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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的抬脚离开,复又止住。
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所以,不得不问。
“那药,香无给你的?”
他不置可否。
“就是我上次吃的那种?”
“就是我吃了以后会昏睡三天的那个?”
“就是昏睡起来,身体会好很多的那种?”
“这药,就是我救命的药,是不是?”
“你就因为这样,才如此委屈自己的,是不是?”
“也就是说——”我咬紧了牙,冷冷的笑道,“也就是说,我厉胜男欠你的,今生今世,也还不了了,是不是?”
他低头。
“你做人,何必事事都那么清楚?吃了,好了,不就行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路是你自己的,你知道要怎么走。”
“你的意思,是一生一世都不要我知道?是让我一生都背着你的债来做人?你以为,不告诉我,就是对我好吗?”
一股血气上涌,我禁不住猛咳起来。
惩我转身,复杂的看着我,手抬到半空,又悄悄放下。
急步上去,一把抢了那药瓶,诡异的馨香四溢。
“他就是拿这破药来威胁你的?很好。”
举手用力,那瓶划了条好看的弧线,碰到墙上,砰然碎裂。
“你做什么!”他想出手,为时已晚。
“看,他没什么好威胁你的了。”淡然笑笑,“而我,也不用再欠你什么。”
不想看他,他此刻的脸色定然很坏。
踏出房门,趁着微亮的天色想要回去。
头绪太乱,我必须静下来理理。
或者,该找香无?那个神秘的——有些让人无措的男人。
我想,他是很爱惩我的吧,可惜,他更爱自己。
回了房,丫头送上一杯茶来,热气缭绕。
“小姐,方才金大侠来找你,你不在——”欲言又止。
不用你说我也明白,他定是发了好大的脾气,扬言要杀人放火。
这也难怪,在他心里,他欠我的,还没有还干净。
其实,就算你真的要还,你拿什么还我?你的命还是你的人?
这样不甘不愿的把自己绑在我身边,说些委屈自己的话,你能快活吗?我又能快活吗?
实在太不值当了。
摩挲着惩我的衣,上等丝绸与我的皮肤暧昧的相依。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奴婢——”她身子一颤,差点跪了下去,“奴婢说——不知道。”
我轻轻一笑,“不知道?恐怕是知道的。”
“小姐恕罪!”她这次是真跪下了,瑟缩得像一片秋叶。
惩我,你还真是什么也不避讳的人,连这么个丫鬟也清楚了。
或许,你把屋弄大庭院的背后,也只是方便那个男人的到来吧?
“你有什么罪?你回答得很好。”
不知道,一句堵死全部。
“记住,我若不在,他问起你就这么说,说你不知道。”
“是的,小姐。”
“还有,我不爱听别人这么称呼我,你叫我厉胜男就好。”
“奴婢不敢。”
“奴婢来奴婢去的,很习惯吗?”
“本是不习惯的,来得久了,自然就习惯了。”
笑了笑。是啊,习惯。
金世遗,我尚且习惯了,难道现在竟换了你,不习惯么?
“你叫什么?”
“奴婢小名一个嫣字。”
“你会梳头吗?”
“以前在家学过。”
“我也曾经有两个家,一个给人灭了,另一个,只有三个月。所以现在还是没有学会。你说,我的发是不是很乱?”
坐到桌前,惨着一张脸,自己看了都不忍心,何况是你。
“小姐……其实很好看。”
我笑笑,“你不用那么怕我,我又不是你的主子。”
对她招招手,“来,你帮我梳个好看点的发式。”
巧手挽发,果然胜过我这笨拙的人。随便弄一下,整个人精神百倍。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可一点不假。
点了些胭脂,用细色的眉笔淡淡勾勒,从嫣儿眼里我轻易读懂两个字:惊艳。
“小——不,厉姑娘,您真好看。”
“是吗?”我笑了笑,拉紧惩我的衣裳,突然觉得很冷。
“嫣儿,有颜色艳一些的衣服吗?我可不喜欢这白色。”
“可是,自从您来了,都穿的是素色的衣裳,我们都还以为是您喜欢呢。”
“喜欢?我可不喜欢。”
仰头看着她,粉雕玉琢的,不像市井里那些庸脂俗粉,看得人闹心。
“哪个女子不喜欢自己美艳的样子?我着素,只因为我找不到愿意看的人。”
“可是——”她吞吞吐吐的看了我一眼,急快的低头。
“什么?”
“可是——奴婢们都看得出来,那金大侠和主子——都很喜欢厉姑娘呢。”
我脸色沉下去。
“厉姑娘——是不是我——说错了?”
“是啊,你错了,一直在错,错得相当严重。”
她突的跪下去。
绕过她的身子,我缓步出门。
说不欠你,其实还是欠的。喝了你一颗药,这辈子就算纠缠上了。
我是清白着一条命来,自然要清白着一条命走。
惩我,你以为用这样的方法,就能留住我的命吗?
是否一直,太小看我了?
“胜男!”
听见他的声音,不想看,转身要跑。
“胜男!”
还是给追上了,堵在门边,进不得退不去。
要是原来,你想追我恐怕还要废些周折。若不是我伤病缠身,你哪那么容易逮住我。真是。
自顾自的安慰,镇定,镇定。
“你去哪了?”
“不知道。”嫣儿好象是这么说的。
“别耍小孩子脾气。我找了你一晚上,知不知道?”
“你找我干什么?”你撒谎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明明是在谷之华的房里守了一晚上,却还能瞪着眼在我面前瞎说。
也好,至少,你现在愿意拿这话来骗骗我了,放在原来,你可是连谎都懒得对我说一个的。
“干什么?”他眼睛眯起,像是在生气。
好笑了,我都没说什么,你生什么气?
“丈夫找妻子,需要理由吗?”
我愣住。
丈夫?妻子?是——说你我吗?
记得原来,第一次拜堂,你拼命要我别当真。第二次拜堂,你扬言要我以命抵命。
现在,怎么说起这词,如此顺口了?
其实,我已经听过很多次这两个词。只是没想到,从你嘴里说出来,竟是这般好听的。
“胜男。”他再上一步,口眼相对,我顿时呼吸困难,不甘愿的别开头。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又走了——不辞而别,连个追悔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说得认真,我听的认真。
他说——追悔。
你为什么,非要用这样的话呢?
一再的强调,你在追悔。
是要我别想太多,你只是补偿吗?我一直,可都是没想什么的。
用手抵着他的胸膛,微微远离。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再近我可没办法想象自己会如何,然后你又该如何了。
“金世遗,你要追悔什么?你,又欠我什么?”
索性大家摊开来说吧,公平合理,说完各奔东西。
“我不会再让你从我眼前走掉。”他聪明的绕开,可惜,我也不笨。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欠我什么?”
他有些无奈的盯着我,大手伸来,轻柔的抚上我的发。
“家。我们的家。”
胸口如裂。
以为自己足够冷静来接他的话,结果还是不行。
你是我的对手,然而,我注定是要输给你的。
“那,是不是,如果我有了家,你就不再欠我什么了?”
“是。”他突然笑了,笑得如阳春三月的风。
我晕眩。
还是——说出来了。
既然你是这个意思,那你很快,就不用欠我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做最后一次好人,让你干净,让我也干净。
这次,我说的是——真的。
他拉住我的手,我轻颤了一下。
他的手一年四季,总是很暖的。
小心翼翼的想象他牵着谷之华的样子,郎才女貌,怎么看都是绝美的画面。
我心口微微的发酸。
记得从前在自己那个隐蔽的住处,暗不见天日的,只有个小小的火炉。我把冻僵的手一只放上去,直到皮肤泛红再换上另一只。
却怎么也不能两手同热。
现在才明白,原来人体才是最好的暖具。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耳旁嗡嗡的,是他的声音。
我暗自低笑。
他臂上用力,把我带进怀里。不紧不松的抱着,错觉是很珍惜。
在我发角一嗅,他哑着嗓说:“你今天,很漂亮。”
我清楚的听见体内传来破碎的声音。
伸手与他相拥。
“你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是吗,那我以后,天天说,好不好?”
“就是说得少,所以才珍贵。”我摇头,抬眼看他。
“世遗哥哥,你跟我说一句话。”
“什么?”
“你跟我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你只喜欢我一个。”
任性也就最后这一次了,要断,就断得再无遗憾。
他锁眉看我。是有些为难你了,但就再骗我一次,一次就行。
他叹气,用披风把我裹牢。
“厉胜男,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只喜欢你一个。”
把头藏好,我笑得有些无助。
耳朵贴着他的心口,这么近的听他的心跳,却觉得恍如隔世。
我知道自己的样子,就连睡觉都充满防备。
我的结局只有两个,杀人或是被杀。
所以,我从不是什么良人子弟。
他这样干净的男子,此生注定和我擦肩而过。我们有缘分,可惜不够,能这样已经是奢求了。
我,很满足。
天意爱弄人。
我一直举着手等你来拉,可是你一直视而不见。等到现在我再也举不动行将放下时,你的手才刚好到达我方才的位置。
我们总是错过。
不晓得人有没有来生,如果有,我们还能不能相见。
我不知道,相见了以后,我还有没有今生这样的勇气,来追随你海角天涯。
所以现在的我们,不是再见,应该是——诀别。
从他怀里出来,身上沾了他独有的味道。
“世遗哥哥,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从来没有今天这么温顺。”
我为他整理头发,零星的散在前面一些,后面的已经梳理妥当。
她真是适合做妻子的人。
“谷姑娘在哪里?”
“胜男——”他面有难色。
我笑了。
“怎么了,我只是关心她的病情而已。”
“我只是怕你又开始乱想。之华恢复得很好。”
“我以后,都不会再乱想了,你不用顾及。”
转身的瞬抬手撩去眼角一颗外溢的水珠,这是我为你哭的最后一次。
“去哪?”他拉着我。
“去跟惩我辞行。打扰了这么久,走的时候总该说声谢谢。”
“你——你——答应和我回家了?”
“是,我去找个家。”
“不用找了,咱们的家早就准备好了!”他从后面一把将我抱起,双脚离地。
听见他大声的笑起来,我不忍回头。
你笑的时候,眼睛始终是不动的。我明白,所以,我不想看。
“胜男!我好快活啊!”他带着我转了几圈,笑声撞击着我的心脏。
“我——也很快活。”侧头对他说,“真的。”
抬头看天,天很蓝。突然想起一句话:
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推开门进去,惩我在读信。
见我来了也不躲着,大方的往案上一放,起身向迎。
“香无给你的?”
“唔。”他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句。
“厉姑娘——”
“叫我胜男。”打断他。
“呵呵,厉姑娘,这样习惯些。”他搭上我的脉,皱眉沉思。
“怎么了,是更坏了吗?没关系的,我不在乎。”另一只手托了腮,我斜着看他。
“如果,现在有种方法可以让你活下去,你愿不愿意试试?”
我变了脸色,抽回手站起来。
“又是他说的?他又要你做什么?”
他叹气,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你不要把师兄想成一个太坏的人,我说过,他没有逼过我什么。”
“是吗?”冷笑,他让我看的东西我可是看得清楚,记得明白。
“师兄说他访问到一个隐居世外的高人,可能可以治你这样的绝症。”
略惊讶了下,他会——这么好心?
“但是现在还不知道那高人住在哪里,需要亲自去找。我不知道,姑娘你还想不想治好这病。”
我想,换作别人,这样的问题是不会问出来的。
可是他问了,因为他是惩我。只因为他是惩我。
“不治。”
有什么好医治的,早死晚死一样的结局,要求太多犯了天怒,上苍都会责备。
“真的不治?”
“不治。”
“你就不想治好了,和他一起游历四方,快活度日?”
愣了一下。
“不想。”
“是么?那如果是为了我呢?”
“为了你什么?”
“你可是我没过门的娘子,说不治,有没有经过我这丈夫的同意?”
我翘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