榴姑母女知松姑急于成道,难醒以言词,忿入洞中夺取三缄。松姑持剑相斗,榴女与母执戟同攻,一时大起狂风,林木摧折。酣战良久,松姑力怯,手诀向南一指,群妖共至。榴姑母女见彼爪牙甚众,败出洞外数十余里。

    榴女息定,谓其母曰:“松姑如此猖獗,将何妙策以救三缄?”老母迟迟言曰:“凌虚真人化身为三缄师,试往告之,看彼以为何若。”言已,乘风急返,坠于馆前。无如馆外毫光直射云表,身不敢近,欲诉无从。久之,榴女曰:“儿闻李翁园内社令尊神,设自上天以保三缄者,吾母女胡不向彼告之乎?”母曰:“然。”遂同至园,告之杜令。杜令闻说,当禀真人。真人曰:“此系阐道者应受折磨,吾自有以处此。”杜令复将榴姑母女保护三缄事,一一言之。凌虚曰:“彼兽精也,能知卫道,颇有功勋,他日大道阐明,亦属道中之士。尔归寄语,须宜急炼本根,以待其成焉。”杜令归告母女,母女乐,同入本洞炼道不出。

    三缄父母自失儿身,四处访寻,渺无音信,不知不觉已三日矣。计无所出,只得遣仆告之馆师。凌虚囫囵慰之曰:“尔毋忧之,不久自返。”然日复一日,终是雁断天边影,月沉水底时。父母莫可如何,惟有朝夕悲啼、倚闾盼望而已。

    时至四月下旬,忽闻雀噪庭前,犬吠门外,家仆出视,哗然报入曰:“公子还矣。”三缄父母疾趋出视,果见一子,年齿与子相似,而举止亦如之。父母喜出望外,以为子也,近视则非。询其为谁,其人曰:“吾族常氏,父号国用,没已久矣。”询其何名,其人曰:“小字七窍,孀母只吾一人,恐壮盛时坏此虚灵,故以七窍名之,呼吾名正以警吾心耳。”询其为何至斯,七窍曰:“因自舅氏家归,道途辽远,腹中饥甚,特来翁府祈赐一餐。”三缄父母闻其所说,心甚怜悯,忙导之入,与以酒食。食已欲去,则大雨如注,遂宿于其家焉。三缄父母目见是子,心念伊儿,愈加悲痛,爰命仆婢重整盘餐以待之。适馆师来家,见七窍而惊曰:“此吾徒侄虚心子也。彼亦投生尘世,虚无子又多一坏道人矣。”乃乘三缄父母之内,以手加其额而拍之,曰:“尔识吾否?”七窍茫然,惟双目莹莹,呆视凌虚不置。凌虚笑曰:“尔何偷生尘世,欲坏人道,以泄己忿,不知已先自坏其道矣。自坏安在,即尔尘世投生,败德丧心,仙根堕落,是即自坏也。尔如将泄忿之衷,易而为辅道之念,尚有进境,不然必殆。”七窍聆言,若有所思,然自凡胎一转,中多隔膜,不及为仙时之虚灵不昧焉。凌虚指点数语,七窍未能了了,家仆已导入书斋安卧而去。三缄父母触景伤情,泣向馆师而求子归之计。凌虚曰:“是不难,吾代尔子卜筮久矣。

    过此七日,自然归来。“言已,仍归馆内。

    次早晨餐后,七窍辞去。时交满月,凌虚暗化一鹰,飞至松姑洞前,以观动静。殊知洞深莫测,窥觇半日,毫无形影。

    凌虚易鹰为鼠,直入洞中。见得三缄与松姑奕,片刻之际,松姑累负数子,笑曰:“郎君奕已习精,可无敌于人世。”三缄曰:“吾来尔洞,历日久矣,意欲归禀父母,然后择其婚配,可乎?”松姑曰:“再迟三日,即导郎归,但此三日内妾有远行,郎毋出洞闲游,恐为山妖攫去。”三缄诺。松姑嘱罢,出洞速去。

    三缄独坐无聊,呼一小奴而询曰:“尔松姑何往?”小奴曰:“南海。”三缄曰:“往彼何事?”小奴曰:“约与群仙子遨游为乐耳。”左有青衣女娘,慎独少言,志气若超出乎群婢者。三缄谓小奴曰:“青衣女婢,彼何人哉?”小奴曰:“彼乃雪屏山洞仙长,松姑前日与战七昼夜,擒获归来。自入洞中,虽任役使于松姑,原非彼志。”三缄曰:“尔且呼来,吾将询之。”小奴即向青衣连声呼曰:“莲娘来,莲娘来,公子欲有所询焉。”莲娘曰:“以阐道之身,坠于兽类,不思插翅,反与狐群共相笑谈,其负天命甚矣,尚有何说向人告诉乎?”三缄曰:“吾非不欲逃出陷阱,奈引导无人耳。”莲娘不复言,缓步近前,低声谓曰:“尔暂入秘室,吾将小狐迷却,有言告君。”三缄入,莲娘作法,小狐尽入梦中。于是莲步轻移,度入秘室,泣谓三缄曰:“吾习梨山正道已数百载,只冀扫尽妖狐,以开兽类仁心,以除人间大害。不意一时失察,坠落于此。

    尔亦任肩阐道,后乎吾而坠斯者,可见正道当绝,而异道当兴矣。松姑异道,狐也,心恨正道,先擒吾而及尔,天下正道孰能阐之?“言此大恸。三缄亦哭泣不止。莲娘曰:”松姑此去,原非好意,彼久向虎头山岭,搬弄飞天雄虎来噬吾与尔焉。“三缄泣曰:”尔不思逃乎?“莲娘曰:”吾固能逃,但弗利尔,吾不忍尔入虎口,故迟迟于此,乘隙与尔言之。“三缄闻而骇然,跪求援救。莲娘曰:”松姑异道精通,兼有虎妖相助,吾能逃去,实不能救尔,如之奈何?“三缄曰:”吾与彼何仇,彼必以毒心加我?“莲娘曰:”异道中人,原与正道不合。且彼欲盗尔精髓,以求速效,尔抵死不如其意,是恨中添恨,仇外添仇,不碎尔尸,其心何满?“三缄愈骇,牵衣号泣。莲娘无奈,辟门而游。突见一线晶光,馥气凝人,默会移时,知有仙真到此。转入秘室,谓三缄曰:”洞中仙子已临,尔有生路,须念吾一番指示,方便数言。他日有成,或可为阐道之一助。“三缄喜甚,谓莲娘曰:”仙真安在?“莲娘曰:”尔被毒时,彼自尔救。“三缄于是静坐以待,莲娘左右弗离以卫之。

    次日,洞外腥风大卷,松姑果偕一巨汉入洞,吼谓三缄曰:“尔为吾配,吾方尔容,倘仍推托如前,虎必噬尔。”三缄不允。巨汉化为虎形,直扑三缄。莲娘掉身,化作铁围,以挡飞虎。松姑怒,手执铁锤,重若泰山,向围力击。围破,莲娘无策。凌虚急急呵动道气,满洞金光,飞虎、松姑化为黑气,奔出洞外。凌虚手持斩妖神剑,与之斗于空际。二妖知不能敌,向西而遁。

    凌虚转回洞内,呼出三缄。三缄叩谢毕,禀及莲娘,凌虚绘一灵符,与彼吞之,以助法力。莲娘辞去,凌虚亦渺,三缄望空拜谢。寻途归里,父母欣喜不尽,仍命从师馆内,禁不外出。

    七窍自离三缄府宅,行至中途,忽被狂风将身吹至天半,约有数刻,始落平原。询其家乡,已隔数百里,然归路必由水道,方能便捷。他日行至演水,浪巨不息。众舟人曰:“殆矣,此江毒龙,每岁一出,必攫人数百,以肆鲸吞。今日浪巨如斯,正彼肆虐时也。”七窍闻之骇,犬卧舱中。无何,舟翻数十只,呼救者悲声不断,惨切堪怜。紫霞真人闲游天外,见之弗忍,因自叹曰:“江淮有此毒龙,则水必扬波,人心有此毒龙,则道无所就。吾恨已久,誓必除之。”当即按下云头,持剑向空掷之。剑入江内,将毒龙斩首,波浪遂平。演水舟人救活无算,焚香拜谢,陈祭牲酒者,实繁有徒。七窍得以生还,归程缓缓。

    途遇一道,皤然老矣,见七窍而语之曰:“公子观书,须与三缄同师,方能入道。”言罢飘然竟去。七窍归,遍访三缄,未知相聚同堂在于何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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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访友人误入仙庄 遇苏子巧生魔障
    七窍日思三缄,恨不能一时晤对,因禀告乃母,以为遍访计。其母禁之曰:“春风满面,皆为朋友,何必仅以三缄为念。

    况吾年已老,儿访友远出,原无定所,倘有不虞,恐抱恨终天,悔无及矣。不如就塾从师,早晚得依膝下,以娱老母,是即儿孝之大焉。“七窍曰:”吾亲尚康强无恙,待儿出访,以一月为期,归里闾时,谅不至庭枯萱草。“乃母见其去心已定,不忍拂之,命彼仆夫载其行李。七窍萱庭辞罢,向长途以遄征。

    他日足力疲甚,欲觅一村郭以为歇息之所,东张西望,四顾踌躇。紫霞真人立在空际,知七窍乃虚心子所化,原欲坏道而来,于是按下云头,将袖一拂,顷刻霞生雾卷,化长途为江汉。七窍身入是境,亦不问其何地,信步而行。紫霞真人又将林木化作老少道者,往来于霞雾之中。七窍此时正属迷途莫出,得见道士,暗喜问津有人。然道者往来,绝无一瞩目于七窍。

    七窍柔声下气,执一道者袂而询曰:“此地何地,往来何人?

    祈为指明,以破吾昧。“道者曰:”此地皆仙子所居,名曰仙庄,人惟大道是习,号曰道人。“七窍曰:”仙庄吾不论之,而道人之名,何所取义?“道士曰:”道者天下之大道,未有天地,而大道自在人间,既有天地,而大道赖为人习。人习乎道,道以明人,人道合一,不昧虚灵。故称习道者为道中之人。“七窍曰:”道有捷径乎?“道士曰:”大道原无捷径,始自诚意正心,终则纯任自然,以至于至诚地步,所谓不可知之者在此,所谓大而化之者亦在此,何有捷径之说哉!“七窍聆言,若有会晤,而究不乐其所道,意将去而之他。紫霞欲指明之,以还道根,免使虚无子他年阐道为彼所坏,复驱山石化作台阁庭堂,待七窍入而息肩,再为点醒。

    七窍因厌道士之说,沉沉闷闷,不乐与言,竟向长途奔走不息。未几,夕阳西坠,山鸟归树,入耳哗然。七窍顾谓仆人曰:“天已晚矣,途无廛市,何所栖身?”仆曰:“家庭至乐,子不惯享,而乃于风尘内劳其步履,访什么三年,朝日奔驰,又不知三年居室何所,吾恐年逾四五,亦不得见也。以仆愚意,可早早归家,庶免主婆倚闾而泣。”七窍曰:“吾别亲时,原以一月为限,兹始十日,还余二旬,如至二十日,其人不得,吾必归去。今也时不待矣,尔前去觅一村庄,亦或古刹,俱所不择,暂宿一夕,明日速行。”仆曰:“如是,公子可于路旁少待,吾去遍觅古刹与村庄焉。”七窍曰:“尔去速返,毋劳吾望。”仆曰:“是地尽属荒凉,欲觅所在以栖身,恐需三四日耳。”七窍曰:“诚如尔言,吾不几为莩鬼耶?”仆忿然曰:“公子在家日享安乐,偏思远游受苦,是谁使之?”七窍曰:“为求良友,安辞远游?仆曰:”友胡称为良哉?“七窍曰:”良者好也。“仆闻好字,大笑不止。七窍詈曰:”尔癫耶,何痴笑如是?“仆曰:”吾笑尔不识时务也。古来好友载诸书籍者,曾见几人?“七窍曰:”管、鲍、羊、左,非良友而何?“仆曰:”此数人外,谁为良友?“七窍曰:”古来良友有传,有不传,其中幸不幸之所分也。“仆曰:”以今时而论,又孰为良友?“七窍曰:”吾年甚少,尚未遇之。“仆曰:”子何迂也,今世岂尚有良友乎?“七窍曰:”尔何知?“仆曰:”今世以财为命,谓其交称莫逆,如兄如弟者,或两皆贫而两皆富,抑或两皆贵而两皆贱耳。假令一富而一贫,则富者目中无贫;一贵而一贱,则贵者目中无贱。即有好名之人,假称能寄子托妻,可之楚游者;比其反,则不可问矣。况乎两皆富贵贫贱,且有我富而嫉彼富,思欲败彼之富;我贵而妒彼贵,思欲丧彼之贵。富贵如是,贫贱亦如是。面假亲热,中抱阴谋,今之所谓良朋,大抵若此。与其远游求友,何若归去,亲尔族之昆仲为愈乎?“七窍怒曰:”仆敢多口!“仆笑曰:”尔休远游。“七窍曰:”不游已游矣,尔速觅地以为安宿计焉。“仆不敢傲,忿恨而去。

    行约里余,遥见万绿丛中红垣现出,仆喜曰:“得毋古刹乎?”即便转身呼公子同往。刚至林外,钟声一杵,铿然落韵,主仆既得其所,缓缓而行。行将近刹,则晚也而不见其晚,反觉午烟起于村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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