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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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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强气呼呼摇摇酒壶,还有半兜儿酒,举起来,一口吹了,醉得一塌糊涂。

  以后几天,他一直烦躁不安,天天盼柳云朋归来,好了解观察团走后的情况。这天傍晚,柳云朋终于回来,他带回的消息令所有人大吃一惊:毕尔牺牲了。

  柳云朋护送观察团上路后,开始还蛮顺畅。为赶时间,第二天,观察团要求改走大路,柳云朋也想早点儿完成任务,就同意了。他们改变原来的行军路线,沿一条修成不久的战备公路进发。哪晓一上公路,就遭到敌机轰炸。一颗炸弹好像长了眼,落在毕尔隐蔽的地方爆炸了。

  柳云朋向旅长汇报时,心里像压着一块磨盘,说都是他的责任,请旅长处罚。边强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却燃着一团火,咬牙骂,混蛋!谁叫你听他们瞎指挥呀?老子把任务交给你,你就得人过河,卵子跟着过河,过不了河,你就得接受处罚!骂过,嘴上一圈白沫。

  旁人以为旅长骂归骂,做归做,哪晓他动真格,撤了柳云朋团长职务,处他到1营当营长。

  意图一箭三雕:向上说明这事他已严厉处理了,对下表明他赏罚分明,最重要的,借以表露他对毕尔牺牲的痛惜,今后对柳清慧也好有个交代。

  可是当柳清慧带领女子行动队来到大岭镇,边强马上又让柳云朋官复原职。

  天地混沌,景物影影绰绰。那条灰带一样的土路,牵着女子行动队蜿蜒奔来。一缕遥远的曦光钉在那些初见世面的稚嫩脸上,杂沓的脚步声响得紧实,响成一片激越,远听像一股涧流从林中呼啸而出。

  一个沉闷的枪声远远赶来,给每人心头上了一把锁。心一紧,气就不顺,脚也牵不动,如绑了沙袋,不少人开始掉队。晨光亮了,大雾遛了,原野开始显山露水。

  柳清慧望望前面似乎永远也跑不到尽头的黄土路,回头向掉在后面的人呼喊,大家快跟上,不要掉队。

  前头的人突然停下来,她们被一群老百姓挡住去路。

  姐妹们就栽在路口,讷讷地,如桩如木。

  辽阔的田野里到处有人在跑在晃,叫爹的、喊妈的、呼儿的、吼媳妇的……不绝于耳。那人啊,像受惊的兔子,遍野冲撞奔突,穿过纵横交错的阡陌小道,涌向宽阔的黄土路,汇成一股巨大的人流。

  黄河岸边的老百姓已经知晓军队要炸开黄河,他们饱受水患,懂得黄河一旦决口的后果,那可怕的消息一传开,人们就慌忙惚急不顾一切逃离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家园,形成这万人大逃难的景观。

  姐妹们忽然明白过来,赶紧汇入人流。

  黄土路拉着更多的人往前跑,涌。

  尘土飞扬,人流滚滚。滚滚人流越滚越大,滚到后来滚不动了,人流一下炸开,踩着齐腰深的麦浪往前赶。于是,麦浪引着人浪,人浪推着麦浪,一波一波向前,向南……

  前面是一个三岔路口,一条路蜿蜒西去,一条路折向东南。向东南的路是洪水必经之路,毫无疑问那是一条死亡之路。向西边的路是一条可以躲避洪水的路,当然也是一条逃生之路。人流滚到这,拐一个弯儿,向西涌去。

  女子行动队走到三岔路口,停了下来。

  往哪走哩?应该往西走,跟大流走,走吧,错不了!姐妹们望着往西涌去的人流,叽叽喳喳,巴不得一步跨到西天边去。

  往东南走。柳清慧说,离黄河远的老百姓肯定还蒙在鼓里,女子行动队要去救他们,救出一个是一个!

  女子行动队就离开人流,直下死亡之路。她们分成6个小组,每组20人,分别望天边升腾着炊烟的地儿奔去。分手前,她们约定,三天后,各小组在大约百里外一个叫蜂堆集的地儿汇合,她们来时路过那里。

  五更天,凉丝丝的。黄河静静地流淌,夜霭拂过墨一样的河面,似碎布丝线挂在麦林,齐唰唰的麦穗摇晃着绿缎一般的黑亮。风儿好事,打开隐藏在麦林里的秘密,虫鸟啁啁,野兔放晨,毛狗*,原野尤显恬静空旷。

  黄河流到这,拐个大弯儿,形成一个反弓状。河床主流直杀弓底,在坚固的堤坝阻挡下,又偏向北,于南岸甩下一大片滩涂。近日上游连降暴雨,河水陡涨,滩涂被淹没。

  几个背枪的人在河堤上摇,摇到弓底处,有个上尉说,团长,这里是河堤的弓底,河床主流直杀这儿,这里应该放得出黄龙来。

  柳云朋瞪他一眼,冇理他,继续往前摇。黄河一个弯,行人走几天。好不容易摇到弓背滩涂处,柳云朋立住,向河面张望。大家也立住,向河面张望。

  那一天上午,柳云朋去旅部开会。

  参谋长朱芳馨首先通报局势:第五战区六十万大军在黄淮大平原上左冲右突,已到山穷水尽之地步。另有一支日军精锐沿平汉路急速南下,鞭指武汉,连陷兰封、归德等要地,目前在开封一带与我阻击部队激战……

  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第五战区的六十万大军给报销,就失去了保卫武汉的主力。武汉防务主要在东南,北部基本空虚,如果让渡过黄河的日军长驱直入,不出一个月,武汉就会沦陷。大家心情沉重如铅,晓得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接下来,作战参谋宣布各团任务:2团负责组织非战斗机构向豫东南撤退;3团担负外围警戒;1团另有重要任务。究竟是何任务,冇直接说明。

  散会后,院子里就剩下边强和柳云朋。边强在柳云朋肩头拍了三拍,问,晓得为么事要单独向你布置任务吗?

  柳云朋把头摇着懵懂。

  这是一次不能完全公开的秘密行动!

  秘密行动?偷袭敌人吗?

  不,扒黄河大堤!

  扒黄河大堤?为么事?旅长开玩笑吧!

  边强盯着他,目光好像问:这样的玩笑开得起吗?

  柳云朋并不惧怕这目光,他用同样的目光盯着旅长,亮了嗓:旅长,这不是一般事情,这是一件比天还大的事情!你应该告诉我理由!如果你不说明理由,我拒绝执行命令!

  边强比时眼瞪得溜圆,吼:你敢!是好佬你再说一遍!

  我……柳云朋刚一张口,又被边强喝住: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我命令你,立即严密封锁从大岭镇通往黄河大堤的所有道路。万一用人工扒不开,就用迫击炮轰!反正要不惜一切代价,三天之内,必须完成任务。否则,军法无情!

  尽管对扒堤命令一百个反对,尽管有一百个理由拒绝执行这命令,作为一个军人,柳云朋除了执行,别无选择!

  我们就在这里动手!柳云朋跺一跺脚下的河堤,发话了。

  军官们似乎不明白团长的意图,或面面相觑,或交头接耳。上尉嘴长,说团长,这里放不出黄龙的……

  不等他说完,柳云朋扬手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上尉被抽得龇牙咧嘴,一时呆呆傻傻。团长喝问:晓得为么事打你吗?上尉把头摇着茫然。一少校上前,拉着他耳朵说,狗子过门嘴向前,活该!

  上尉似乎突然灵醒了,脚跟一碰:报告团长,在下明白,话不投机狗也嫌!我保证再不多嘴多舌,团长叫哪儿扒,我就哪儿扒!

  动工时,边强、朱芳馨和总部督战组的李长官都亲到现场视察。李长官名运鸿,号德兴,原是一中将军长,因在凇沪会战中增援不力,被革了职。时过数月,他又东山再起,在河防总部捞了个少将督察官。此人长着一双小鼠眼,为人处事老鼠般狡猾,兔子般精明。他似乎对这里能否放出黄龙有疑虑,小鼠眼左瞄瞄,右瞅瞅,一再问柳云朋,柳团长,这里能行吗?柳云朋爱理不理答,试试看,我也冇把握!

  李运鸿把胳膊挥到天上:你不能做没把握的事啊!

  柳云朋索性不干了,叫大家停了手脚,说,那就请李长官指个地方挖吧,免得我们吃力不讨好!

  李运鸿其实也不晓哪里挖合适,说,好吧,好吧,按你们的计划干吧!就背了手,带随从向堤下摇去。

  这里的河堤由黄泥和鹅卵石筑成,历经数百年沉积,坚固异常。柳团三个营轮班作业,昼夜不停,挖了三天三夜,才挖了一道约二十米宽的口子。按规定时间,李运鸿亲来验收。他站在决口边,看到有水汩汩流出,却难成汹涌之势,远冇达到必须达到的效果。李运鸿翻着小鼠眼,疑惑地瞅着柳云朋。柳云朋露出一脸无奈,说,我们尽力了,可是黄龙不愿出来,我们也冇办法!

  李运鸿满腹狐疑,把目光瞅向河面。此时,因上游暴雨已停,水位略有下降,滩涂上被水淹没的草稗又露出来,风一吹,草稗摇头摆尾,好不扎眼。李运鸿望着那于波涛中挣扎的小草,忽然灵醒,吊起小鼠眼,恶柳云朋:柳团长,这里根本放不出黄龙的,你是故意要在这里挖,来糊弄本长官!

  柳云朋辩,李长官,你不是也不晓得哪里挖合适吗?

  李运鸿手叉腰上,一脸杀气:年轻人,你可以糊弄我,但不可以糊弄军令。总部一天十次来电催我,可你却白白浪费了三天时间。我现在要让你知道,糊弄我是怎样的下场!来人,给我推下去毙了!

  几个督战队员拥上来,扭住柳云朋。

  朱芳馨过去,把手横在路上:慢!我有话要说。请问李长官,如果枪毙了柳团长,还是放不出黄龙来,那接下来该枪毙谁呢?

  木讷讷地,李运鸿桩直在堤上。边强也过去,大了声:李长官,就算柳团长掘堤不力,可他在台儿庄战役中是立有战功的!再说,他是我的部下,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堤上堤下的士兵们见李长官要枪毙他们团长,都提了锹镐围过来,愤怒的目光简直能把人活生生烧死。李运鸿鼠眼翻几翻,就势转弯,说,看在边旅长面子上,姑且饶他这一次!下不为例!督战队员就放了柳云朋。

  李运鸿赶紧打道回府,向总部汇报了仔细。总部临时采取措施,紧急另派一支部队替代独7旅,继续掘堤。他们选择的掘堤地点正是那天那个上尉说能放得出黄龙的弓底。

  那里正是一处险段,河水涌进缺口时,正好刮起一股强劲的西北风。霎时,山崩地裂一声响,缺口两头的堤坝瞬间土崩瓦解,汹涌的河水呼啸而出,卷起两丈多高的浪头,向堤南一望无垠的大平原奔腾而下……

  
  姑妈的话:

  我虽然出生在武汉,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洪水在陆地泛滥的情形。要是见过,打死我也不敢带那么多姐妹去冒险啊!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   冤家路窄
原野里,兀立着一座座黄土堆,那黄土堆大小不一,高低不等,上面是一团团化不开的绿,尽散集镇四周,密如蜂窝。蜂堆集大概因此得名。刺眼的,还是那一望无际的麦田,那麦子经过五月南风的一阵又一阵搅拂,几天功夫就熟透了,连天扯地,像金黄色的海滩。黄土堆镶嵌其间,像绿色的小岛。那个美啊!

  柳清慧带的一拨人到达这叫蜂堆集的地儿时,太阳正恶,村人大多在家歇着。她们顾不得休息,斩坎到各家各户去重复不晓说了多少次的同一话题。不晓何故,其它几个小组连人影儿也冇看到。

  据说那些黄土堆是当地先人为躲避洪水所筑,老乡管它叫救生台。黄河要决口,这儿老乡并不慌,也冇打算逃命。老乡说,我们有救生台,不怕洪水。柳清慧说,这些救生台年久失修,挡不了洪水的。老乡说,听上辈人说,这黄土堆挡过好几次洪水,作用可大哩。柳清慧说,这一次决口是人为的,洪水一定蛮大,很可能会超过历史上任何一次决口,你们还是听我的,赶快走吧!

  老乡们这就听了话,纷纷逃命去了。也有一些人不听劝告,舍不得离去。他们认为,洪水来了,逃是逃不了的,与其死在野外它乡,不如死在家园!

  按说,她们尽心尽力了。数得着,行程上百里,到过无数个村落、集镇,动员数十万老百姓逃离了家园。剩下这些人不愿走,被洪水卷去,怪不得她们。但是,柳清慧不忍心丢下他们,她要把这里的人全部撤走,自己再走,顺便等待其它小组。

  天黑又天明,其它小组还是冇露面。估计洪水快要淹来,又风传日本鬼子离蜂堆集不远,女子行动队现在实际上受到鬼子和洪水的双重威胁。大家心里急呀,这样等下去等到何年何月哩?要是碰到了洪水和鬼子,那么办?

  杏儿是个二十多岁的嫩寡妇,家住擎天峰下一个偏僻村寨。两岁时,她就被人抱去做童养媳,十五岁时成婚。男人是个痴呆子,除了听话,百事不懂,么都不会。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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