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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就用明升暗降的人事安排,将王相爷拜为太傅,去做对朝政没有任何干预能力的帝王师了。王相爷咽不下这口气,托病请求了退休。此后的王诸吕,就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了。
如此不难知道,这位被刘皇帝称誉为足以安刘的绛侯爷,实在是在吕太后偷天换日的节骨眼儿上,根本置刘皇帝生前约定的既定方针于不顾,甚至对新主子及时给予了道义上的支持,对天下易主,采取了姑息纵容乃至跟从的态度。这当然可以理解为是明哲智慧的自保,也许无可厚非,但却也再不配高擎安刘的大旗,充当什么救世的功臣了。
诚然,吕氏集团的最后覆亡,绛侯爷军门一呼,将士左袒,关键时刻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似乎很像他标榜的那样,所谓全社稷定刘氏之后,别人远不如他。但这至多就是纵火犯良心发现变身做了灭火的消防员,灭火的功劳究竟是拜赐于当初的纵火劣迹,没甚资格可以夸耀什么安了。正如前人所说:陈平、周勃不以此时极谏而顾阿谀曲从,乃致酿成其祸,他日虽有安刘之功,仅足以赎今之罪耳。(凌稚隆《史记评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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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安·安的成本(2)
当然,绛侯们的纵火行径,还可以从政治智慧的角度进行诠释。譬如在吕太后作为实际的最高统治者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嚣张时期,作为刘氏的忠臣,有必要潜伏爪牙先行忍受,等待时机一旦来临,再去将刘氏的天下还给刘氏。只是绛侯爷们的忍受,几乎是在抖着拥戴的机灵,替太后的变天推波助澜,这样的忍受潜伏,实在逼真得令人无法相信那究竟是否忍受潜伏。而且,正是在这种逼真忍受潜伏的氛围烘托下,太后她老人家对刘氏子弟实施了肆无忌惮的剃刀式的荼毒,刘氏子弟批量凋零,可怜高皇帝,拼了自己的性命扫除掉异姓诸侯缔造的稳定江山,却被枕头边的贴身老婆,进行了另一番的异姓宰割。
用这样惨痛的成本来成就对刘氏的安,不知地下之高皇帝当做何想,或者如王相爷所指出的,承担安刘重任的绛侯们对刘氏子弟的如此破费,将何面目见高帝地下。
再者,后来的诛诸吕,未必仅仅是安刘这么纯粹的单一目的,或许更根本的,恐怕还有针对吕氏集团的种种不满,而非对其外姓干政的违反原则,否则就不必等到吕后死掉才来讲究那些原则了。
说到底,安刘个案,立论原在刘皇帝。而大凡长官乃至最高长官,往往喜欢苦大仇深的卑贱人。这样的人得骂就骂,之后却面不改色,了无挂碍,继续死心塌地,骨子里就是皇上那一屁股蹲儿的,因此很容易成为亲信死党甚至奴才。所以高皇帝对他们,不能不投以另眼的看顾。譬如定天下之后的杀功臣,一般并不会将绛侯爷之流列入名单的,甚至屠杀异姓功臣的队伍里,往往是他们作为心腹大将挂衔的。这道理或许也可以这样替刘皇帝着想:绛侯爷这些在司马太史眼中鄙朴凡庸之人的功名,往往都是因刘皇帝而起的,没皇上便没他们的今天,所以原则上理当属于忠心;而韩信英布这些志与众异之辈,刘皇帝的江山则是因他们而得的,没他们便没有刘皇帝的今天,所以原则上他们才该是不安分的。因此安刘的重大历史责任,刘皇帝只能安排给绛侯爷这样的人了。
诚然,天下姓刘还是姓吕究竟哪个更合适,在后人以及当时的百姓看来,也许无关甚紧要,安不安刘的,也许不是什么天大的攸关事体。司马太史就曾高度评价吕姓时期道:
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这样的班班业绩,应该说起码不输于高皇帝时期什么,或者说各有千秋总是可以的。不过,这于安刘,似乎是另外一个话题。终究,在高皇帝对绛侯爷期许的安刘契约中,在乎的仅仅只是刘氏血统的延续与否,而绝对不允许比较刘氏与非刘氏统治水准的高下。
至于绛侯爷的重厚少文,或者世家里评价的所谓木彊敦厚,自然和他早年外来拆迁户又从事编织竹篾苇篾的养蚕用具以及为人吹箫从事丧葬帮工之类的卑贱出身大有关涉。更可贵的是,绛侯爷对诸生说士的态度,也十分的蛮横不客气,这却和高皇帝轻士善骂的脾气,堪称肝胆相照,这就无怪高皇帝以为他可属大事了。
其实,无文并不等于没有心机。常听成功人士慨叹自己的没有文化,以为否则成功将会更加巨大。其实,可能正因为他们的没有文化,才造就了如许乃至巨大的成功。无文或许往往可以将个人的潜质发挥到最大化也未可知呢。譬如绛侯爷曾经诋毁容貌出众的陈平,但却不曾说过秀色如美女却深得刘皇帝器重的张良什么坏话。文帝时,绛侯爷免相就国,有人告发他准备谋反,牢狱中是皇上舅舅薄昭说动薄太后,才捞出了一条老命。而国舅爷这条重要的人脉,则正是绛侯爷用巨量的实惠早就结交扎实的牢固关系。这些,都足见他根本就是个颇有心机的粗人。
但,在安刘事件上,绛侯爷却的确有些夹缠不清的不良嫌疑,这一点不等他琢磨清楚以何面目见高皇帝于地下,就遭到了报应。以他拥立文帝威震天下的不世功勋,居然像劳模带头下岗一样被要求做榜样卸任回家,之后的日子,他是穿着厚重的铠甲,在忧愁恐惧中度过的。文皇帝对这位恩人的不假颜色,乃至赏赐给他的牢狱之灾,恐怕其中不能不有对他破费如许刘姓子弟付出巨大成本方才安刘的丝丝怨恨吧。
廉爷的死穴(1)
拉屎撇条虽然是人生五谷轮回之必须,却终究属于迫不得已的下作,所以总是不方便优雅提起的,提起也往往偏重贬损。一秀才拈酸,得一孤句“驻马上山阿”,却死活接不来下句,于是做推敲状,边溜达边叨咕。不料却撞见隐居山林的顾况,顾大爷才子性情,最爱嘲诮,登时就起了雅好,直截的动议道,何不就接“风来屎气多”。
都说文人无行,这话果然。不过以秀才的酸招致才子批判的臭,倒也般配贴切,只是一棍子打成屎诗,也忒损了点。那秀才后来惭愧逃走,端详之下,其实算个谦虚的人了,日后难免进步也未可知道呢。
虽说这屎是不齿于人类的排泄物,寻常人厌恶惟恐不及,发出动作的时候,总需要肃静回避,躲一僻静去处方才方便,可那些被大家时常惦记着的名以及大人物们,却不免喜欢时常提到,并且没有丝毫的顾忌和看不起。庄子他老人家就说,那可道非常道的道,原是无所不在的,尤其在那些卑琐细末的东西上,譬如蝼蛄蚂蚁呀陈糠烂谷子呀砖头瓦块呀,最后着重强调的大轴,便是这不招人稀罕的屎尿。
道在屎尿中,果然是哲学家的精辟。不过这精辟又勾起人想到些什么。后来披靡一时的禅宗,也喜欢用粪便凸现自己的主张,大安禅师就曾表决心说,吃沩山饭,屙沩山屎,不学沩山禅。这话很有点儿烈女撒泼的味道,生是你家人,死是你家鬼,你小子就是投胎转世,轮回N次,也逃不掉老娘死磕的手段。
当然,比这更有声望的,则是那饮誉天下的著名顿悟:佛是干屎橛。这顿悟除了再次见证臭烘烘的巴巴和玄悠悠的思维科学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末端与高端往往如此——之外,显而易见有抄剿庄子老师的嫌疑了。好在人类文化的遗产一向资源共享,前人永远不计较后边的转手趸卖,也计较不得,倒是有翻了几本破卷子的好事徒,偏喜欢做抄家式的揭露文章,除了卖弄学问,并没有什么实在意义。卖弄学问不是美德,得饶人处且饶人,刀下留颗头颅,日后免得惹人算计,不然,走夜路眠孤床,没准儿要心惊肉跳做噩梦呢。
噩梦权且不提,且说那自称太史公的司马迁,讲过一个许多人几乎耳熟能详的段子,说担任太监小伙计的蔺相如,帮着赵国楞是从霸王秦国手里保全了和氏璧和国家安全。一向说宝物惹祸,这和氏玉璧就让楚国人小和兄弟瘸了左腿瘸右腿,几乎哭死才仅仅论证了并非石头的基本身份,现在又差点儿祸害了赵国人民,真的是多亏了蔺伙计。
蔺伙计后来又在渑池的友好会见中,用同归于尽的要挟,让秦王嘬了瘪子,好不威风,所以回家就被领导封了高干。论功行赏,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料却惹恼了一个旁人。这旁人就是妇孺尽知的廉颇。
廉颇是赵国的良将,勇气知名诸侯,一刀一枪,拼着血海般的干系,立过不少功劳,如今让个马崽小混混一样的贱人,凭着几句红嘴白牙的咸淡话,演绎出小说一般的故事,眨眼间就盖过了自己,当然不服。也是武人心性:赏罚过当,本该找高层首长论理才是,怎么偏要和自己的同志过不去呢。
蔺伙计是真英雄,明白大道理,不和前辈大叔一般见识,让他一寸又何妨,非躲你不成。胡同里回车,果然赚得廉大叔剥光了膀子扛着荆条,登门认罪。粗卤人好交道,小蔺同志于是和廉叔叔成了生死弟兄。
再后来,秦赵两国决战长平,小蔺同志已经报了病危,廉大叔带兵迎战,屡战屡败,坚守不出。都说陕西人瞧着实在,可也一样会摆弄心眼,这时他们放了流言蜚语说,单单就怕那赵括来和咱交手呢。
这赵括的爹是收租子的出身,却吊诡熟谙兵法,坚信两鼠斗于穴,将勇者胜——这话后来被直译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军事熟语,当年廉叔叔揽不得的烫手包子也敢接,立过大功。可这赵老爹命短,此时已然归西,倒是这儿子,自幼学习兵法,说起带兵打仗,连老爹也不放在眼里。可这打仗是死人堆里博命讨生活的勾当,比不得蔺伙计的外交辞令,光靠舌头好使唤不灵,所以一去就被收拾得一塌糊涂,让白起连屠带坑,灭了四十多万壮丁,若不是沾亲带故的信陵君偷了虎符来救,赵国没准儿就完了。
廉爷的死穴(2)
后来燕国看着赵国男人死绝,以为是糠心的萝卜,便趁火打劫,起兵来犯,生死关头,还得是廉叔叔亲披战袍,大破燕军,直追到燕国城下,割地求和,真的是让那厮梦里都怕哟。
说来这廉大叔身板子就是结实,小蔺老赵都先他而去,国君也换了三茬儿,真个是三朝###。可新国君是个不肯念旧的人,瞅着这廉爷爷恋栈,就想着提拔个异己换换胃口,便让乐乘顶替了廉爷爷。
这乐乘本是燕人乐毅的族人,也算是名将沾边的人,当初伐赵,被廉叔叔生擒,却不做断头将军,投降了赵国。说起来他也算是廉叔叔的门下了,不是外人,肥水算不得旁落。可廉叔叔此时马齿加长,虽然成了廉爷爷,本性却还依旧,一肚皮鸟气不敢和孙子辈儿的领导讨公道,却揪着乐乘一顿暴揍,直打得乐门下落荒而逃。
这回是真的撕破了面皮,乐乘虽然是旧部,却没有蔺伙计的英雄气度,廉爷爷只好背井离乡,跑到魏国。这魏国曾经被廉爷爷屡屡收拾,却并不记仇,可终于也不给他信任。那边赵国,自廉爷爷去后,则时常挨秦国蹂躏,于是想起他的好处,便打算请他回山。
这等喜讯,着实让廉爷爷开心,见了赵王派来的使者,兴奋度大为攀升,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和十斤肉,然后披挂上马,使枪弄棒的盘旋了几个来回,表白自己绝对的好使唤。想来能吃者必能干,斗米十斤肉,和武松李逵的饭量差不许多,可这廉爷爷的年龄比那两个要长了许多,大约望六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神勇照旧,真的是不容易。
岂料天算不如人算。这赵王身边有个心爱的臣子,叫作郭开,早年和廉爷爷有过节,如今看领导有再次提拔仇家的意思,便用足了银子给那使者,让他给廉爷爷添堵。
说起来这使者是个绝顶的聪明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国家兴亡本不是小的们操心的事体,可眼睁睁的看着这廉爷爷精神矍铄,和半桩小伙子一般,又该如何不辱使命呢?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那使者回去见了当家的首长,就说了,廉将军老虽然是老了,可吃得还是很多,不过和小的坐了一会儿的功夫,他老人家就跑了好几趟的茅房哟。
琢磨起来,这话的确阴毒,先给您老拔个高,再让您从那高处跌下来,怎么就不狠呢。着啊,打起仗来哪里容得您总往盥洗室里颠儿哟,您多能吃也扛不住这能拉啊——即便您有快放屎迅速解决战斗的异秉,也终究济不得事。高手过招,点的果然是死穴。小赵首长听了这话,自然觉得廉爷爷就是老了,接下来当然是不再用了。谗人当道,英雄无门,也无怪赵的忽焉之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