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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失败;树木太茂盛,就会遭殃。为什么?树木太茂盛,大家都来砍伐;军队太强大,所有人都与你为敌。这就叫“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兵”。用老百姓的话说,就叫“树大招风”,或者“出头的椽子先烂”。
最后的胜利既然永远属于柔弱的一方,那又该怎么办?装傻充愣,后发制人。《老子·第六十八章》说,善于当兵的,不英武(善为士者不武);善于作战的,不愤怒(善战者不怒);善于胜敌的,不与敌人交锋(善胜敌者不与)。这是有道理的。别人还没动手,你先跳起来,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浑身的毛都竖起来,做不可一世状。这是什么?是刚出道的小公鸡。相反,会打仗的,遇到真正的对手,一定不会示威、示强,只会示怯、示弱。比如战国时齐魏马陵之战,孙膑战胜庞涓,用的就是这个办法。当时孙膑对齐国的统帅田忌说,魏国的军队,一向瞧不起我们齐国,说我们齐国的军队是胆小鬼。那就让他们这样认为好了。请将军下令:进入魏国后,第一天挖十万人吃饭的灶,第二天挖五万人吃饭的灶,第三天挖三万人吃饭的灶。果然,庞涓追过来,看见这些一天比一天少的灶,哈哈大笑说,说我早就知道齐国人贪生怕死,却没想到他们进来才三天,就逃跑了一大半!于是抛开大部队,自己率领小股精锐部队深入敌后。结果怎么样呢?结果是庞涓在马陵中了埋伏,全军覆没,自己也自杀身亡。而且,据《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孙膑还事先在设埋伏的地方写下了一行字:庞涓死于此树之下。请问,孙膑和庞涓,谁是高手?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五 老庄之别(4)
看来,老子所谓“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其实就是“兵道”了。实际上,所谓“敌进我退”,所谓“以逸待劳”,所谓“以退为进”,所谓“以守为攻”,都是这个理儿。尤其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必须这样。曹刿说得对:“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左传·庄公十年》)一个人的气是有限的,总共就那么多。鼓完了,也就没有了。所以,要让敌人“泄气”,就得先让他“鼓气”。这也是老子的主张。《老子·三十六章》说:“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也就是说,你要想让对方收敛,就先让他张扬;你要想让对方削弱,就先让他加强;你要想废除对方,就先让他兴起;你要想剥夺对方,就先暂且给予。总之,必须先让对方扩张(张之)、强势(强之)、兴起(兴之)、得到(与之),然后才能收敛、削弱、废除、夺取。这,难道不是权谋?
当然,《老子》一书虽然多有权谋,那也是高级权谋。比如“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老子·第五十七章》),就很有道理。兵不厌诈,故“兵以诈立”,这就是“奇”。国有常法,故“国因法治”,这就是“正”。若要天下归心,则还得清心寡欲,清净无为,这就是“无事”。这也是道家的一贯主张。但无论怎样取天下,总归还是要取。所以,老子的无为,其实是假无为。他嘴巴上讲“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老子·第六十三章》),骨子里却是“为有为,事有事,味有味”。只不过在老子看来,要想“有所为”,必先“无所为”,或者装着“无所为”。因为按照老子的辩证法,矛盾对立的双方,总是相互转化的。你越是想得,就越是没有;越是不想,就越能得到。“没有”到什么程度,就能“占有”到什么程度。“后退”到什么程度,就能“前进”到什么程度。如果什么都不去想,那就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得,什么都能有。这一点,老子倒不避讳。《老子·第三十四章》说:圣人“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第二十二章》说:“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第三章》更干脆说:“为无为,则无不为矣!”据说,这就叫“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第三十七章》)。可见老子的“无为”,其实是“有为”,甚至是“大有作为”。它甚至不过是重拳出击之前的收回胳膊,难怪有那么多的“有为者”会喜欢《老子》了。
这就是老庄的第四个区别,即“老子假无为,庄子真无为”。庄子一生,不知把多少送上门来的功名利禄拒之门外,我们前面已经讲过。这件事,一般都理解为庄子的清高。其实庄子不是清高,而是透彻。也就是说,作为哲学家,庄子想明白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人活着,为什么?是为了有名吗?不是。在《天道》篇,庄子曾经假借老子的话说,你管我叫牛,我就跟着你把自己叫做牛;你管我叫马,我就跟着你把自己叫做马(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有什么关系呢?那么,是为了有用吗?也不是。在《人间世》,庄子讲:有一棵树,奇大无比,许多人都去看它(观者如市),只有一位大木匠不屑一顾,说这是没有用的东西。晚上,树就来跟他说话,说我要是有用,岂不早就被你们砍掉了?正因为我什么用都没有,这才活到今天。这正是我的大用啊!
五 老庄之别(5)
显然,在庄子看来,有名有用,都没有意义。因为他们都不是生命的目的,也不是人生的价值。前面说过,庄子是主张逍遥的。《庄子》的第一篇,就是《逍遥游》。所谓“逍遥游”,也就是真实而自由地活着。这个问题,我们将在后面再说(请参看本书第六章第三节)。这里要说的是,正因为庄子主张逍遥游,主张真实而自由地活着,所以,他向往的生活,是旷野之处有一棵没有用的大树,却能够“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是腰上绑一只没有用的葫芦,在江湖之上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河边钓鱼,钓不钓得到无所谓。我相信,当庄子这样逍遥的时候,他也一定想明白了另外两个问题:世界上什么最可宝贵,什么最有价值。什么最可宝贵呢?生命。什么最有价值呢?自由。这两个问题合起来,就可以表述为这样一句话: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的价值在于自由。
我认为,这就是庄子哲学的核心。庄子一生,也在实践着他的哲学。为了生命和自由,庄子把很多问题都想得很开,把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比方说,在孔子那里极为重要的“名”,在庄子这里就无所谓。他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用,甚至没有用更好。相反,如果为了生命之外的东西去死,在庄子看来,那就可悲了。为此,他连儒家极其推崇的“以身殉国”、“舍生取义”也予以否定。在《骈拇》篇,庄子说,历来就有人为了生命以外的事情去死。小人为了利益,士人为了名誉,大夫为了家国,圣人为了天下。这些人,事业不同,名声也不同,但在违背天性伤害生命这一点上,是一样的,都不可取。由此可见,庄子把个体的生命看得高于一切,它甚至高于道德追求、民族大义、国家利益、社会理想。
庄子的可贵正在这里,庄子的问题也在这里。在那样早的一个时代,庄子能够切身体会到人的“不自由”,并对这“不自由”进行批判和反抗,是可贵的。但将自由理解为或解释成不做事,不作为,则是他的局限。他不知道,自由从来就不是天赋,也从来就不属于自然,只属于人类。唯人知自由,唯人能自由,因为人做事。于是,人就有了“自由意志”。正因为有“自由意志”,他才能进行选择。比方说,为了民族、国家、他人,放弃和牺牲自己的生命。这就是孟子所说“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因此,见义勇为、赴汤蹈火、为国捐躯等等,并非如庄子所说,是对自由的否定。恰恰相反,如果是出自当事人的自由意志,是他心甘情愿的自由选择,那么,就正是对自由的肯定。在这里,“自由意志”四个字,是极为重要的。
当然,我们不能以这样一种现代观念来苛求古人。而且,由于庄子是那样地注重人的个体生命和自由精神,他的哲学便充满了聪慧和灵气,让人读后心驰神往,久久不能忘怀。我同意李泽厚先生的观点,庄子哲学,是可以看作美学的(《中国古代思想史论》)。庄子对后世的影响主要在文学艺术领域,道理也在这里。
这大约就是老、庄的区别了,即老子“以无为求有为”,庄子“以无为求无为”。这正是一种辩证的关系。而且,按照辩证法的逻辑,它还将发展为第三个阶段,即“以有为求无为”。我们知道,这就是禅宗。
不过这已是后话。现在要回答的,是前面提出的那个问题:儒道两家谁是谁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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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儒道再评价(1)
前面说过,儒家与道家的根本分歧,就是“有为还是无为”。那么,道家为什么主张“无为”呢?原因也有三个:古无为而今有为,道无为而德有为,天无为而人有为。所以,儒道之争,也就是古今之争、道德之争、天人之争。两家的是非,亦在于此。
先说“古今之争”。
说儒道之争是古今之争,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先秦诸子中真正主张与时俱进的,只有法家。道家和儒家,还有墨家,都主张回到过去,只不过老庄退得更远而已。所以儒道两家的区别,也仅仅在于“远古还是近古”。主张“复古”,则是一样的。
这并非没有道理,更不是没有原因。原因就是对当时的社会状态不满意。不满意现在,就会想念和向往从前。这是很正常的心理,也很普遍的心理。问题是,当人们想念从前向往从前的时候,他们往往只记得住从前的好处,记不住从前的坏处,而且那好处也往往被放大。也就是说,当人们把过去的时代描绘得无比美好时,这种描绘是不准确的,不真实的,至少也是不全面的。
就说原始氏族社会,果真有那么好吗?未必。比如《礼记》说,那时“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这在氏族、部落内部,可能是的。氏族与氏族、部落与部落之间,就不是了。是什么呢?是频繁的战争,频繁的掠夺,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本部落的领袖,开始可能是选出来的,后来就慢慢变成世袭了。部落联盟的领袖,就更是打出来的。黄帝不是和蚩尤打吗?炎帝不是和黄帝打吗?谁的武力最强,谁就能当老大。甚至氏族、部落内部,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好。什么“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残疾“皆有所养”,也就丰衣足食的时候勉强能够做到。如果遇到灾年,或者青黄不接,则往往是老人被抛弃,婴儿被杀死,甚至被吃掉。这是人类学家研究的发现。为什么呢?穷嘛!口粮不够,只能先保证青壮年,因为他们是生产力。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一样。那是因为物资匮乏,根本就没东西可偷,闭什么户,又哪有遗可拾?
所以,不要把原始社会想象得太好,文明、富裕、发展、科技进步,也绝不是导致罪恶的原因。贫穷、愚昧、落后,才是万恶之源。历史证明,人类越是发展,越是文明,战争就越少,犯罪也越少。你看现在世界上的战争有多少?没多少吧!为什么呢?文明了嘛!龙应台先生讲,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时,台北街头两辆自行车相撞都要打架。现在呢?小轿车撞了都没事。大家客客气气交换一下名片就分手,剩下的事情自然由律师和保险公司去打理。可见发展才是硬道理,发展也就是硬道理。
原始社会既非道家想象的那么美好,也非道家所说的那么无为。事实上,竞争从来就存在,甚至存在于动物世界。许多群居的动物每到发情期,雄性之间就要竞争,就要打斗。胜利者妻妾成群,失败者孤家寡人。当然,动物之间的这种竞争比较“费厄泼赖”(费厄即不穷追猛打,泼赖即不过分认真),也就是讲究游戏规则,正大光明地进行比赛,就像体育竞技。胜利者并不将对方置于死地,而是分出胜负就住手,明年开春再重来。这点比人类好,也比较像春秋时期的战争,不为已甚,见好就收(请参看本书第六章第四节)。可见问题并不在于“有为还是无为”,而在于应该为人类的竞争,制定公平合理、文明和谐的规则。儒家的讲“礼”,其实也就是强调规则和文明。所以孔子才主张“从周”(《论语·八佾》),主张“为东周”(《论语·阳货》),主张“克己复礼”(《论语·颜渊》)。因为西周也好,东周也好,战争和竞争,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文明的。
六 儒道再评价(2)
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