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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赵明川的华裔青年微微一愣,双手轻轻一合,身体微倾,算是回应:“狄大人尽管前去。学生在旁不出语便是。”
正在争吵的交易双方,终于看到了本地最高行政长官,顿时几个人都停了声。
“小哥儿,你是哪家公司的?”
看看对方的头上网巾布帽,显然正盖着一头短发。狄祖恭是第一次看到非穿越众的华裔在经商,仔细想想,现在国内恐怕还没有哪个华裔移民真正有资历出来闯荡经商的。应该是某家贸易公司的雇员。
“回市长的话,小的王贵,是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业务办事!如今正替任大东家在双湾市进货。”
口齿伶俐的华裔小青年明显是任长乐近年来从华裔国民里挑出的机灵人,一口普通话说得很顺溜。
“怎么?和葡萄牙的商人朋友有了矛盾?”狄祖恭笑呵呵地拍拍小青年的肩膀。转头看住了和小青年一起的欧裔国民,“就我所知,你们公司进货一向很爽快的。”
“市长先生,葡萄牙人这次运来的巴西棉花质量不是很好,但出价却和上次一样,我和同事是不会接受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欧裔办事员说着说着,还狠狠瞪了眼对面的葡萄牙商人。
“那他们明白你的意思吗?”狄祖恭左右瞧瞧,显然这是一场鸡同鸭讲的谈判,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两位办事员恰好对葡萄牙语都一知半解。
说完,看住了身边的赵明川,只见对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几个葡萄牙人,似乎明白对方的意思。
“学生不才,略通弗朗机语,愿为通译。”赵明川发觉狄祖恭在看自己,赶紧收回目光,拱手点头。
一番理论交涉后,葡萄牙人总算明白了华美商人的意思,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次的货色不佳,只好在原价上又让了一点,一场生意总算是圆满完成,整整一船的棉花又被中远国际贸易集团收入囊中。
“赵明川,你怎么看刚才的事?”返回市长官邸的路上,狄祖恭突然问了句。
“商人逐利,无所不用其极,红口白牙,以次充好,锱铢必较。若人人贪利如此,与国不利。”赵明川顺口就回了句。
“与国不利,那为什么那些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会远航万里去大明经商?”狄祖恭没有反驳,继续问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明民丰物饶,富甲天下,番商逐利获益,自然趋之若鹜。”赵明川神色不改,语气平静。
“我记得《老子》中有这么一段,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挽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
狄祖恭笑嘻嘻地背完这么一句,一边的赵明川顿时愣了。
“至治之极。恐怕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做到治国的巅峰,那指望百姓从此安居乐业老死不相往来也就成了空话。越是以这样态度经营治国,那百姓就越发封闭不知外面的世界。老子都认为这不可能的。”
见对方在思索,狄祖恭趁热打铁:“而且你刚才只说了《货殖列传》那后面一部分,我记得前面还有一段: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势益彰。失势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
“君子得利了,才可能接济贫寒。小人得利了,才可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中华美利坚不是大明,没有那么多人口物产,只能通商逐利,以我之长赚他人之短。国富,才有实力募兵甲造船炮护国;民富,才有余心学礼仪读诗文。你看这个双湾市。欧洲人羡慕不已,要放在大明朝廷。会给每家老百姓补贴上百两银子修这样的房子?但我华美国可以,不是我们有挖不完的金山银山,而是从刚才那个王贵和葡萄牙人的讨价还价中获得的,他们获利,国家收税。国家富足,百姓富足,就人人住得上这样的房屋,就人心安定了。”
“今天,你看到的欧洲人不顾生死乘着小船贪小利远赴大明经商。但几百年后,他们会攒下多少财富,练就多少航海本事?他们未必会给他们的老百姓都修上大厦广宅,但他们会造出坚船利炮,到大明卖货掠财,因为他们的财富足以造出比大明更大的船,比大明更大的炮。比大明更便宜的商品。”
“你说大明富甲天下?那你知道双湾市这么个巴掌大的岛屿今年能获得多少贸易进出口税吗?保守估计85万美元,大概60万两银子,比大明最富庶的省每年上缴朝廷的都多得多!你知道华美国今年用在教育上的钱有多少吗?100万美元,大概70万两银子!一月之内。你所见之华美国人男女老少,不识字的恐怕不到三成。近段日子,你每晚给我谈你的理想,谈诸子百家,谈育才,谈格物,谈安民,谈救国,你是我见过的思想最进步的大明读书人,我也觉得只有海纳百川才能解放人性,解放思想。但我要告诉你,你说的这一切,没有钱的话,一步都走不了,育不了才,格不了物,安不了民,更救不了国。大明如今兵废民疲,恐怕国穷也是其中之因。护国安民就别指望了,百姓不造反都谢天谢地,哪还谈的上长治久安?若百姓仅仅吃得上口饭就称为大治,那也仅仅是一群没饿死的羊。”
赵明川彻底惊呆了,不仅仅是最后的数字,更是狄祖恭关于民富与国富的理论。
“明川求狄大人赐君子富国富民之道!”赵明川整理衣衫,恭敬地拱手到地。
“简单,赵明川,你亲身试试,你什么时候当上百万富翁了,你就知道如何君子富国富民了。”狄祖恭哈哈大笑,得意地朝西面海湾望去,只见两公里以外,又是一支船队正缓缓而来。
……
4艘荷兰人特有的大肚子风帆盖伦船一出现在西湾附近,就引起了德拉瓦号护卫舰的注意。毕竟荷兰人在中南美的势力极弱,仅仅只在南美圭亚那一带落脚,新大陆的殖民产业比起老资格的西班牙或葡萄牙来说差了岂止几十个档次,甚至还未必如英格兰人。这一下就来了4艘远洋商船,架势比西班牙或葡萄牙足多了。
在德拉瓦号舰长文拓上尉的几番问询下,才知道是来贸易的,不过远远地从东南亚跑到百慕大来贸易,倒让文拓留了心眼,几乎是一路武装押送进了西湾。
陆军中尉徐洪运,今年已经30岁了,算是华美陆军中“年纪最大”的中尉。在穿越前不过是本地电信公司的一个编外小职员,不过身为屌丝军迷,徐洪运还是穿越后主动加入了军队,当初单薄得几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瘦麻杆身板,几年来总算摸爬滚打摔出了点肉,而且徐洪运还是陆军里少有的几个依然单身的穿越者。
作为百慕大双湾市当值驻军总指挥,徐洪运自然很是警惕这支来自东南亚的荷兰商船队。在他的命令下,海湾要塞和内陆中央要塞的大炮都悄悄对准了荷兰船队。
经过长期航行的荷兰船队被勒令在移民专属码头区靠港,以防止有可能出现的疫病传入。徐洪运特地调来了一个步兵排负责码头安全,本地海关税务官和警察则负责登船检查。
看起来沉沉的荷兰商船上,远航后的荷兰水手们都疲惫地挤在甲板边,期待着能上岸休整,商队的领头商人满脸堆笑地带着神秘而得意的表情为登船检查的警察带路。
拉开船舱盖板,就是一股臭不可闻的潮气涌出,当头的海关税务官差点呕吐。好不容易等臭气散开,船舱楼梯口附近的警察就听到了下面隐约传来的哭泣声。
带着防风油灯下了楼梯。海关税务官和警察顿时看呆了。
昏暗的船舱里,密密麻麻挤着一个个瘦骨嶙峋的男女小孩,年纪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甚至才只有六七岁。从摸样打扮来看,无一例外,全是来自大明的孩子!仅仅以这艘商船来看,装载的孩子至少就有200名,甚至更多。
警察们面面相觑,其中几个华裔警察更是慢慢地露出了怒容。
……
……
还没从周可民的牺牲中回过神来。一封来自百慕大双湾市的急电,就让以齐建军为首的政府内阁又愣了半响。更让国会两院议员大吃一惊。真是“坏事”天天有,今年何其多。
4艘来自东南亚的荷兰商船,居然一次性的运来了1100多名大明难民,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年纪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其中男孩600多,女孩400多,剩下的几十名成人也几乎全是年轻女性。
很显然这些仅仅是最终存活下来的数量,天知道路途之中还有多少年幼的大明孩子或年轻女性死于非命。荷兰人以海上贸易闻名天下,更以在东南亚抓了上百年的“猪仔”的蛇蝎毒肠而臭名昭著,如此“胆大包天”地举动让国会的部分议员直接就叫开了。
虽然这批计划外的华裔移民的到来并不是什么坏事。但以这种赤裸模式来表达,而且还是荷兰人,倒让许多人联想到了很不好的名词——“贩奴”。更重要的是,这是否表示欧洲殖民者已经大规模地将华人做为了奴隶贩运的对象?
徐洪运被当场气黑了脸,也不等什么请示,这个陆军中尉就调动大半个连的官兵冲上了荷兰商船,也不管什么卫生隔离检疫条例。直接让部下把船舱里的孩童移民全抱了出来。
看到一个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孩子,几乎所有的华裔警察或陆军士兵都欲哭无泪,然后把怒火都发泄到了荷兰船员身上。整个荷兰船队被双湾市警局和海关当场扣押,所有船员都被关进驻军要塞的小黑屋。这里面有太多的蹊跷需要人来解释了。国会随后也授权政府外交部进行专项调查。
。
远东移民计划的直接发起人苏子宁,早在一周前就出发去古巴哈瓦那访问了,准备为国内资本家投资古巴工农业原料产业做前期铺垫。如今能够掌握远东移民计划内情的,只有外交部副部长严晓松。
外交部的办公室里,严晓松捏着电文,眉头紧皱,手上的铅笔不断地在纸上画来画去,把一个个疑点都圈了起来,然后再排列组合出各种可能性。
这是一次典型的人口走私贩卖行为,其行为内外性质和非洲奴隶贸易无限接近!而且其“商品特征”明显是针对华美国的,谁又那么胆肥儿能弄出这么一批华人“小猪仔”?
西班牙在远东移民计划中,只能算打酱油的角色,由于在全世界和荷兰人的冲突不断,所以西班牙人是不大可能和荷兰人有所来往。
葡萄牙是远东移民的绝对主力,但以葡萄牙人垄断贸易的习惯,是决然不可能和荷兰人分享这种“人口贸易利润”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华美国在远东的移民事务被荷兰人知晓,甚至大明本地还有能够为荷兰人“供货”的渠道,而后者才是最让人背后发凉的存在。如果无法找到合适的解释。那严晓松只能去一趟百慕大,亲自询问那些荷兰商人。
“副部长阁下,罗先生来了。”一位欧裔文员敲开了办公室的房门,随后一位身穿普通汉装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大明大员安平都司罗大参见严大人,不知此次找罗大来,有何要事?”
护送着颜家数十核心家眷的罗大,已经在曼城市居住了个把月了,如今被人急匆匆从公寓里召来,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的。毕恭毕敬地看着眼前的“财神爷”,罗大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一位在海上杀伐多年的海匪。
“罗先生请坐。这次召你来,是有件事要请教一下。”说着,严晓松把一张手写的文件放到了罗大的面前,“如果从你这里无法得到合理解释,我就需要去一趟大明了。”
罗大心里一紧,赶紧双手接过文件,略懂点书文的他已经是第二次来华美了,看这些简体字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罗大慢慢睁大了双眼,抬起头来的时候。也是满脸疑惑,“严大人……严先生可是怀疑我家将军和荷兰红毛勾结。贩卖同族为奴?”
“难道不能怀疑吗?”严晓松靠在了椅背上,看着脸色发红的罗大,语气有点发冷,“卖到北美都算了,谁能保证不会有更多的人被卖到了其他地方?”
“这绝无可能!”罗大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捏紧了拳头,双眼泛着怒火,“我颜家上下,都是苦哈哈出身。断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定是有人背后谗言!”
罗大的表现,倒也在严晓松的预料之中。收回文件后,严晓松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暂且认同你和颜思齐的态度,但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