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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无动于衷。不过,经麻察告密一案,齐浣倒了大霉,也看透官场黑暗、人心险恶。此外,对绝情寡恩玄宗,也是灰心透顶。他得好好琢磨一下。
齐浣苦起了脸。瞧这老头儿并没如他预期的激动、昂忿,倒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高力士心头一凉。沉吟再三,高力士这才道一声:
“齐大人,如何?”
今儿高力士这一提王毛仲,又使他有点儿动心。毕竟皇上因了他齐浣在禁中的一番直谏,对王毛仲警觉起来,也算替他出了那口恶气。不过这回,他怀里却先揣了个小九九,不愿马上把这活儿应承下来。麻察告密一案发生后,他为人处世颇长了几分小心。眼下,对高力士有意亲近他、怂恿他弹阂王毛仲的动机,产生了怀疑。因而,并不想主动朝王毛仲这话题上靠。齐浣抬起头来。只见他把个吊角眼儿一翻,道:
“此情事严重,高将军,容我想想再作计较。——眼下不是还没拿着他王毛仲的把柄嘛。”
于是相顾无语。接下来,齐浣便拿了眼下一个道传里说的宫里的笑话,来问高力士。高力士绝顶聪明,忙会意地笑笑。当下由着齐浣的话头,又聊了几句闲话,满脸赔笑地起身送客。
瞅着齐浣枯瘦的背影,高力士不禁呆了。
九.网(下)
68.交恶
说到这儿,或许有读者要问,高力士为何如此执着地与王毛仲过不去?
这跟高力士的身世和为人大有关系。提起他的家世,总教后代无数人欷殻г偃K拘辗耄娣氚唬瞥跤诹肽戏夤⒐W嬷菑妇猓诔佟F溆资保嬗敫肝∪讼莺ιッ蚨骼胧蝗斯章粞烁睢U饨酉氯サ木缎绿剖椤匪档妹髅靼装祝骸笆ダ酰肽咸只魇估钋Ю锷隙硕唤鸶眨涣κ俊N浜笠云淝课颍犯伦笥摇W壑鸪鲋V腥烁哐痈Q樱什湫铡!
终玄宗一朝,高力士都极受宠。说到高力士为人和作风,一千多年后,陕西出土的高力士墓碑说得很衷恳:“中立而不倚,侍君而不骄,顺而不谀,谏而不犯。传皇言有度,持国柄而无权。”此碑立于信宗大历十二年,此时高力士已死去十五年,可谓盖棺论定。可见高力士还算谨密正直,并不是个恃宠揽权、恣意胡作非为的小人。至于跟王毛仲过不去,大抵上是出诸公心,却也不能不说有一份私怨起了作用。
高力士与王毛仲结怨,由来已久。
王毛仲其人极聪明,偏偏在对待内府宦官的问题上昏了头。对皇上宠信的、同样是皇家奴仆的宦官,他却卑鄙形于色,极妒嫉之能事。近些年来,屡屡恣意凌辱内府宦官,连对高力士这三品将军,也常出言不逊。尤其是去年底,因了王毛仲给他的一个美妾所生的儿子做“洗三”,狠狠地侮辱了高力士一把,令他深恶痛绝。
依唐俗,孩子生下三天,照例要行洗身礼,叫做“洗三”。 那天,王毛仲家来了不少公侯权卿,也收到好多极可宝重的礼品,自然更是少不了大受贺客的恭维。正当客厅里欢蹦乱跳、极尽一时之喧嚷的时候,高力士带了几个随从小太监,异常恭谨地走了进去。高力士如今回想起来,也没觉察当时有何失礼之处。只是王毛仲一说起话来,便不对味儿,满是那么一股子异调怪腔:
“高公公光临寒舍,卑下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鄙人奉皇上旨意,为开府王大人弄璋之喜致贺。”高力士不亢不卑地道。说完,回身对随来的一个小太监点点头。那小太监也极乖巧,恭恭敬敬地碎步上前,捧献出皇上赏赐礼品清单。皇上赐玉佩一枚,黄金九锭,御酒十坛,贡锦百匹。这边王毛仲冷了脸,接过礼品清单,嘟哝着低头谢恩。这边清单才转交管家,高力士又称,“有旨意,”说罢从袍袖里抽出一份黄制书,双手捧给王毛仲,道,“皇上有旨意,赐开府大人贵子五品官!”
这一出人意料的喜讯,将在场的众宾客听得艳羡不已。多少人西域浴血几十战抑或科场拼打数十年,熬到白了头也极少了愿的五品乌纱帽,如今却戴到了这胎毛都还没剃尽的臭小子头上!按唐制,朝廷命官三品以上衣紫,四品绯色,五品着浅绯色。他的亲家、老伙伴葛福顺大笑,说是这臭小子往后连尿布都可以用浅绯色的啦。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这下王毛仲该高兴了吧?
且慢。王毛仲这回没有马上谢恩。他手里捧了制书,却眼珠一转,斜白了眼咬死高力士肥胖无须的脸,象把玩一个岭南进贡的珍稀小动物似的。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咧嘴一笑,挤出一句话来:
“俺这小儿,竟不配做个三品官么?!”
高力士至今还记得那天,是怎样一个情形。所有在场的王毛仲的亲朋好友,先是惊呆了;接着便是死一样的沉闷;最后爆起满堂哄笑,简直象是要掀开整个大屋脊子。他们都了解王毛仲,都一下懂得了王毛仲的意思。
他高力士当然也懂得了王毛仲的意思。
王毛仲此人当年也不比高力士强到哪儿去,按理说,王毛仲与高力士该同病相怜才是。其实在当今皇上眼里,依然不过是、而且永远是个贱之又贱的的奴才。这些人与那么些个出身豪门,或者十年寒窗苦熬上来的官员是比不得的,是有天壌之别的。而大凡做阉臣的,多出身卑贱,缺欠教养。所以,这些人是无论如何得宠、哪怕就是象高力士权倾一时、天下仰重,一旦退进自家屋檐,襟内最深处的那一个心角,还是浸透了自卑的。自惭形秽可以,却又最忌讳旁人置喙。更何况高力士这等本来家世高贵,却又遭际悲惨的主儿。
69.柳暗花明
如今,于公于私,他都该出手了。
送走齐浣,高力士赶紧往宫里去。其实,这高力士与齐浣的一席话,也是多有隐瞒。所谓昨晚有人向他透露,此人却正是他的心腹小宦官刘富儿。
最近一段时间,高力士暗地里派遣他出去搜集王毛仲不法情事。此后,他又令李东等人顺藤摸瓜,找出了劫道者后面的一个大背景。他本来为扳倒王毛仲物色了一个极好的对象,即新到任不久的监察御使杨汪。此君为人耿直豪爽。三十出头,却已在地方上做了两任县官,颇有政声。去年调入京都、任职监察御使不久,这家伙就因为一桩事关权贵的案子,与他高力士手下的一个小宦官结了怨。结果倒是高力士主动示好才结识以至于交好的。那杨汪来京没几天,却已风闻不少有关王毛仲这位天子宠臣的不法情事以及同僚对此人的恶评。高力士把择机扳倒王毛仲的意图一说,杨汪便上了心。为此,他近来对王毛仲的一举一动颇为留意。不巧的是此人最近正好出差扬州,一时半刻回不来。高力士才又盯上了晋京奏事的齐浣。
对齐浣今儿不愿多事,他并不特别心烦。今儿个,他的本意只是给齐浣透点儿风,蹴他一下。因为他毕竟胆识过人,又有过个吏部侍郎的背景,颇有几个死心眼的追随者。如果他齐浣出来活动活动,去揪王毛仲的尾巴,事情就会顺溜多了。高力士知道,一旦掌握了要害证据,他高力士有办法把齐浣那股子诤臣之气提起来,再给皇上递个本儿,告王毛仲一告。只是这要害证据肯定存在,却不好找。
往宫里去的一路上,高力士冥思苦想,难有万全之策。
他自忖,此案事涉手握北门禁军大权的辅国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王毛仲,不可轻举枉动。虽说皇上已对此人不甚满意,可要除去他,恐怕还没下定决心。事情尚无眉目,万万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反倒会坏事。进了宫,已不容他再多念叨此事。直到未牌时分侍候玄宗睡下,他才忽然记起一段往事,由此牵出一个人来。如今再联想到,王毛仲官拜检校内外闲厩兼知监牧使,曾屡屡持节抵太原、朔方籍兵马,他仿佛已猜出,严挺之与王毛仲之间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儿,他额头不禁沁出一层冷汗。
70.暜润
对高力士而言,这么多年来,就数今儿个的夜晚最难熬。
这一夜,他满脑子都是王毛仲,也开始为大唐帝国的安危,担起他的那一份忧愁。这一来,公心倒把那一颗私心压住了。主意是不久就拿定了,可他的心神更慌乱。皇宫中好静。唯其静,那隐隐约约传入高力士耳中的更声,在他听来,更象是一声声鼙鼓,听来格外惊心。好不容易熬到五更,他才定下心来,也由此不禁“嗨”地一笑。于是,他赶紧唤来机警伶俐又有极高武功的心腹宦官李东,让他去宝昌寺找住持暜润大和尚,请和尚务必等在寺里,他高力士下了值后,要会一会他。
他夜间忽然记起的一个人,便是这宝昌寺住持暜润大和尚。
说起这暜润和尚,可是大有来历。——景龙四年{公元710年}六月,就是他把韦皇后要在两天后血洗皇室、登极称帝的消息,透露给了临淄王李隆基。他并请李隆基来宝昌寺主持政变会议、当夜发动了诛灭韦后的政变。暜润从李隆基发动诛灭韦后的政变,厥功至伟。可他却从此悄悄然引身而退,再也不过问官家闲事。倒是与高力士私交甚笃,暗底里时不时有个来往。
数月前,高力士得悉王毛仲的心腹管家牛二,与漠北大同附近的军牧场监牧沈及往来频繁,形迹鬼异。这下高力士来了精神。因为他知道暜润有个徒弟,便是大同名刹祈福寺的当家和尚。于是,他便借了给老母亲做法事的由头,亲自找到暜润大和尚,请他着一个可靠机伶的门子,去漠北大同府,请祈福寺那和尚暗中悉心侦缉。暜润当下未置可否,高力士也是一笑了之,并不以为忤。直到去年腊月初,暜润才着了一个小门子来他家告诉他,原来却是那严挺之不知怎的,恼了军牧场监牧沈及,弄得沈及数度遣杀手行刺严某。终究是严挺之防范甚严,未能得逞。此事的幕后人物,是王毛仲的心腹管家牛二。看情形,又与军牧场监牧的上级王毛仲颇有几分瓜葛,甚至于主谋便是此人。只是严挺之如何跟王毛仲结了怨的,却还是个谜。
等李东应命离去不久,高力士又接二连三得着消息,说是原本已逃之夭夭的漠北客印西桥,好象已潜回长乐坡,着力在找一件被他弄丢了的要命的东西;与印西桥有宿怨的大侠麻衣张盖,也已到了京城,正在找机会干掉他;京城大富商陆申,被人刺死在长乐坡自家的商号里。眼下棺材已运回陆府。
听到后一消息,高力士不禁连连顿足。此人颇受他尊重,相处相当融洽。数年来虽与他一意结交,也常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为人却极正直。他本想不妨瞅个机会,把皇上冷淡王毛仲的内幕给他透一透,相信他肯倾力帮忙。凭着陆申极为广泛的关系和大富商的灰色身份,或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谁会想到竟也惨遭不测。这么一来,心里顿觉一阵阵烦恼焦灼。
没过多久,起自大内的鼕鼕鼓,已一声声敲了开来。高力士下值回家。就在他准备去宝昌寺会暜润时,小宦官刘富儿来报,暜润大和尚遣弟子来说,晌午前便去他家一会,请他下值后届直接回宅子歇息便可。这下,他心里才觉得安稳了不少。此时已交五更,他却毫无倦意。非但不想上床睡觉,反而连喝三大口酽酽的普洱茶,卸下外套,来到偏院,操了一遍已有多日未顾及的南拳。随着他身子上下翻腾、左右盘旋,压在心底的那股豪气,也被一阵拳脚激荡了出来。那原本残留的积雪,早已化作一派白蒙蒙的雾气。
须臾,高力士收手住腿,感觉整个人笼罩在一种特别的神清气爽里。
十.两难(上)
71.恶作剧
我接着再说齐浣。
别过高力士,齐浣由便门转出高府。小宦官刘富儿已牵了他那小毛驴,恭顺地侯在阶旁。齐浣从兜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打发了他回去。此刻,小巷象是被一大块黑幕裹成了个方方正正的黑色通道。下了一天的雪已停了下来,空气里透着一股叫人不痛快的孱羸。只有一阵凄厉的北风走过,似有似无的雪片快意地上下翻滚,然后从幽长的巷子尽头扬长而去。这当口,隐隐约约,有丝竹声在左近飘浮。齐浣驻足回首,似乎瞧见那声音沿着身后的高墙青瓦爬了上去,朝向一片洁净如洗的深黛色的天空在飞升。
冬日的天空,居然还如此高旷。
齐浣不禁感叹起来。也怪,等他回过头来,前一刻还觉得堵得慌的心里,豁然开朗。
突然,刚才那声音又出现了。侧耳一听,原来声音来自北边不远处的长安城天街。
他出门之前,还在为高力士提到的事儿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