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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太皇太后指婚,皇后的玛法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的索尼,他还担心女方不好相处,结果小夫妻两人却是琴瑟和鸣,恩爱异常,只可惜赫舍里氏早逝,这一直成为他心头的隐痛。
想到这里,康熙的语气愈发柔和了些。“这些事情,都等你从山西回来再说,在这期间,朕不给你指人就是。”
胤禩面露喜色,知道康熙同意了,忙下跪拜道:“谢皇阿玛。”
退出养心殿,便见胤禛还站在外头,似乎在等他。
胤禩笑着打了声招呼:“四哥等我?”
胤禛脸色有点僵硬,待他走前,只说了句跟我走。
两人一直走到御花园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你为什么要去山西?”
你知不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使?
胤禩笑道:“我看皇阿玛忧心如焚,想略尽绵薄之力,何况我今年也十五了,正该有点事做。”
真实的原因不大好启齿,他生怕这位严谨自律的四哥怪他不思进取,连接个差使都别有目的,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胤禛看着他,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也罢,你大了,羽翼丰满,我管不住你,你爱怎样,好自为之便是。”
他说完,转身就走。
或许胤禩并不知道山西巡抚噶尔图是太子的人,不过是为了贪玩想出去,又或许他是为了讨好太子才去的,无论如何,只要他坦诚相告,自己就会全力帮他。
可他为什么不说真话?
若不是另有所图,向来懒散避事的他,又怎会主动请缨要去山西?
胤禛只觉得三分愤怒,六分伤心,还有一分无奈,俱都涌上心头。
这个从小相伴到大的弟弟,曾几何时也开始学会对他说谎了。
胤禩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发那么大的火,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四哥!”
那人自是头也没回。
他不由得苦笑。
这四哥的性子喜怒不定,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过竟会因为一句话而恼怒至此。
忽然间仿佛有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重生以来,他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到头来,却敌不过一句话的功夫。
胤禩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似乎全又绕回了原点。
也罢。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追上去。
胤禛走了一段路,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由回头去看,只见空荡荡的,却哪里有人追上来。
刚才怒气上涌,一时便口不择言,他生气了?
本不想那么激动的,可话到嘴边,不吐不快,纵是面对德妃,他也没有这般捺不住的时候。
胤禛叹了口气。
也好。
待自己冷静一下,过两天再去看他吧。
抵达
山西之行,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翌日大清早,胤禩略略收拾了一下,辞别康熙与良嫔,带上高明和惠善,便去找马齐。
马齐早已候在宫门之外,同样带着两个人。
“八阿哥,我们启程吧,此等大事,越快越好。”马齐今年四十有三,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是清初名臣米思翰的儿子,也是康熙颇为倚重的臣子。
胤禩点点头,上了马。
他的骑射功夫,在众阿哥中虽不是最出色的,但在苦练之下,也并不丢人,此刻与马齐二人纵马缓行,很快从紫禁城进了内城。
路过四阿哥府邸时,他又放慢速度,望向禁闭的大门。
“八阿哥?”马齐见他没有赶上来,不由回头询问。
“我去与四哥道个别。”胤禩下了马,走至门口,抬起铜环敲了两下。
开门的是四爷府的小厮,胤禩是府上常客,他自然认得,忙躬身招呼。
“八爷吉祥,怎的这么早,快请进来,小的这就去禀报爷!”
“等等!”胤禩喊住他,顿了顿,似乎微叹了口气,道:“别去了,我这就走了,你回头告诉你们爷一声就好。”
小厮一愣,又见他往自家主子住的院子遥遥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诶,八爷……?”
他站在门口,瞧着胤禩上马,扬鞭绝尘而去,摇摇头,又关上门。
“他走了?”
原本要落在宣纸上的笔一顿,墨汁自饱满的笔尖沁出,晕染开一团浓浓的墨黑。
“是,八爷本是要进来,可后来又喊住奴才,只让奴才转告您一声。”小厮见他久久无话,不由轻声道:“爷?”
胤禛回过神,淡淡道:“你出去罢。”
待人退了出去,他转身走向书架,在其中一格里抽出一副卷轴,缓缓打开。
画中飞雪漫天,却有寒梅傲霜,数点殷红,错落别致。
落款是弟胤禩赠兄生辰。
手轻轻地抚上去,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小八……
从京城到山西平阳,是一段不短的距离,就算按每日驰骋三百里的路程来计,也需得半个月左右才到。
由于情况紧急,马齐与胤禩合计了下,决定日夜兼程赶路,每到一处驿站便换一匹好马,饶是如此,到达平阳时,也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在两人还未到达平阳府前,一进入山西境内的时候,沿路上已经看到有稀稀落落的灾民自平阳方向走了出来,至抵达平阳,才发现路上所见惨况,远远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
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几人一路上都是微服装扮,此刻走在道上,身上的绸缎衣服对比两旁衣衫褴褛的灾民,衬得愈发显眼,惹来不少目光注视,却大都是麻木或仇视的。
有几个甚至不怀好意想上前,最终却被几名侍卫的刀吓退了。
对于山西,马齐并不陌生,康熙二十四年,他曾任山西布政使,后又因政绩卓著被擢升为山西巡抚,对这里的民风民俗都有一定程度的熟悉,这也是康熙派他来的原因之一,但是时隔十多年,重临旧地,却已截然是两个模样,路上所见所及的惨况,同样令他大为震惊。
十屋九塌,甚至不时还有求救与哭声传来,百姓居无定所,流离街头,年轻点的,还能在废墟旁边搭个棚子,年纪老迈的,只好坐在那里等死。
马齐眉头紧皱:“这里不是没有粥场,但这些人何以都不去排队,反而在这里想着不劳而获?”
胤禩扫了一眼,发现远处粥场排队的人,只是稀稀落落,而拿着碗乞讨的人,却到处都是,皆瘦骨嶙峋,面有菜色。
几人走至粥棚附近,那些打了粥转身离开的人,脸上并不见得有多欢喜,胤禩上前一看,发现许多人碗中的粥,其实只比水稍微稠了一些,连碗底屈指可数的米粒,都隐约可见。
马齐怒道:“这平阳知府居然敢以水代粥,简直胆大包天!”
又恭声道:“八阿哥,事不宜迟,我们是否现在就去府衙?”
胤禩点点头。“伯父喊我应八便可,老爷子早已嘱咐过,您为主,我为辅,伯父决定即可。”
两人来这里之前,早已商量好,以伯侄相称。
马齐一愣,笑道:“是奴……我情急失言了,这便走吧。”
几人马不停蹄,又奔往平阳府衙,片刻便至,却见大门敞开,空荡荡的,连一个亲卫也无。
待到他们下马往里走去,才有人匆匆自里面跑出来。
“几位,这是平阳府衙,不可擅闯,请回吧!”来人一袭书生打扮,看上去像是府衙幕僚。
他打量了几人一番,从对方身上的衣着和气度,断定他们身份都不一般,说话也就客气了几分。
胤禩自然不会先开口,马齐压抑着怒气,沉声道:“堂堂知府衙门,怎么连个兵丁都没有?”
那人见马齐出口就是诘问,吃了一惊,拱手道:“诸位是?”
马齐闷哼一声:“我们自京城来的,姓氏名讳,等见了你们家知府大人再说吧!”
对方反应极快,语气又恭敬了几分:“几位来得不巧,知府大人刚刚出去了。”
“去哪?”
那人苦笑道:“借粮。”
马齐微微皱眉:“怎么,官仓没粮?”
“几位有所不知,山西前两年有旱情,皇上天恩,下令开仓放粮,官仓里的粮食早已用得七七八八,本以为今年总算能丰收了,结果却碰上这种事情,实在是雪上加霜。”
“临近府县,也无富余粮食了?”
“临汾、洪洞、浮山、岳阳等县受灾惨重,其他各县也或多或少受了波及,彼此都自顾不暇,无梁可调,知府大人已上折子,恳请皇上恩准从太原府等处调粮,只是折子刚发出去,旨意还没下来,这边灾情已不能再拖,大人带人出去找法子了。”
马齐与胤禩对望一眼,他们本以为这平阳知府懈怠民情,起码也是个玩忽职守的罪责,却没想到从这人口中描述来看,似乎还是个好官。
胤禩道:“既然官仓无粮,可有从城中富户家中借粮?”
那人看了看他,张口欲言,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他喜道:“知府大人回来了!”
马齐他们转头一看,果然是个穿着从四品文官补服的中年人自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几人都站在衙门正堂,中年人自然一眼就看到他们。
“大人!”那人忙上前拱手为礼。
中年人点点头。“这几位是?”
那人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几人身份,不由望向他们。
马齐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
“本官马齐,我等奉皇命而来,勘察灾情,听闻此番死伤甚重,皇上十分关切。”
中年人先是一震,继而撩袍跪下。“卑职平阳知府王辅,参见钦差大人。”
马齐之名,他自然不陌生,只是当年马齐任山西布政使时,王辅还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知县。
马齐原先听那幕僚说话,还心存疑虑,现下见了王辅一身风尘仆仆,已是信了七八分。
“无须多礼,粮可借到了?”
王辅露出与那幕僚一样的苦笑:“卑职无能,走遍城中富户,一颗粮食都未有收获。”
“莫非他们都受了灾?”
“并非如此,富豪之家,房屋比寻常百姓要稳固得多,纵有一两处坍塌,也不至于所有粮食都被埋在底下,只是卑职所到之处,个个都说没有余粮,又让卑职去查看他们的粮仓,确实一颗粮食都没有。”
王辅一脸愁容,并没有因为马齐等人的到来而展颜。
胤禩突然道:“此处并非谈论之所,大人另找一处清静的细说吧。”
王辅看向胤禩:“这位是?”
“这是本官的侄子。”马齐接道。
王辅点点头,也没多想,手往里一引。“钦差大人请。”
几人进了后堂,又屏退闲杂人等,胤禩这才道:“刚才看大人面色,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反思
几人进了后堂,又屏退闲杂人等,胤禩这才道:“刚才看大人面色,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辅听到这话,不由多看了胤禩几眼,心想此人虽然还不及弱冠,却能同行前来,并且抢先说话,必是在这位钦差大人面前极受宠的,便叹道:“这平阳府最大的商家是荣泰丰,这荣泰丰的幕后老板,叫徐泰,是本省巡抚噶大人的妻舅。”
马齐道:“就算如此,也断没有倚仗关系而不借粮的道理,这粮是朝廷要的,给予银钱补贴也罢,先征借也罢,莫非他要对抗官府不成?”
王辅苦笑:“徐泰说,他不是不借,而且自家也受灾了,粮仓都埋在地底下,实在没有余粮。”
“不至于吧,若是没有余粮,他一个商号那么多人,都吃什么喝什么?”站在胤禩身后的惠善突然插口。
王辅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下官觉得事有蹊跷,但是没有证据,又不能去抄他的家,今日出去逛了一圈,也没找到好的法子,这不回头就碰见钦差大人了。”
马齐扬眉欲言,却随即被胤禩一个眼色阻住。
“糊涂!”茶盏摔至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人站在旁边,嗫嚅道:“姐夫……”
噶尔图阴沉着脸不说话。
徐泰赔笑道:“姐夫,这不是情非得已嘛,太子殿下那边,今年的孝敬还没上交,就碰上这种天灾,若是咱们家里不留些底,怕到时候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噶尔图哼了一声:“你有多少家底,当我不知道,你这样糊涂,居然拒不借粮,你知不知道这回上头来了什么人?”
徐泰心里咯噔一声。“什么人?难道是大阿哥?”
“有个深受皇上器重的马齐,这倒也罢了,坏就坏在他不是太子殿下的人。”
徐泰松了口气,笑道:“姐夫也太小心了,这马齐就算再有能耐,能跟太子殿下作对?”
噶尔图看了他一眼,气还未消:“那个王辅来征粮,你就应该象征性拿些出去,多少也罢,起码做个样子,说一颗都没有,谁信?不肯舍小利,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