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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闲说道。
“呵呵,替儿子和孙子取名也算是远大的计划啊!”
孙文发出叹息声。
“不管远大不远大,但他将推翻满清政府一事延到孙子那一代就令人不敢领教。现在就能推倒它吗?孙医师,你是指望这样的,对吧?”
陈闲紧盯着孙文的脸孔说道。
孙文正面迎视对方,猛点了点头,答道:
“所以大清国公使馆才想要逮捕我。我丝毫不气馁,今后我将持续奋战。但各位学的是对国家有用的学问,请再继续读下去……也请你们就像先前一样,尽量利用公使馆。请不必客气,毕竟那是百姓的税金。”
孙文一下子好像回到了久违的学生时代。
香港比广州更具言论自由,因此可畅所欲言。在香港时,同乡杨鹤龄家所经营的“杨耀记”刚好二楼空下来,在那里聚会可随心所欲高谈阔论。常去的除孙文外,还有陈少白、尤列、杨鹤龄等人,另外还有来自上海的陆皓东也出席。人称他们为“四大寇”(四人的大恶党)。
此时眼前的留学生比孙文年轻七八岁,也因此更让孙文勾起年轻时的回忆,在此同时,陆皓东的面容却又浮现在脑海。
就在他心底涌上一阵不寻常的感伤而泫然欲泣之际,陈闲忽然递过来一个纸包,说道:
“孙医师,我们这几天观察你的行动,发现你每隔一天就会省下一顿午餐,这样对身体不好。我们颇为担心。读书是好事,但这样营养会不够。今天已经讲好,就大家均摊吧。我们不久就要参加实习,希望以后也采平均分摊方式。用餐可能无法再相陪,负担的费用就先缴给你。这是以后我们三人的均摊金,请笑纳!”
刚才因想起陆皓东而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好容易才强抑住,这下子却又像再度决堤般流了出来。孙文用笨拙的动作拿出手帕拭泪。
三名留学生都是爽朗之人。因是自费留学生,家里应该是士大夫阶级,不屑领国家公费出国。不仅是他们,连他们所处的环境一定也是极其清新。
这让孙文又对革命燃起乐观的信心。
最近孙文写了一篇名为《中国的现在和未来》的文章。
在文章中,他指出中国从饥荒、洪灾、疫病流行到持械盗匪的猖獗,全源自政治的腐败。他也明确肯定中国拥有潜在的恢复力,也具有自力更生的可能性。
孙文的这篇文章发表在一###七年三月一日(阴历一月二十八日)出版的伦敦《双周评论》(FortinghtlyReview)双周刊上。
然而,实际执笔是在去年的监禁事件之后。
伦敦的主要观光地区已由康德黎和孟生引导都参观了,因而其后就是每天往返大英博物馆的图书阅览室。他中意的座位几乎固定下来了,被每天都来报到的同伴称为:
——SunYat…sen的座位。
原先面熟的一些人渐渐也成了会互相打招呼的同伴。在他们的认知中,孙文是个赌命救国的青年医师,且能操流利英语的一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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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博物馆(3)
在大清国,若不留辫子就会被当成不服从分子而处以极刑。报纸还加上插画来解说报道此事,说孙医师不畏死而剪掉了辫子。
孙文本人不知此事,但对方却知之甚详,从这点来看,他的确是成了一位名人。
在阅览室内外和走廊常见到的人,尤其是东洋人好像皆知道有SunYat…sen这号人物的存在。说到东洋人,除唐人外,在那个时代就剩日本人了,当时是依辫子的有无来做区别。
“你是SunYat…sen吧?在报纸上见过。我是日本人,名叫MinakataKumagusu(南方熊楠),在这里的东洋调查部任职。我欣赏你。咱们交个朋友吧!”
那是张之前见过许多次的脸孔,两眼炯炯有神,也是让孙文怀有好感的一个人。对方先开口,同时也将手伸了过来。
孙文紧握住那只手,问道:
“你是学者吗?”
“我是超越学者的一个学者。”
语毕,凝视着孙文的眼睛。
“我也是超越改革者的一个改革者。”
孙文说道。
“哈哈哈,看起来可以成为好朋友哪!根据报纸,你是一八六六年生,比我年长一岁。我得注意一下说话的口气。哈哈哈。”
南方熊楠笑了。
孙文和南方熊楠的交谈当然是用英语。英语皆非两人的母语,但却无碍交流。两人颇觉气味相投。
两人后来成了终生好友,而此时他们也隐约有此预感。两人所走的人生方向各异,彼此之间却又连接着一条微妙的细线。
熊楠是生物学者也是民俗学者,尤擅搜集菌类标本,他反对神社合祀,本身就具有一种反体制的浓厚气质。说起反体制,这是和孙文共通的气质。此外孙文是医师也具有细菌学的知识,日后每当他会见熊楠时,总会带着在各地采集的菌类标本当礼物。
从初次见面开始,熊楠便发挥出他的怪人特质,而孙文也颇欣赏他的个性。
“孙医师,托你之福,我遇到了许多困扰。每次报纸刊出SunYat…sen的消息,就有人问我是不是Sun。说什么我是没有辫子的中国人,肯定就是Sun。害我每次都要解释自己不是中国人而是日本人。经常说到口干舌燥,这全是你害的。哈哈哈。”
熊楠说道。
“哈哈哈……全是我害的。好像我变得伟大起来了呢!”
孙文也放声大笑。
南方熊楠于一八六七年生于和歌山市。的确比孙文年少一岁。
一八八三年他从和歌山中学毕业后赴东京,在神田共立学校学了一年英文,接着进入大学预备科。该校是后来第一高等学校的前身。
大学预备科的同级生还有夏目漱石、正冈子规、秋山真之等人。然而,他读了一年便退学,他的代数成绩太差而不及格。但退学的理由却是因为生病。
退学是在一八八六年二月,赴美留学是同年的十二月。他进入美国的密歇根州州立农业大学就读,但没多久又被退学。据说是因为他讨厌基督教而不肯进入伦理学的教室上课所致。
“这就跟我大不相同了。”
孙文听到对方大放厥词,边微笑边说道。在此之前他已经有过多次这样的经验。
——逸仙先生,我很欣赏你,但是你信基督教,还受了洗,这就让我搞不懂了。
极其亲近的人不只一两次对他说过这种话。
而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总是说道:
——信仰是个人之事。信仰是神和我之间的问题,其他人无法介入。同样的,我也不会对其他人的信仰之事提出各种疑问。
他对南方熊楠说出同样的话,获得对方赞同的回答:
“没错,没错!我也是这样认为。但密歇根大学却强制我做最讨厌的事,既然是农业大学,那就好好地教细胞培养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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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博物馆(4)
孙文很欣赏这样的快人快语。
若是能再稍具有侠气那就更好了。爽快加上侠气。这是他了解周边之人的关键词眼。
为何孙文与南方熊楠交情如此好而经常见面?有时不免令人怀疑,南方是否为了孙文而进行某些秘密之事?
大清国在伦敦的公使虽由罗丰禄接任,但对孙文的监视行动依然持续进行。根据其所雇用之侦探的报告,孙文约在伦敦滞留九个月,曾会见过南方四十余次。
大英博物馆的图书阅览室每天大概会挤进三百人左右,这些人彼此会碰面而觉得面熟。孙文与南方也是这样相识的,但正式的介绍则是在该馆东洋部部长道格拉斯的办公室里进行。
在那时候,孙文问南方:
——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南方在后来写给柳田国男的信中提到他当时的回答让孙文吓一跳:
——希望我们东洋人能一举将西洋人全部逐出国境之外。
若南方也提出同样的问题,则孙文大概会答以“革命”吧。
但当时孙文以英文来表达革命一词时,宁舍revolution而较喜用reform。前者百分之百是“革命”之意,后者则是“改良”,最多也只是“改革”之意。在发表于《双周评论》的《中国的现在和未来》一文中,亦自称为改革党(TheReformParty),期盼英国保持善意的中立立场。
两人经常相伴参观及用餐,想必是相当投缘。每当别人问起,南方便答道:
“讲到菌类的话题,也唯有孙医师能了解我。”
事实上在西医书院时代,孙文的细菌学确实是强项。
孙文是敢发动革命的热血汉子。他将怀有热情的人视为自己的同伴。
——希望将西洋人全部逐出境外。
南方的这番壮志豪语带有相当的热情。孙文心知那不是只有三分钟的热度,而是经过冷静观察周围后才转成的心志。
“孙医师,或许你也注意到了,在我们的后面有一个中国人在跟踪。跟昨天是同一人。”
比肩而行的南方压低声音说道。
孙文颔首,小声回答南方:
“我刚才也注意到了……但却不知道我们昨天也被跟踪了。”
那人正是密探周榕。
倘若真是周榕,那他应该比孙文晚一步抵达英国。说不定就是在孙文获释之后的事。
“我并未感觉到太大的杀气。既然如此,那为何又要跟踪呢?说不定是嫌我碍事。看起来也好像是这样。”
南方说道。
“或许是想和我单独见面。不好意思,你好像成了多余之人。”
孙文说道。
“那么我就先回图书馆去。你就好好招呼他吧!”
南方迈着大步径自离去。
周榕和南方擦身而过,走上前去和孙文并肩而行。
“就等你一人落单哪!”
周榕喘了口气说道。
“明显看得出来。”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关系,那个日本人听不懂我们说的话啊……对那个人我只有一句话可形容。虽非坏人,但却是个怪人。你可别被卷入是非之中才好!”
“哦,那是你给我的忠告吧?谢谢你。”
孙文略以手掀帽说道。
“以下也是我的忠告。公使馆这次虽遭挫败,但尚未断了拘禁你的念头。你最好别单独一人行走。明白吗?你跟那个叫南方的日本人在一起,是明智之举。说不定南方也知道这事。他的举止似乎也透出这种味道……”
“哦,他也有如此细心的地方啊!对了,你什么时候来到伦敦?”
孙文问道。
“在你获释的两天前。”
大英博物馆(5)
“这么说来,在那个混乱时期,你人就在公使馆内啰?”
“不,除非工作需要,否则我不会去到那种地方。这世间分为阴与阳,我们是做阴的工作。一抵伦敦后,我就住进公使馆附近的一间小旅舍。现在也还住在那里呢。哈哈哈……”
周榕笑道。
“在此地的工作是什么呢?”
“将落网的你送到大清国公使馆所租用的格兰公司的船上。你的身边有公使馆的密探。”
“哈哈哈。”孙文笑着说道——“那不就是你吗?”
“不,不是!那密探交付我一个任务,就是监视孙文以防他逃掉。至于那密探究竟是谁,我并未获告知。”
周榕轻轻摇头。
毋庸赘言,这又是清朝独特的“相钳之制”。将一项任务分别交由二人承担,乃因不能百分之百相信执行任务者,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制度。若属机密任务,则选择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去执行。但若是这种情况,则会有一人守候在遭拘禁之犯人的身边。
在即将遣送孙文回国的那段期间,孙文的身边必须留一人片刻不离地守候着。那人或许就藏身在另一间上了锁的小房间内,但周榕的任务并非直接监视孙文,而是盯梢另一个人。
“那么如果我被送走,你会设法在半途放我走吗?”
孙文问道。
“当然会!基于一个义字,我会救你的。当时你是阶下囚,面临死亡的威胁,想必心里极为不安吧?而我则是准备赌命救你呢!”
周榕挺胸答道。
“那真是感激不尽!要救人就只有在海上啰,若不会游泳那又怎么办才好呢?”
“我想到了很多办法。不过应该是会选在船只靠港停泊时吧!当然要在抵香港之前……但现在这些都不必操心了。只要你再多加小心即可。”
“我可不想被监禁两次。我还得报答你的好意呢!”
孙文说道。
“公使馆同样也不想再次出丑。不过你以后还是跟那个奇怪的日本人保持一些距离才好。”
“明白了。不过南方这个人没有问题的。”
在这次见面之后,孙文和周榕便不曾在伦敦再度相见了。
直到一###七年六月底离开伦敦之前,孙文和南方一直保持着往来。临别之际,孙文赠书二册给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