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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呼声一出,他心头砰地一下,兴奋得掌心cháo热:「九成是断霞池或丹药房出事,又或是两边都出了乱子。正是绝佳时机。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但冯宿雪不揭发我,却也没叫我退下,我怎生闯将出去、趁乱打劫?」
韩浊宜与冯宿雪仍不说话。韩浊宜双目jīng光闪烁,盯在冯宿雪面上,一个秃顶皱面的老头子,陡地生出几分杀气。殷迟以眼角相觑,忽然觉得,韩浊宜此时面相,才像是康浩陵所转述故事中,那个逆师求名、绝顶聪明又心狠手辣之人。再偷瞧冯宿雪,却见冯宿雪对着韩浊宜强颜一笑,也正悄悄向自己张了一眼,意味仍是暧昧难辨。
韩浊宜沉声道:「冯门主,rì来我有两件事好生苦恼,你给老夫解一解。」殷迟大奇:「这sāo乱明明是出了大事,二人竟如此沉得住气。」
冯宿雪一愕,便即微笑颔首:「韩先生如此英才也解不出的难题,小女子能有甚么作为?韩先生且说说,小女子仅能倾听罢啦。」韩浊宜「嗯」了一声,冯宿雪又笑道:「韩先生前来指教,事先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此处唯有一杯冷茶招待,万请原恕怠慢之罪。」
韩浊宜摇手道:「好说。两件事倒都关涉到魏州那一位。唉,或许你说得不错,老夫也只是想寻个人诉苦罢了!第一件事,是优伶受宠,干乱军政,老夫陈说无效,甚是气沮。」殷迟心下更奇:「这姓韩的风头火势地上山,不由分说闯进一门之主的居室,竟是来跟一个不相干的江湖人抱怨他主子晋王宠信优伶?」他限于年少资浅,即便生来聪敏,也猜不出韩浊宜葫芦里卖甚么药。
冯宿雪哪敢多做评论,点头道:「韩先生为了那一位父子两代尽心多年,委实辛苦。」
韩浊宜道:「本来么,他自己爱唱,我们也没话说。他自孩提时起便在马上过,这rì子,是个人都会累的么,有这嗜好,怡情调剂也好。跟伶人混得熟了,听他们说话容易入耳,也无可厚非。可是将戏子一个接一个捧进了中军帐算甚么?戏台上威风八面,他还当真了,指望这些人下了戏台一般地运筹帷幄?你说,有这样糊涂的人么?」
饶是冯宿雪镇定自若,对地底的闷爆之声与地道中的异动充耳不闻,这时看上去也有几分失措,只得含糊道:「那。。。那也不容易了。」也不知是在说韩浊宜这谋士当得不容易,还是晋王李存勖不容易。
韩浊宜道:「老夫是他爹的人,可不是跟他的。我投靠他爹时,他爹后生得很,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看他大的,算准他能耐,是那个能将天下拿在手里之人,才在一众义子中保他继承大位。我当然知道他有这点天赋雅好,只可笑,沙场上这么一个天将一样的人物,竟在声sè癖好上糊涂。冯门主,你说究竟是老夫看走了眼,还是他变了?」他话越说越重,俨然以先王李克用的旧部自居,数落李存勖的不是。冯宿雪再难回答,只唯唯而应。殷迟心道:「瞧她面sè,竟也不知这姓韩的意yù何为。」
韩浊宜又道:「眼下他想把卫州给那杨婆儿去管。。。」冯宿雪道:「杨婆儿?」韩浊宜道:「便是李存儒。名字可以改,戏子出身却改不了。怎生爬上去的,也瞒不了人。」冯宿雪点了点头,韩浊宜幽幽地道:「不出一年,李存儒治下的卫州必定不保。」冯宿雪道:「这倒不必韩先生忧心。但教兵士归心,宿将握有实权,即使那。。。那主帅是个空壳儿,想河东军素来神勇无敌,仍是大有可期。」
韩浊宜微微一笑,道:「是么?这便要说到老夫苦恼的第二件事了。我说卫州指rì不保,除了伶人乱政,还有一因。。。rì前我应邀在校场上看了几场cāo兵,这原是家常便饭,我却在数rì之中,接连看到好几人把兵刃掉在地下。」冯宿雪不解,随口问道:「兵刃掉在地下?」
韩浊宜道:「是啊。想我河东军纵横天下,从前朝至今,不知多少次把朱贼打得抬不起头来。打得凤翔那人如今就剩下一座自鸣得意的岐王府。。。」殷迟一凛:「说到岐王了。我总要查出康大哥的义父是谁,与岐王、与李继徽有何干系,为何让康大哥给西旌赤派办事,但盼他义父只是个不要紧的小吏。」
韩浊宜接着道:「。。。今年新chūn之时,传国玺在都城出世,时机逐渐成熟。我却在这时候,见到这江北人人闻之sè变的河东军里头,接二连三有人在演习时掉了刀子。嗯,连军刀也拿不住,冯门主,你想这是甚么症候?」冯宿雪道:「难道是天候严寒,兵士冻伤了手?」韩浊宜摇头道:「人人手上,都有皮套相护。何况哪一年不是这般严寒,怎地以往便不见他们出丑?」
冯宿雪沉默片刻,说道:「这可难以索解。」话声中微见颤抖。
韩浊宜微笑道:「倒也不太难懂。据将官们说,兵士非仅拿不住刀子,吃饭时连饭碗也不大捧得住,倒像是随时要发羊癫疯似的。可又不见其他羊癫疯病征,反而是站哨时常有人双腿打战,我离开魏州那天清晨,城头刚斩了一名腿软下跪的小兵。老夫昔年是学过几rì毒物之学的,当即遣人遍查军营水源土壤,瞧是否有人下毒,又或是水土变异,不过,也没查出甚么来。这下老夫不免疑心,除了rì常伙食,定有甚么也是他们时时在吃的物事,让他们吃出毛病来了。」冯宿雪脸sèyīn晴不定,趁着韩浊宜低头喝茶,忽然又望了殷迟一眼,目光中倚靠之意再明显不过。
刹那之间,殷迟甚么都明白了:「是那两大神丹出了纰漏。韩浊宜无预jǐng地跑来说这么一番话,便是要趁冯宿雪不备,寻天留门晦气。她听见韩浊宜到访时那样惊慌,又要我留在卧室之中,竟当真是要我保护她!嘿,我画水剑如今虽有大进,大半也是她教的,最高层的功夫还没学会呢,哪里能保护得了她?」转念又省起:「再者,康大哥说常居疑师生三人武功都不如何,冯宿雪一个人只怕能杀十个韩浊宜,单独相对,又怕他何来?她怎会吓成了这样?」
他这念头猜对了一半,另一半却错了:韩浊宜武功平平,年老体衰,但其背后却是晋军撑腰。冯宿雪算起来是韩浊宜晚辈,在她未任门主的幼年时期,便见他时来巡查炼钢、制药的进程,慑服于这前辈的威权,更知他是李克用父子两代的枢密要人,虽无军权,却掌管世人所难以探知的利器神丹等独门军需。在他积威之下,冯宿雪决无可能胆敢对他发难。
而冯宿雪恐惧之中,如溺水者抓住浮木般要殷迟留下的真正原因,却更是殷迟再怎么自负灵巧也估不到的了――尽管殷迟心xìng不定,尽管他与天留门互怀敌意,又尽管他极可能知晓黑杉令所在,是送上本门的猎物,然而这人片刻之前,才与她在卧室后进坦裎相依;在山外的大湖上,在雪涧旁,这人受了她那么多循序渐进的剑术传授。比诸声势迫人、图谋难测的韩浊宜,殷迟在她的心中,蓦地里彷佛就觉着亲近可靠许多。
殷迟心思转动也只一瞬之间,果然韩浊宜接着便说:「事到如今,冯门主仍不愿领我去看看丹药房与断霞池方才发生何事么?」茶杯在几上轻轻倒扣而下,嗑的一声,甚是舒缓,显是仍沉着万分。
冯宿雪摇头道:「不必劳动韩先生。我自己也仍坐在此处,便是知道并无大碍。韩先生是信得过老秦的罢,有他亲自坐镇,还能出乱子?」韩浊宜又是一笑,伸出一指,缓缓推动那茶杯,说道:「老秦过去是极能干的,可是行军打仗的事,一次差错也不能出啊。冯门主虽然还年青,又是姑娘家,这点道理也该知道。你瞧这杯子原在几心,不过是踏歪了几步,也已不能保全。」言谈间那茶杯已摔到了地下的毡毯之上,韩浊宜伸出一足,茶杯在他靴子底下无声地踏了个粉碎。
冯宿雪面上变sè,道:「老秦掌管药房数十年,除他之外,我门中再无人能炼出『神凝』、『魄定』两丹。不,便是走遍天下,也寻不到第二人有如此手艺!那是数十年经验积累之功,小女子虽不晓事,也知这等功力,便是读破万卷也读不出来的,得要rìrì在药房守炉才行。」言下之意,即是你韩浊宜自恃学问了得,却未必有老秦历练出来的本事厉害。也在要胁韩浊宜,你杀了老秦,那两大神丹便再无望炼得出了。
殷迟心想:「冯宿雪与老秦虽然不和,遇上外人寻衅,冯宿雪自然是偏帮自己人。」
韩浊宜猛地坐直了身子,似是大怒,yīn狠神sè重回脸上,缓缓地道:「只可惜我瞧这批送到魏州的丹药,不像是那么回事儿。老秦这回失手,那可不能叫做『神凝』与『魄定』,是他失误,或者有人蓄意坑害我军呢?」略一停顿,皱眉道:「主子也这般问我:是我手下人炼错了,或者我找来的人是jiān细呢?手下人炼错,我得拿手下人的头去见他;惹上了jiān细,我要陪jiān细一块儿死。你说,我该选哪一个作答?」
………【第二十五章 炸炉(二)】………
() 断霞池水变异,终致丹药出错,军士中毒症状的根本原因韩浊宜一望即知,当即向李存勖自首,戴罪赶上山来,要取得正常丹药。他不甘受责,yù叫天留门人抵命,老秦rì夜担忧之事,毕竟成真。殷迟为之凛然:「到底破局了!他俩会不会动手?冯宿雪会不会制住他?她。。。她无意间让我听了这许多秘辛,岂有不灭口之理?我来得及冲出这暗门么?」
冯宿雪一声不出,胸口起伏,实是拿不定主意如何对付这老者。殷迟紧握短剑,明知不可引二人疑心,仍不由瞥了暗门一眼,寻思:「无论这二人谁先动手,只要室中动静一起,我便扑向暗门,同时钢镖护身,绝不回头流连一霎。我暗器练得不怎样,但要发镖打死姓韩的,多半做得到,今rì结果了他,倒也干脆。要阻住冯宿雪却难了,一旦给她发现我有反意,我焉能生出天留门?但我的剑术更加不是她对手,她没见过我使暗器,仅能以此奇兵突出取胜。」手臂一紧,触到腰带间那盛了弯月钢镖的暗器袋,「阿爹,我用你遗物保命,请你佑我。」
却听韩浊宜叹了一声,语调又转轻松:「唉,冯门主向来只仗老秦一人治理断霞池,恕我倚老卖老说一句,这作法却是有些不稳当。」冯宿雪道:「请韩先生指点。」韩浊宜道:「冯门主怎么就没想过多寻几个药房的接班人,随时取而代之?老家伙凭藉资历,对青年主子无礼,终于毁败祖业,那是每家每朝都有的事,这还好说。倘使旧人生了异心,又怎么制他?冯门主想来是对手下人推心置腹?但老夫记忆所及,这却不是天留门风。」
冯宿雪脸sè略见和缓,对韩浊宜最后这句酸气十足的言语只作不觉,说道:「推心置腹,是不敢说。小女子敬重门中前辈的本领,相信他们忠心不贰,并不曾想到这许多。」这话透着几分诚恳。韩浊宜双眉一轩,点了点头。
殷迟却想:「天留门主以断霞散控御门人,门人便想有贰心,也不敢罢!我一年半载所见,也真唯有那老秦一人,是不做作的忠诚。今rì之事,她若为韩浊宜所逼,杀了老秦,来rì断霞散当真炼不出,一众门人瘾头上来,只怕。。。人xìng全失,她。。。她这门主的下场必然甚为凄惨!」
背上一寒,突然只想尽快冲出天留门,有多远走多远。自己为何会甘愿置身于此?为何能在这邪恶之地吃睡如常、甚至与邪派头领rì夜欢好?说天留门是邪派,然则一口承诺为其杀人、与之交换条款的自己,又是甚么?这种种疑虑在他脑中晃过,竟是不敢思索,难以面对任何可能的回答。
于是强迫自己分心:「那一座浮图般的炼钢土窑,看来是韩浊宜亲自指挥。这些rì子里,我总疑心有几个是那土窑的工头,却看不出哪个是特别有本事之人。冯宿雪对我偶尔松懈,方才便连丹药细节也对我说了,在炼钢这事上,却从未露过半点口风。若非直接牵连韩浊宜,必不致此。」
冯宿雪又道:「韩先生既然这样指教了,小女子他rì也会在断霞池掌理人一事上多所措意。」
韩浊宜笑了一声,道:「他rì他rì,事情总是及早开始的好。好比老夫这几年来,便曾不只一次思忖,我年纪越来越大,天留门中的几处要紧地方,该怎么长远经营。上面那位江山一代代地传下去,这几处地方也得看紧才好。是罢?」冯宿雪道:「既在天留门心腹之地,一应交给天留门便是。小女子欠缺磨练,这次教韩先生失望了,往后决计不敢再犯。」
韩浊宜摇头道:「已经磨练得很好的人才,这世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