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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苍狂剑-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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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沐兰已不再痛哭,担当大师眼中柔光闪动,向着沐兰躬身合什道:“南无阿弥陀佛!风雪弥天,夜已降临,野地终非久呆之处。沐兰姑娘,不如先回屋去。”大师略略一顿,点头以眼色示意翠羽上前搀扶沐兰,又接道,“老衲当年,自有千般错处,纵使遁入空门,亦不敢妄言辞咎。如若沐兰姑娘肯在草舍小住数日,容老衲将当年之事一一道出,以明真相,以消四十年心头重负,坦然一身见我佛祖,则老衲将深谢沐兰姑娘之大德,虽九死亦绝无后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连宣佛号,又微喟一声,自顾轻声吟道,“僻居离俗久,野性与人殊;老去无他想,旧梦或可销。”

    话说自灵幻、凤姑二人在担当大师墓前辞别下山以后,感通寺住持元觉禅师一直心中忐忑,深恐那偷听之人行动不似灵幻揣度那样,万一他不上佛顶峰,反而窜回大理城中,将担当大师坐化肉身失踪之秘密泄露于人,一旦风传出去,岂非祸如捅天!

    试想,当年普荷结庐鸡足,不久便因佛学修为精深,透识禅机要领,在南中佛界中声名鹊起,蜚声佛俗,后以鸡足圣山第一高僧之尊入主大理感通寺,开坛说法,广宣佛意,更是名动华夏,誉满天竺,实乃大理佛门之第一人也。且大师之诗得李杜精髓,书有怀素遗风,画兼董源神韵,端的是德高望重,冠绝一时。其后,又重修“写韵楼”,力倡僧以学识广博者为上,竟有“点金点墨”之说。故达官贵人,儒生学子,乃至市井草民,莫不以获其点墨而欢呼雀跃。三年前普荷大师于感通寺坐化之时,继任住持元觉禅师丝毫不敢大意,速速派人通报了滇省所有禅院,连接七七四十九天,设坛作法,大放焰口。大理境内百十座佛院,高香缭绕,梵铃阵阵,经声不绝于耳。感通寺更是香火高举,钟声入云,梵呗惊天!寺内寺外素服裹道,谒者如流……世人皆知担架和尚已经修成正果,西归极乐,舍利子葬于寺后。而今一旦说大师法身失踪,墓乃空室,且担当大师仍活于世,结庐佛顶,孑然面壁,真真不啻于晴天响雷耳!僧俗震惊,民众沸扬之状,可想而知。

    元觉禅师趺坐蒲团,战战兢兢地忖道:“如若僧俗人等大兴问罪,说我欺师灭祖,愚弄众生,我将何以为对?”他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又忖道:“如若好事者竟诬我蒙蔽佛门,逼走普荷,窃取住持之位,我便浑身是嘴,也讲不清此事真相了。必定将被逐出佛门,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矣!”无觉禅师额头之上不禁渗出了一片冷汗,脸色发白,眉梢不停地抖动着。他不敢再往下想,急欲稳住心绪,将单掌一立,右手念珠飞快地滑动,口中喃喃念起了《大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经文译意)

    他翻来覆去,把长长的经文足足诵了三遍,才将忐忑之心渐渐平息了下来,缓缓起身,唤来了寺监等僧人,交待了几句,带了两个年轻力壮的沙弥,手拄竹杖走出了禅房,便欲直上佛顶峰探个究竟。

    不料刚出后门,忽然狂风大作,浓墨一般大团大团的乌云从山顶上压将下来,天地间变得昏昏暗暗的。松针在狂风扫荡中苦苦挣扎,呼呼地尖声吼啸,竟如鬼哭狼嚎一般凄厉。

    不一刻,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际中狂舞飞卷,犹如滚滚雪涛,铺天盖地地向山野间席卷而来……

    元觉禅师眯着眼看了看外面,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转身回了禅房。

    点苍冬季,天气是说变就变的,许多贫苦人家为了生计,冬季里不顾风雨霜雪上山砍柴打猎,往往被这突变的天气所害,或冻死于飞雪狂风之中,或葬身于绝壁深渊之下。元觉禅师自不敢以垂暮之躯一试风险。他心中暗暗祈祷:“但愿我佛慈悲,上苍开眼,将那作隔墙之耳的不速之客封冻于点苍山雪壁之中,则隐秘不致外泄,担当大师如若果真结庐佛顶,亦不致被歹人骚扰。”他双手合什,连连宣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第二十回 恩仇本无定 死生自有缘(二)】………

    却说无因劫牢未果,左思右想,打定主意,一咬牙,提着从狱卒手中夺来的鬼头大刀,冒着茫茫风雪,连夜向鸡足山方向奔去。

    次日清晨,雪虽然小了许多,老天却依旧阴沉着脸,寒风仍刮个不歇。

    无因和尚先是拼杀了一阵,后来脱逃出城连夜奔走不歇,身子有些倦意,况左手小臂又中了毒箭,虽已身封**道,但为保住皮肉不致僵死败坏,每过一个时辰,他便强忍巨痛解开**道,让血流经络略微行走片刻再行封住。如此往复几次,那毒液竟已慢慢向上浸透,左肘关节之下已微微有些肿胀麻木之感,头脑竟也有些昏昏沉沉。他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双脚却依然不停地向前迈动。

    突然,“卟”地一声,脚下竟踢飞了一块碗大的石头,小脚趾一时撞得生疼。无因一惊,猛然惊醒,抬眼望时,远远的已可见到双廊村后那座建于岸边礁石上的海神庙。无因心想:“此时洒家这副模样,身有箭伤血迹,手提明晃晃的鬼头大刀,贸然闯进村去,万一被护村壮丁看见,围将起来,或是通报官府,岂不更添麻烦?此去鸡足山尚有五、六十里山路,又是陡坡羊肠小道,手臂中毒,脚步也慢了许多许多,不如另择小路,前边山箐中有条毛路,道虽更难,却是近了不少,况行走此路之人甚少,也省得被人碰见。”心意已定,他提起精神向前行去,走不多远,往左一折,拐进了长满灌木荆棘的一条土山沟里,循着野兽踏出的小道潜踪而去。

    时已黄昏,鸡足山祝圣寺无恨大师正在禅房内打坐,忽有知事僧推门急急报道:“有一僧人手提大刀,身染血迹,已闯到山门……”

    无恨大师双眼一睁,说道:“你莫惊慌。你可曾问他法号?”

    知事僧答道:“他、他自报乃是大理崇圣寺无因,指名定要见大师。我见他相貌凶恶,已派人将他拦于……”

    无恨大师猛然起身责道:“罪过、罪过!汝怎可以貌取人?无因乃大理知空禅师之弟子,与我同辈也!还不快快与我一同出迎!”

    知事僧一愣,惶惶然跟着无恨大师走了出去。

    一出山门,只见七、八个年轻僧人手执齐眉棍,一字排开在台阶下,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瞪着趺坐地上的无因和尚。无恨大师不禁怒叱道:“佛门圣地,岂有这等迎客之礼?汝等还不快快闪开,回寺面壁三日!”言毕,急步下阶,双手合什一躬道,“阿弥陀佛!不知无因宝驾至此,老衲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他猛然看见无因脸色有异,左臂一片血迹,急忙扶住无因,诧道:“缘何受此重创?”

    无因强笑道:“无恨老僧,多年不见,尚无恙乎?”说话间,无恨搀着无因拾级而上,跨进山门。

    短短数步,无因竟走出了一身冷汗!进了禅房,也不待无恨相请,自己择了一把椅子一**就落座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只觉浑身燥热难耐,连呼出的气也觉得火辣辣的烧咽喉燎口腔,一阵阵口干舌燥袭来,耳底“呜呜吱吱”地乱叫,眼前也冒出了万颗金星,而偏偏那支箭伤的左臂也一跳一跳地钻心疼痛,烧灼无比!

    无恨伸手替他解开包扎伤口的布条,“吱”的一下撕开衣袖,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骤变,立马对知事僧道:“快快取一盆净水,将金枪药和拔毒药一併拿来,要快!”他转脸问无因,“无因长老,是何人竟用毒器伤害于你?你又为何突然闯上鸡足山?莫非大理崇圣寺有了什么变故?”焦灼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无因咬咬牙,吁了一口气,道:“汝之三问,容后再答。洒家先问一事,未知慧灯庵碧烟神尼如今在山上否?”

    无恨眉尖一跳,答道:“神尼数日前携徒下山,算来就该在此三两天里返回山门。不知汝访碧烟有何急事?”

    无因闻言,不禁长叹道:“唉,再过两三天,只怕事已不济了。”

    无恨不解,问道:“究竟何事这般紧急?”

    无因道:“洒家师兄无忌被官府捏造罪名,囚于大理府衙土牢中,若不尽快想法救出,只恐惨遭不测矣!”

    无恨闻言,双眉一抖,见知事僧已带人将净水、药筒送来,挽起袍袖道:“先敷药治伤,有话慢慢再说。”说完就动起手来,一边敷药一边道,“善哉,善哉!师弟伤口溃烂,皮肉发乌,中毒已不轻矣!且半支小臂尽呈紫色,想必是毒性上行所致。”他凑脸贴近伤口嗅嗅,脸色一紧,皱眉道,“此毒配方甚奇,老衲从未见过,看来老衲之驱毒神散只能稍稍阻其蔓延之势,却未能将其尽除,这该如何是好?”

    无因强笑道:“区区小创,何足道哉?汝之神散既可阻蔓延之势,洒家正好借机调息一阵,待元气稍复,自可行气运功,将毒逼出身躯之外。”

    无恨皱眉摇头道:“阿弥陀佛!老弟此言差矣!从其蔓延速度甚为迟缓之情,便可知此毒系慢慢渗透,独用内功已无能将其驱除。”

    说话间,包扎伤口已经停当。

    无因听无恨说得甚是肯定,心中一懔,一时无言,双眉紧锁,注视着这支缠了布帛的手臂。有顷,突然双目圆睁,毅然道:“这又有何难?既毒气方达肘下,洒家将此臂齐肘一刀两断,混毒之血必不复在身也!”言毕,,右手一把抓起钢刀高高举起,暴喝一声,就欲向自己左肘窝处砍去。

    一旁侍立的知事僧与两个小沙弥吓得惊叫起来,双掌覆眼,不敢再着。

    无恨大惊,叫道:“无因不可!”身体往前一扑,双手紧紧抱住无因高举钢刀的右手,道,“碧烟神尼早年行走江湖,武功高不可测,且深通医药之技,汝耐心等待几日,碧烟归来,也许尚能救治,焉能自残肢体?”

    无因闻言心道:“反正洒家定要等待碧烟神尼归来。若能救治,双手保全甚好;若是碧烟亦无能为力,现有无恨之药,三两日内,毒气不致过肩,断一截与断一支也无多大异处。”一念及此,他右手一松,便让无恨拿开了大刀,单掌一立,道:“阿弥陀佛!洒家从师兄便是。”

    无恨心中一直在揣测无忌被囚,无因受伤之事,突然说道:“此番汝突然上我鸡足山,依我所想,必有大事与碧烟相商。”他顿了顿又道,“汝此次定是独闯土牢,欲将无忌救出,反为官兵所伤,现今又欲邀碧烟神尼下山,合力破牢再救无忌。不知师兄猜度得合否?”

    无因道:“老僧法眼精明,所言极是。”

    无恨道:“官府拿人,不知所为何事?”

    无因道:“师兄无忌夜归崇圣寺,路遇不平,救人于屠刀之下。”

    无恨道:“所救何人?”

    无因微叹一声,将那天夜间之事讲了一遍,立掌道:“阿弥陀佛!师兄之举,正合佛意,乃我真真佛徒之所应为者也!”

    无恨道:“既然如此,何不将缘起向大理府一一申明,知府乃朝廷命官,定会按律推断,辨明是非,释无忌于当庭。”

    无因道:“老僧差矣!自古以来官官相护,况与无忌师兄动手之人,乃是吴三桂手下亲信,就算知府本人尚良知未泯,又怎敢违抗吴三桂之意?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其说理,不啻于与牛论禅,与虎谋皮也。”

    无恨双眼一亮,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汝既明此理,便当深解无忌自甘束手就擒之意。为何又不听知空禅师劝阻,以满门僧侣性命为重,反而闯出山门,妄动杀机,劫牢伤人,激怒官府,辜负无忌以身饲虎,大智大勇之宏愿?”

    一串诘问,只问得无因一愣,眼睛如鼓般看着他,一时竟答不上来。

    无恨大师不容其深思,双眉一挑,又朗朗道:“汝少小从佛,参禅数十年,不想早成正果,反而恃匹夫之勇,妄想狂行,欲念塞心,灵台蒙尘,全无佛门弟子修持之状!罪过,罪过!汝自当面壁三年,痛思过愆,以还正道耳。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见无因听得愣头愣脑的,满以为无因已心悦诚服,无话可说,心中甚喜,自往檀椅上一坐,端起茶杯,刚送到嘴边呷了一口,忽然“啪”地一声大响,无因已拍案而起,浓眉耸动,大声叫道:“善哉!善哉啊!如老僧所言,佛门弟子皆应作黑白不辨、逆来顺受之人,甘为缩头乌龟,唯唯诺诺,昏昏耗耗,只知埋头青灯黄卷,拜佛诵经,一心圆寂,而不识世间尚有忠奸善恶、是非曲直、大苦大难!此等学死等死之术,修之何用?”

    原来,无因听无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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