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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枪响了-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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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出门后向东北走约半里路,听见城里乱了起来,灯火乱闪,人喊马嘶,知道逃跑被发现了。这地方还是危险地带,得赶快跑。
  汪队长董队长他们打了这么些年仗,早把这次救人安排得非常周详,只见董队长左手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圆圈,塞进嘴里打了个悠长的唿哨,过了会,马蹄声声,奔跑下来三匹战马,前面一匹马上有人,正是韩文德的传令兵老张。
  老张跳下马,紧紧地和韩文德拥抱,留下了眼泪。
  汪廉清催他们,快些,不敢耽搁。
  汪队长让大家分头而行,除过韩文德,他们都有路证,有路证就可以大模大样的在路上接受检查,汪廉清让黄世金和韩文德一路,在河边找船渡河。
  韩文德和黄世金骑一匹马放开快跑,大约一小时到了渡口,见岸边水里正泊着一条木船,船上好像父子二人。
  韩文德下马,到跟前,见是条渔船,就上前与他们商量,让渔船带他们到九江去。
  那个老表要十块银元。韩文德身上没有,黄世金正好拉马到跟前,掏出来给了。
  父子俩把鱼盆移动,取开船头木板,里面是一个小仓,他们二人钻进去只能对面弯着睡。那父子二人把船板盖上,又把鱼盆压上,把马拉上船,然后开始下水行船。
  夜半时到了桥东边,那个老表又把鱼盆移去,把盖子揭开。两人在里面蜷得难受,又感到气闷,出来伸伸腰,长出一口气,感叹世事无常,好好的被关起来,昨天还在牢里,今天就到了九江。
  那个船户老头对他们说,你们上去,如果能找着地方,就拍三下手,我就走了,如果还有难处,你下船来,我明天帮你找,保险安全,不会出啥事。
  韩文德说声谢谢,然后拉马上岸,只见街上很安静,行人稀少。韩文德拍了三下手,让那老表离去。两个人在街上来回走了几趟,找不见汪廉清做的记号。后来听到一座房子里面有推牌九的声音,一推门,“咯吱”一声开了,原来门竟然没关。
  不错,就是这儿。韩文德看见这是个大店,里面有七八十号人,尽是他们部队编余的军官,大家正欢聚一堂在推牌九,桂英和汪大哥他们早到了,见到他们很惊喜,端来饭让他们吃,然后休息。
  第二天,韩文德和汪廉清在江边找去汉口的船,一艘也没有找到。
  编余的军官中有一个叫郑平安的就是九江人,九江失守以后,他们一家出逃内地,八年后十口人只回来三口人,据说有飞机炸死的,有得病不能及时治疗死亡的,颠沛流离,大苦大难。
  郑平安回来见到这种情景,伤心落泪,他找到汪廉清和韩文德这里来,劝他们两个不要回去,留在九江,他弟兄俩的两座楼分给汪廉清和韩文德一座,让汪廉清和韩文德带着媳妇在这儿另谋生路。
  韩文德思乡心切不留,汪廉清也不留。
  这个郑平安很健谈,他对汪廉清韩文德他们说,九江的日本兵还没走,是因为手续还没有交接。老百姓回来搭得到处都是棚子。每天晚上群众自发游行,用火把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到日军驻地高呼口号,有的还在鬼子卫兵头上拍打,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鬼子摇摇头立正不敢动。老百姓慢慢胆子大起来了,日本的女人背着小孩在街上走动,也少不了群众辱骂,有的人还喊把鬼子当官的一律杀掉。但是蒋介石下令不要杀,据说鬼子将官有好几个破腹自杀的,有的在投降中还把船毁了。
  右江岸码头有四川轮船东进不息。都是军队的运兵船,这天韩文德正在江岸上看,只见一艘船泊在码头上,下来一位营级官员,来到韩文德面前看韩文德,不言语。韩文德见这个当官的看他,也仔细一看,认出来了,说,你是师部的传令班长。那营级官员说,你是韩文德,长这么高了,还是个上尉。
  他们互相交谈,才知道下面轮船里坐着总部的家属,其中就有王耀武太太和邱耀东太太。听说他要回陕西,当年的传令班长说,你不要回家,去见见太太,咱们一块上山东,还没有你的官当,弄个营长没问题。
  韩文德说,等我回陕西家里看看再说。
  传令班长说,你去不去不要紧,这些年了,邱太太也不知道你的下落,怪惦记你的,你下去看看他吧。
  于是,韩文德就和那个传令班长下到船里,见到了邱太太。
  过了六年,韩文德见邱太太有点憔悴,知道战事紧,太太跟着颠沛流离,也不容易,就问太太好。
  太太看着眼前这个既英俊又干练的年轻军官,要不是传令班长介绍,还真认不出了。她惊喜地拉着韩文德的手,上下打量,然后说,个子长高了,像个男子汉了,还是个连长,这几年你在哪个部队,邱参谋长还打听过你。
  韩文德说,我去了康景濂康司令的游击纵队,打了几年游击。混了个中队长。
  邱太太说,听说游击纵队改编了,你是军官,也被编余了吧?不要怕,来司令部,让邱参谋长给你安排个事干,至少是个营级。
  韩文德说,把日本打败,我就完成任务了,八年没回家,回家看看老妈老爸,一家团圆。
  邱太太惋惜的说,你已经打出来了,在队伍上干多好,说不定以后能升个团长师长,如果回去,就没有前途了。
  韩文德说,只要不打仗,我种地也是好的。
  大船边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的,正在看岸上的风景,邱太太喊那个男孩,飞儿,快过来,叫你韩叔叔,你小时候韩叔叔还抱过你。
  那男孩过来,看看韩文德,叫了声叔叔,又去船边看风景。
  韩文德说,飞儿都长这么大了。
  邱太太说,六年了,孩子还不长大。
  王耀武太太和其他几个军官太太也在船上,她们家属过去在一块打牌,韩文德给她们递茶倒水叫饭,都与韩文德熟,她们也劝韩文德留下,并告诉韩文德说,王耀武是到山东去当绥靖区司令和山东省主席,韩文德只要跟着去,将来大有用武之地。
  但是,韩文德动了思乡的念头,就有些收不住了。再说,几个结义弟兄和妻子桂英、大哥世金都在上面,他也不能一个人走,就摇摇头不答应。
  这时候,船夫喊,船要开了。
  韩文德连忙告辞上岸,眼看着大船开了,韩文德摇摇手,和站在船边的传令班长告别,然后就转身走了。
  

第二十七章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中)
后来,那些编余的军官在一块商量,要抢中央军校那些学生的校牌、帽子、肩章, 武装带,因为军校的牌子亮,乘车容易,他们要回河南陕西,路途遥远,没有差假证,兵荒马乱的,太不容易。
  他们白天在街上寻找机会,晚上也出去,见了戴军校牌子的官就杀,后来听说刘挺勋支队长到南昌开会,已到九江。这个刘支队长得罪的人太多,这些编余军官得到信息,在一块商量着杀刘挺勋,他们知道韩文德和刘挺勋仇最大,就让韩文德带他们干。
  韩文德想起刘支队长的可恶,就答应了。他把眼线撒出去,只要发现刘挺勋在九江上岸,就立刻报告。但是刘挺勋很狡猾,知道九江有哪些编余军官滞留,不敢在九江下船,他们没有得手。
  这时候编余军官们在街上已杀了十多个人,引起上头的注意,也引起汪廉清和韩文德的不安,他们商量,要赶快离开九江,不然就要出问题。
  这天,汪廉清在码头上转,忽然看到一艘小火轮停泊,从小货轮上下来一位漂亮的少妇,听她吩咐其他人的话,口音是纯正的河南腔,就上前搭话,问他,小火轮搭人不搭人?
  那少妇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能一个人在外面跑,没有两下子不行。她见是个彪悍的军人问话,知道兵荒马乱的,军人也不可靠,就一口回绝,不行!
  汪廉清见不行,就陪着笑脸,问那少妇,我听你是河南口音,河南哪儿人呀?
  那少妇说,河南新郑。
  汪廉清说,好啊,咱们都是老乡,我是上蔡县人。
  少妇问,你是当官的吗?
  汪廉清说,我是营长,我们一起有八个人,还有两个家属,都是江西女人。
  少妇一听还有两个家属,神色就缓和了,说,你把那两个女人引来我看看。
  汪廉清一听有门,连忙去把桂英和他老婆叫过来,三个女人见面,很快就聊熟了。少妇就让他们把行李搬过来,对汪廉清说,我是生意人,咱们把话说到头里,你们八个人,给六两黄金就行了。
  汪廉清赶紧回去,韩文德和老张不在,他和严有义周华银凑了五两多黄金,拿着行李赶到码头,不见韩文德和老张,急忙派周华银去找,他把五两多黄金交给那少妇,少妇那双雪白的小手接过去,在手里掂量掂量,装进口袋里。
  这时候,韩文德正和传令兵老张在卖马,他们一共有三匹马,就是救韩文德的那三匹,是老张想方设法在日本鬼子哪里搞到的。他们要走,拉着马不方便。刚把一匹卖了,周华银就来催他们快上船。
  他和老张拉着马赶到码头,小火轮已经发动起来了。韩文德跳上船,马不能上船,老张拉着马在岸上急得团团转。
  韩文德喊,你家在四川万县,咱们走不到一路,马和枪都归你,你有传令兵证,把长枪背上,短枪藏起来,骑上马,由阳新公路走湖南,回四川去,就此分手,以后通信。
  那老张站在江边手拉着马,泪流满面,说不出话。韩文德也流了眼泪。
  这时候船开了,小火轮已走得很远,韩文德用望远镜看,见老张还站在那里哭。心里发酸,只有不看了。
  过了一会,韩文德问汪廉清怎么忽然有船了?听汪廉清一说,才知道是河南新郑县的漂亮女人的包船,汪廉清告诉韩文德,这女人本来不让人上船,因为他们有两个女人,才愿意带他们到汉口,就这样还花了五两多金子。
  他们上船的一共七个人,带的米到九江吃完了,上船时都饿着肚子。韩文德叫他们找船管家要低价饭吃。
  汪廉清的太太上船后就啼哭不停,汪廉清生气了,又骂又说,韩文德就沉着脸说,大哥,你这种态度对待嫂子不合情理。嫂子是江西人,没出过远门,咱走的急,未回家向父母告别,这一去不知啥时候相见,自然不由人伤心流泪。你应该体谅嫂子,慢慢劝导她。
  然后,韩文德劝嫂子说,现在没有战争了,交通方便,回到河南以后住上几个月,然后再回来。有何不可。
  桂英上前拉嫂子到那个河南女人的住舱说闲话。说闲话就把什么都忘了。
  三天过去,小火轮到了汉口,所有人都下船了,韩文德最后走,船管家把他拦住了,说,你们有七个人吃饭,伙食没清。
  韩文德说,老板,我想给你付,可是我也没有钱。他们是我的同志战友,抗战八年,因为部队改编,不想干,逃了出来,我带了三百多斤米,都吃完了,上船的前一天喝的是稀饭,今天就算我求你,算了,不要了,我们上船的时候给了六两黄金的船钱,那里差几个小钱。
  管家一听,说,官长对不起,你快下船去,跟上他们。
  韩文德说,谢谢!下船赶上汪廉清他们。周华银说,我以为你被船夫扣住了。汪廉清说,小韩兄弟是个鬼精灵,我知道他有办法,一点也不担心。
  韩文德说,没事,人心都是肉长的,几句好话当钱用,我就不信那船夫非要饭钱不可。
  说着话到了大智门车站,一问,没有车,只好在站房歇下来。大家没有钱,都饿着肚子,韩文德手里有卖马的钱,出去买了十斤米,拿回来叫桂英去找老百姓借锅,煮了一些稀饭充饥。
  这天,韩文德和汪廉清在街上转,见一架银白色的大飞机落到飞机场,有十来个中国兵跟一个美国兵下飞机走过来,韩文德就和汪廉清跟在后面,看美国人的大鼻子。
  正走着,看见对面过来十多个日本鬼子,排着队,但是情绪不高。那个大个子大鼻子的美国兵上前拦住,举手就打,叫他们跪下。那些日本兵跪下以后,美国兵用皮鞋挨个踢日本鬼子,把那些鬼子都踢得头破血流。他用照相机一照,走了。看着他们走远了,鬼子们才爬起来跑了。
  韩文德对汪廉清说,看美国人好狠。
  汪廉清说,日本人也该打,叫他们也知道挨打的味道。
  车站上有人议论说,在南京,美国兵下飞机后在街上随便用枪打死鬼子,中国政府不叫打,看起来还是我们中国人善良。
  第四天,美国兵到处找的打鬼子,第五天鬼子不敢出来了,韩文德他们走水路看长江两岸码头,只见有破墙无房,又看武汉好好一座城市,简直一片瓦渣堆,韩文德说,这是日本人给中国人民造成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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