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门楼住了几天,有两个头上带着八角帽的娃娃兵来到学校给他们讲演,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红军走的时候他和赵祥都想跟着去,红军的头领嫌他们年龄小,没有去成。现在他们长大了,也能游行和讲演了。老师又有介绍他们到延安上抗日军政大学的诺言,所以觉得在县城游行和讲演是应该的事,没料想遇见了少帅部队的康景濂,差点起了冲突。
回来以后老师并没有责怪他们,还悄悄对他们说,延安就过来人了,接人去延安,老师也要去。你们去不去?
这是韩文德和赵祥盼望已久的事,当然都很高兴,满口答应去。老师叮咛他们,一定要保密,先不要对家人说,等走后再委托其他人通知家人。
樊老师家住在三原西关大巷子,樊老师的爸爸、那个长胡子的师爷在西关口办了个杂货铺,明着是商人,其实是共产党的地下联络点。韩文德曾经多次给师爷送过信,信送到后师爷摸摸他的脑袋,有时给他一把糖,有时给他一个点心。师娘长得很漂亮,脸上白白嫩嫩的,一笑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师奶是个小脚老太太,头发都白了,还有一个八岁的小师弟。
变故发生在临去延安的前一天下午。
已经是康景濂来高陵的五个月之后,韩文德和赵祥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从上午就呆在樊侠生老师的家中,天一黑就立即出发去延安。就在这决定命运的一瞬间,韩文德的父亲来了。
父亲先找到的是韩文德三原鑫源当铺里当学徒的大哥双德,父亲见到双德,叹了一口气,然后满面愁苦的说,队伍上又要壮丁,保长派下来你去,要不然就让你二弟去,你二弟不是亲生的,不能让他当兵,你又是家里的顶梁柱,也不能去,不出壮丁就要出钱,得一百一十个大洋,哪儿找这么多大洋去。把屋里房子地卖完才值七十个大洋。大哥双德看着父亲的愁模样,说,我去。父亲说,你挣的钱已能帮衬家里的日子了,我想让你弟文德去。双德说,文德正上着学呢?父亲说,兵荒马乱的,上啥学。双德说,弟弟年龄小,怕人家不要?父亲说,先试试看,不要了再说不要的话。
然后父亲到公立学校去找韩文德,老师说请假了,没来上课。父亲知道文德的老师樊侠生家,就打听到樊侠生家里。
父亲进门的时候老师不在家,师娘和师奶在厨房里包饺子,韩文德和赵祥正在院子里的一块石板桌上玩一种叫做“递网”的原始游戏,这种游戏有点像最古老的原始围棋,也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下,但是下到一定时候还要在盘面上走动厮杀,比起围棋更带着一股血腥气味。
他们俩一方用树叶,一方用柴棍,两人为一颗子儿争了起来,赵祥下了一颗子儿觉得不对劲,要悔,韩文德不许,伸手挡着说,屙出屎来还能偎进去。赵祥说,你上一盘也悔过一次,你能偎进去我就不能?韩文德问,我悔子儿你咋不说?赵祥被问住了,无奈的说,不让人悔子儿赢了有啥意思。韩文德说,咋没意思?譬如说你是我的敌人,咱两个打仗,你走错了要悔子儿的时候我就要了你的命。赵祥说,这是递网,又不是打仗。韩文德说,递网也跟打仗一样,咱从抗日军政大学出来就要上前线与日本鬼子打仗,日本鬼子能让你悔子儿。赵祥说,好好好,我说不过你,这盘算我输了,咱另来,举子不悔,落地生根。
这一盘赵祥下得很认真,开始两人都没悔一个子儿,到厮杀阶段,韩文德已经把一个子儿提起来,却发现不能走这个子儿,一走就得输,又放下了。赵祥不许了,说,举子不悔,落地生根,韩文德裂着嘴笑笑,说,这个子儿不能走,一走就输了。赵祥说,不能走也得走,递网也跟打仗一样,这可是你说的。韩文德说,就因为是打仗我才要悔子,明知道走这一步要输我还走,等于把头伸到你跟前让你砍,我是傻子呀。赵祥又好气又好笑,说,不来了不来了,话都叫你一个人说了。韩文德说,你只要让我悔了这一步我就能赢你,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赵祥看看盘上的局势,心说,让你悔这一步也不见得能赢,就说,好,让你这一步,你走。恰好在这时韩文德的父亲进来了,韩文德赶紧进屋端板凳让父亲坐。游戏自然也玩不成了。
父亲坐下问,你俩今日个咋都没去上学?
见到父亲来,韩文德心里就有点慌,父亲轻易不到三原来,来了就有事,父亲可能知道了他要去延安,要不然咋会来得这么巧?不知道咋回答,急中生智,道,赵祥轻易不到三原县来,我陪他玩一天。
父亲问,玩咋不到街上去,在屋里递网?
韩文德说,师娘师奶的饭快做熟了,我两个等着吃饭哩。
父亲那张皱纹纵横的的脸上全是愁苦,张了几下嘴,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眼泪下来了,好像下了决心似的把牙一咬,哭着说,娃呀,爸对不起你,你这学上不成了,县上要壮丁,让你哥去当兵。你哥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你哥以后的日子咋过呀,你二哥不是亲的,不能去,去了让人笑话。我和你妈商量来商量去,只有让你去顶壮丁,你得连夜晚赶回去,明日个跟保长上县。父亲没对韩文德说一百一十块银元买壮丁的事,如果说了,樊侠生老师怎么也得凑出这些银元来,韩文德也就和赵祥一样到了延安上学,随后参加八路军,那命运就大不一样了。
韩文德被父亲的安排说得愣住了,他这个年龄在那种形势下也分不清究竟是上延安好还是当壮丁好。他见父亲为难的样子,就对赵祥说,反正将来都是打日本鬼子,我就先走一步了。赵祥说,你不等樊老师回来给樊老师说一声?韩文德说,不了,我给师奶师娘打个招呼,师奶和师娘闻声从厨房出来问,啥事?韩文德说了顶壮丁的事,师娘说,不去,等你樊老师回来再说。韩文德说,不了,到哪儿都是打鬼子,我得天黑前赶回去,师奶说,那就吃了饭再走,饺子都包好了。
韩文德就和父亲在老师家吃完饺子,跪下给师奶和师娘磕了头,说要再去给师爷磕头,师奶说,正好,给你师爷把饺子送去。韩文德让父亲先到大哥双德处等候,然后独自提着饺子来到师爷的商店,把饺子交给师爷后就跪下磕头,师爷说,上延安走得等天黑,这么早就磕头?韩文德把头磕完,说了顶壮丁的事,师爷跟师娘的口气一样,说,不去,到延安上抗大当八路军多好。韩文德说,我和我大哥只能走一个,我爸说我哥是家里的顶梁柱,只有我去了。师爷就叹了一口气说,可惜了,你走吧,到了队伍上给师爷来信。韩文德又跪下给师爷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到了大哥当学徒的店里。
父亲已经在店里等着。双德对弟弟说,你还小,当兵不行,还是哥去吧?韩文德说,哥呀,家里没有我能行,没有你不行,你找个好媳妇,好好在屋里服侍爸妈,我出去当兵,说不定过几年混个当官的回来光宗耀祖。几句话说得父亲脸上的皱纹绽开了,笑骂道,你个小崽娃子还能混个当官的,能活着回来就算老祖宗烧了老瓮粗的香了。说着眼泪下来了,忙伸出手背去擦。
韩文德说,爸,你不要难过,听说日本人快打到黄河岸边了,一过黄河咱陕西就要遭殃,我当兵去也是打日本人,保家卫国。韩文德在学校里学了些新名词,给父亲和哥哥用上了。
父亲大字不识一个,但是也知道日本人打到陕西来不是好事情,对保家卫国这个词还有点懵懂,想起有名的岳母刺字,给岳飞背上刺的好象叫啥精忠报国?估计跟小儿子说的差不多,就说,你要能像岳飞一样精忠保国,咱全家人脸上都有光彩。忽然想起什么,脸上又忧愁起来,说,你年纪小,只怕选不上,又让你哥去?你没见保长早上汹汹的样子,说,如果明日一大早把你哥叫不回,就把我关到监狱里去。
韩文德说,爸,你别怕,你住到我大哥这儿不要回去,我回去对付,不信缠不下他个烂毬子保长。
韩文德把手伸向大哥,给我两毛钱。
大哥掏了五毛钱给他,他告辞父亲和大哥,到街上买了一毛钱的馍,一毛钱的洋糖,出了县城南关,蹦蹦跳跳的往家里赶,少年不识愁滋味,把当兵不当一回事,还有点新鲜感,一只灰色的兔子从他脚跟前跑过去,他拾块土坷垃砸了一下没砸住,心说,有杆枪就好了,一枪过去打死只兔子,回去给妈、弟弟、妹子蒸兔肉疙瘩子。又想,当了兵肯定发枪,而且打的不是兔子,是日本人,日本人不如兔子,兔子的肉能蒸兔肉疙瘩子吃,日本人的肉不能蒸。不过,打人肯定比打兔子过瘾,也好瞄准,人跟兔子比,人多大呀!
这是一条从三原直达高陵的大道,也是通陕北的重要门户,所以经常有兵车战车或是部队从这里经过。把路碾得高低不平,虽然是兵荒马乱的年月,却也不时有人行走,韩文德看见了一个年轻姑娘,这姑娘有十四五岁,衣服穿得干干净净,头梳得光溜溜的,脸色亮亮的放光,姑娘看见边走边玩的韩文德,到跟前呲着牙冲韩文德一笑,露出两只小虎牙,韩文德也冲姑娘一笑,就又继续玩着前行,可是这一笑却让韩文德想起他的一个女同学,那个也长着两只小虎牙的白晓燕,白晓燕就爱笑,一笑不但露出两只小虎牙,还有两个小酒窝。他家穷,白晓燕家富裕,白晓燕每次从家里带来好东西,都要分给他一些,他也很喜欢白晓燕,只是这个白晓燕已经有婆家了,是小时候定的娃娃亲,白晓燕经常叫他文德哥,叫得很甜,这次当兵走了,如果被鬼子打死,就在也见不上白晓燕的面了,不知走以前还能不能见上一面。
。。
第二章 当兵(中)
天擦黑的时候韩文德回到家,门口卧的大黄狗见了他欢喜得乍起双腿直往他身上扑。他把狗拨拉到一边,推开门叫了声妈,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及妈都坐在炕上,老四弟说,妈,我三哥回来了。妈让韩文德走到炕跟前,拉着韩文德的手说,妈腿上生了个疮,疼得不能下炕,四个娃一天都没吃饭。韩文德把手里提的馍和糖蛋都给了妈,让妈给弟妹们分,说,我去做饭。
那时候做饭简单,韩文德点火把水烧开,舀了点玉米面倒进锅里,再弄些绿菜下进锅里,煮上几煎就好了。韩文德给弟妹和妈一人盛了一碗,正吃着,听见外面狗叫,有人骂了声,他妈日的狗东西,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门咣当一声随着被人猛地踢开了,只见保长朱宝贵带着一个持枪的随从怒气冲冲的进来骂,妈日的,差点被疯狗咬了。
韩文德站起身来问,你把我家的黄狗打死了?
朱保长说,混眼子狗,认不得瞎好人,撞在枪口上了。你回来得正好,正赶上吃狗肉。
韩文德说,你咋不把你家的狗打死吃狗肉哩?
朱保长指点着说,你这娃咋说话哩,没打没小的。文德,你回来了,你哥双德呢,咋没回来?
韩文德说,我哥没回来,我顶我哥的壮丁。
朱宝贵脸上的颜色变了,眉毛一拧,气恨恨的说,不行,毬大个娃还能当兵,你连夜晚去叫你哥,明日个十点赶回来,我要送兵上县,叫不回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说完气冲冲的走了。
朱保长走了以后,韩文德的妈眼泪就下来了,问韩文德,咋办呀?你去叫你哥回来。
韩文德说拧着脖子说,不叫!又怕妈担心,说,妈,你放你的心,他朱保长又不吃人,有我哩。
然后出去,把被打死在门道里的大黄狗拖进来,在磨石上磨一把镰刃子,准备剥狗皮。他没剥过狗皮,笨手笨脚的,好不容易把一只死狗剥得光溜溜血呼呼的。然后破肚开膛,把肠肠肚肚拉出来,狗肺拣出来扔了。他听人说狼心和狗肺有毒吃不得。然后把黑斗盆端出来,用水把肉洗净,生火煮了一锅狗肉。
第二天早上朱保长敲开门,问韩文德,把你哥叫回来没有?
韩文德说,我就没去。
朱保长就睁着牛眼瞪韩文德,问,为啥没去?
韩文德眼朝上翻,一梗脖子,像个骄傲的仰脖子大公鸡,满不在乎的说,我不想去。
朱保长说,我看你这娃像个生生货,欠打!
韩文德说,你甭吓我,我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吓大的,要我当兵我就跟你去,如果不要我,我就回三原上学去呀。我哥的事我不管,你找我爸,我爸不让我哥去你总不敢把我爸杀了吧?
朱保长想想也是,上面催得紧,先抓住一个再说,不行了再去叫双德,谅那双德也跑不了,就把脸色缓和了说,小崽娃子,你把我叫叔哩,你跟叔瞪眼叔也不见你的怪。走,跟叔走,要验不上你可得把你哥叫回来。
韩文德说,还没验你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