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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布雷大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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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布雷兄弟8人,有的早亡。四弟训慈,任浙江省立图书馆馆长;六弟训悆在沪任《申报》总编辑兼总经理;七弟训惠在海外;八弟叔同,任职南京中央社。陈布雷与兄弟之间堪称孝悌。
  陈布雷给兄弟留言完毕,故乡浙江慈溪县二六市这个山明水秀的小山镇依稀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少年时到离故乡20里许的慈湖之畔的慈溪县立高级小学读书,兄弟同行,湖光山色,风光依旧,他乡游子,却不能回归故乡了。陈布雷想起了1937年慈溪县立初级中学校长陈谦夫乘他返乡之便,请他到学校讲话,陈布雷别的没有说,他对着莘莘学子谆谆劝讲道:“慈中可以说是我的母校,因为我在慈中前身慈湖高小读过书,我每次回乡,总要到这里走一趟,来看看我的母校。一个人像一棵树一样,无论长得怎样高,最要紧的总是根本,不能忘本。”唉!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可是现在却只能魂归故里了!
  这里天已近五更,寒气袭人,可是陈布雷却不觉寒冷,他又燃起了一枝香烟,心想,这是最后的时刻,必须来得清白,去得清白,把所有的事交割清楚。他先写了一封遗书致中央政治委员会副秘书长洪兰友,托照料中政会之事。又写了一封遗书给张道藩,托移交“宣传小组”账目及单据。最后,留函蒋君章、金省吾两秘书,其中一段话表示了决绝之心说:“我已无生存人世之必要,故请兄等千万勿再请医生医我(医我我亦决不能活,徒然加长我的痛苦,断不能回生也)。”关于死后如何发表消息,陈布雷留言:“不如直说‘△△从8月以后,患神经极度衰弱症,白天亦常服安眠药,卒因服药过量,不救而逝’。”至于文件放在何处:“有小箱一只,标明BSS,内藏侍从室时代历年所办有关外交文件卷夹……”还有呈委座函,托谁呈阅……。此外一再表明:物价日高,务必薄殓、薄棺、薄埋等。陈布雷在留秘书函中说,床下新皮箱内,尚有金圆券700元,嘱赠陶副官300元。陈布雷确实是两袖清风,在国民党的高级官员中是罕见的,因为当时米价已合金圆券三百几十元一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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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得清清白白”(2)
远处传来晨钟声,其声悠悠,宛如慈溪故乡寺院内的钟声,天已露白。陈布雷取出两瓶安眠药,吞下了一瓶,又吞下了大半瓶,喝了一口水,环顾了一下四周,和衣躺到床上。
  

“布雷先生完了!”(1)
11月13日上午9点钟光景,陈布雷寓所的电话铃响了起来,蒋君章拿起听筒一听,是中央党部催陈布雷去开会,蒋君章问了陶副官一声:“布雷先生起床了没有?”
  “蒋秘书,陈先生还未起床,昨夜似乎睡得很迟呢。”陶副官回答。
  蒋君章想起昨晚陈布雷曾关照他不要让客人进来,甚至当天的总理诞辰纪念会也没有去参加,他很需要休息,便回答说:“布雷先生身体不适,需要休息,请一次假吧!”
  时钟敲了10点钟,楼上还没有动静,房门也关着,蒋君章感到有点奇怪了。他想:陈布雷平时8时左右必定起床,常常起床以后再休息,但不会关门。就是平常熬夜,也不是常常关门的,为什么此刻还关门不起?莫非有何不祥?蒋君章立刻上楼,门扃如封,他轻轻叩了一下门,不见响动,便重重地敲起门来,还听不见一丝动静。蒋君章着急了,便喊道:“陶副官,你快来,从气窗上看一看里面。”
  陶副官马上搭来了茶几,爬上茶几站了起来,推开气窗说:“陈先生床上的帐子放下……”蒋君章也迫不及待地跳上茶几向房里望去,一片寂静。蒋君章喊道:“陶副官,把弹簧门锁弄开来,快!”陶副官伸进身子弄开了弹簧锁,蒋君章夺门而入,只见陈布雷一枝常用的狼毫毛笔没有插入铜笔套,搁在墨盒上。蒋君章急忙把帐子撩起,天哪!蜡黄的脸,睁开了的眼,张大了的嘴,而枕旁却是一封给蒋君章的信。两只100粒装的“巴比妥”空瓶,一只瓶中剩下的安眠药只有几粒了。枕旁还有几粒;一枝钢笔没有加套,还在枕边……
  蒋君章立刻拉开被窝,抚摸陈布雷的手,冰冰凉;又抚摸了脚,已经僵硬了;最后抚摸胸口,还有一点点温暖,于是立刻想起“送医院”。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一送医院,消息会马上传出去,关系太大。那么还是快请医生吧!
  “陶副官,你马上驾车去找常给布雷先生打针的陈广煜医生来,把叔同和叔谅先生也接来,要快,越快越好!”
  陶副官一听,马上下楼去了。这时,蒋君章才把信封打开,一看第一句“我今将不起,与兄等长别矣”,便泪如泉涌,怎么也看不下去了。蒋君章含着眼泪,又去打电话,先告诉总统官邸周宏涛秘书,接着又打电话给总统府第二局局长陈方,还有###副部长陶希圣,行政院秘书长李惟果。他给这些大员打罢电话,又想到要给陈布雷的夫人王允默打电话,陈夫人在上海,电话一时难接通。他一个人楼上奔到楼下,楼下跑到楼上。上海长途电话接通了,对面是王允默的宁波话:“蒋秘书,有什么急事?”
  “陈师母,请你快来,布雷先生完了!”
  “啊!”虽然远在上海,这声“啊”字还是很凄苦的。
  这时候,陶副官陪着陈叔谅、陈叔同和陈医生先到了。蒋君章已经昏昏然,只会讲一声“布雷先生完了”,就再也讲不出话来。他陪了陈氏兄弟上楼,抽出信来看一两句,又查一查遗书、文件箱子和存款箱子。一会儿,陈方来了,周宏涛秘书和熊医官来了,李惟果带着一个医生来了,陶希圣来了,行政院院长翁文灏也来了。大家见了面,也讲不出什么话,只是眼眶闪着泪光。
  三个医生商量了一阵,打了几针强心针,都摇摇头说:“服药过量,已无法挽救,料理后事吧!”
  “那么怎样发布消息呢?陈先生遗书里面指示不如直说旧病复发,服安眠药过量而不治……”
  “这不能直说。”
  “还是含混一些好。”
  “不如说心脏病突发……”
  “那么陈先生给总统的书信如何办?”蒋君章问。
  “那就由我们呈送总统吧!”周宏涛和陈方不约而同地说。陈方还说:“11点钟,总统恰好要召见我,我就把布雷先生逝世的消息和遗书报告上去。”
  除了陈氏兄弟和蒋君章等外,众人陆续散去。12点钟敲过不久,只听门外有汽车喇叭声,陶副官匆匆上来说:“总统来了。”
  

“布雷先生完了!”(2)
蒋君章连忙迎出去。蒋介石穿着长衫马褂,沉着脸,面显悲戚,蒋君章陪着他先上楼。蒋介石面对这个追随自己20多年的部下,百感交集。确实,像陈布雷这样的文才是不可多得的;特别是像这样的人品,也是不可多得的。自从陈布雷跟随他后,只要他还未睡下,陈布雷也就不睡;他起身前,陈布雷早已起身了。陈布雷温良恭俭,澹泊宁静又一清如水;对他更是小心翼翼,忠心耿耿。他怪自己,那天自己的语言太冲撞了这个老夫子了。可是他又怪这个静静地躺在床上的尸体,怎么选择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死去,这将会造成何等的影响呀!
  蒋介石面对陈布雷遗容,默默无言,临走吩咐:“好好地料理后事,我派俞局长(军务局长俞济时)和陈局长(政务局长陈方)来帮助你们。”
  不一会儿,俞济时和陈方都来了,大家商量待家属到京后,移灵中国殡仪馆。
   。。

“遂其澹泊之志”
王允默和女儿陈琏奔丧来到湖南路寓所时,恰好,那疯疯癫癫的戴季陶也在陈布雷床前大嚎:“啊!布雷,布雷,我跟你去,我跟你去,人生总有一死,我的心已死了……”他一下子扑到陈布雷的遗体上去,几个侍从忙把他扶起来。
  宋美龄在陶希圣的陪同下也上楼来了,她穿着黑丝绒旗袍,步履沉重。走到陈布雷遗体旁,看见陈布雷那蜡黄干枯的脸,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她的两只手颤抖着合了起来,摆到了自己胸前,她的嘴蠕动着,眼角里滴出几滴晶莹的泪珠。
  她对站在床旁的王允默和陈琏说:“陈先生不幸逝世,我代表总统向你们表示慰问。”
  王允默轻声凄然道:“谢谢夫人,谢谢总统。”
  陶希圣说:“陈夫人,总统的意思,对陈故中委拟举行国葬……”
  王允默倒是颇能体会陈布雷之遗愿的,她缓缓地道:
  “先夫不幸谢世,允默哀痛昏迷,方寸已乱,身后各事,幸赖诸先生协助,情高谊厚,慰激无极。”这个身材矮小、外貌不扬的妇女确是很有文才。“惟思先夫一生尽瘁国事,衷心惟以国家人民为念,而立身处世,尤向崇俭朴澹泊,故丧葬诸事,深望能体其遗志,力求节约……”
  “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来找我,我们会帮助解决。”宋美龄的上海官话讲得很动听。“这也是总统的意思。”
  “谢谢夫人和总统的好意,”王允默的宁波官话也讲得很流利,“先夫生前因爱杭州山水之秀,曾于范庄附近购地一方,并有终老西湖之想。故长眠之地,似宜择定杭州,并即在该地筑造一普通平民之简单墓穴,碑刻‘慈溪陈布雷先生之墓’,不必镌刻职衔,亦所以遂其平生澹泊之志。先夫生前遗言谓,书生报国,恨无建树,且今日国家变乱,人民流离失所,更何忍糜费国家金钱以为一身荣哀。故国葬和公葬之议,务祈夫人及诸先生婉为解释辞谢。”
  宋美龄回去给蒋介石讲了王允默的态度,蒋介石在房内踱了几圈,他一边踱步,一边思潮翻滚,自从戴笠死后,他又一次感到若有所失。他对这个追随他20多年,日日夜夜为他起草文稿,忠心耿耿,又是一尘不染的人的死去,确感如失左右手。他不禁提起了发抖的手,战战兢兢地写了一幅横匾:“当代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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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痛失“文胆”(1)
陈布雷究竟是心脏病发作还是自杀,新闻媒体上逐步明朗化了,而且蒋介石一定坚持要国葬、公祭,做足了文章,一方面他也出于真心,一方面是以此安定人心。
  南京《中央日报》在陈自杀后有一篇社论已经点明了:悼念陈布雷先生
  陈布雷先生逝世的消息,我们以新闻界一分子的资格,率先报道于社会,亦率先为文以致其哀悼之忱。布雷先生是新闻界的前辈,自许身国家从事政治之后,对于新闻界仍然是在关切,也仍然是在指导。在新闻界的同仁心目中,布雷先生之受钦敬,有影响,不是因为他在政治上地位之崇高,他并没有赫赫的官阶和职名,而是由于他有诚意、有热情、有远大的见解和深远的观察力,足为我们新闻事业从业者之明灯。
  布雷先生在上海《商报》主持笔政,运用他如椽之笔,为国民革命作先驱,写成中国新闻学史上光明无比的一页。自此以后,二十余年来,他常在总裁蒋先生的左右,抗战八年之中,所有政治上的事务,几乎是荟萃于一身,承最高领袖之命以为处理。不知者往往以文笔之谨严而华缛,沉着而刘丽,称道布雷先生。知之者对于布雷先生功在国家而不居其名,尤致其无限的景仰。他的地位是政治中枢的里层,他的胸境和眼光却永远是学者的气度与客观的观点。他的生活更是书生的生活。他对于国事,怀抱着诚挚的责任心;却又保持着空灵的观察力。他处理政务,必使精神贯注到最后一个字。他撰写文章,必沥心力至最后一滴血。在布雷先生五十八寿辰之夕,他对二三亲友说道:“大家都说我能作文,其实我只是能尽心。”今日这样一位尽心国事的先进,离开了我们的国家,离开了我们的政治中枢,离开了我们新闻界,无论从哪一方面说都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范仲淹说:“先天下之忧而忧。”王安石说:“环顾其事无可忧,忧必在于天下。”布雷先生一家生活朴素,薄俸足以自给,实无可忧。他的思虑完全是为了总裁。他的忧劳,完全是为了国家。他是一个富于忧郁性的人。他的忧郁性完全是他沉重的责任心的产物。他久患失眠症,几乎每夜非服药不能入睡。这就是他心脏病的根源,也就是他责任心和忧郁性的成果。
  今日中国继八年抗战之后,又进入艰苦无比的民族内战。政治中枢正需要布雷先生继八年抗战之后,再度贡献其心力。但是布雷先生竟然为国尽瘁,以逝世闻。我们是国民一分子,既不胜其惋惜;我们是新闻界一分子,尤不胜其哀悼。谨为文如右,以代哀挽之词。陈的遗体当日移入中国殡仪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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