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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张剑池一连几天闲坐在驿馆里,确实也憋闷得慌。今天一大早,看看身上所受外伤也已封了口,他便向折大人告了假,说无事要到外面走走,透透闷气,便换了简装,独自一人出了驿馆,到昆明城里逛荡。
其实,张剑池自打来到昆明之后,心中一直有个不便对人言讲的念头,那就是能否有缘得睹那个教坊间歌里唱的“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之红颜。
他心中一直存有一个极大的疑惑:以吴三桂能统帅大军所向披靡之才能而言,其当逢大事之杀伐决断,定不会为一红颜所左右。然其竟能于复得之后仍将她视若珍宝,携之肘腋,以至于立藩云南之后,不惜万金在昆明莲花池畔造了个仙境般的安阜园以为藏娇之金屋!依此推之,此陈园园必不唯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其心智人品亦定有某些过人之处,否则,身为赳赳武夫而又贵为亲王的吴三桂对她何至于此!
张剑池在京中看得多了,不说宫里皇上了,那是天子,有三千佳丽也是理所当然;便是满眼的达官贵人,衮衮诸公,哪个不是一娶再娶,七纳八纳?真是娶之如买衣,抛之如弃履!吴三桂后来虽也纳有八面观音并收了一大群随侍姝丽,但对陈园园却一如既往,情有独钟,殊为不易也!依张剑池看来,作为男人,能身经百变、大贵大富仍笃情如此,实乃大丈夫也!而作为秦淮名妓的陈园园,虽出于泥淖,却能遭逢大难、九死一生仍跟定吴三桂,矢志如一,其心也坚,其质也洁矣!
张剑池有时也曾想入非非,暗忖自己能否有此等机缘,得逢如陈园园这般女子,则此生不复作他想也!
他听说如今那陈园园常到莲花池畔的华国寺里上香,那寺里还尊吴三桂之命在偏厢房内设了一间单独的绣房,专供陈园园有兴时在里头剌绣佛像,他便边看街景,边信步走来,不知不觉间时已过午,他已来到距莲花池不远的小街上,正觉腹中饥渴,便随意挑了个小店,要了三碟炒菜,一壶小酒,自斟自饮起来。
跑堂的小二见大冬天里他竟一会儿便吃得满头大汗,嘴里还一个劲地“嘘嘘”直吹,知他定是北人,一边忍住笑,一边颠颠地跑了过来招呼道:“客官呀!辣得可以吧?呵呵呵!您老定是北边来的,吃不住云南人的辣味!“
张剑池仍“嘘嘘”地吹着,还伸个大掌在嘴旁使劲地搧着,一边“唔唔”地应了两声,端起桌上茶壶喝了两口,口中辛辣却一丝也不见稍弱,只好苦笑一下,仍张口“嘘嘘”地吹着大气,筷子却还是向那极有味儿的爆炒子鸡丁伸去。
小二见状不禁笑着跑进厨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大米饭出来,往桌上一放道:“客官,辣得狠了喝什么都不管用!您老只将这光饭大大的吃进一口,使劲地嚼呀嚼呀,直嚼到这米饭都细碎了,嚼到口中有了大米饭淡淡的甜味,那时再咽下去,嘴里便一点辣味都没有了!呵呵呵!不信您老就试试!”
张剑池半信半疑地扒了一大口,如法嚼了好大一会儿,渐渐地,嘴里真了有了淡淡的甜味儿,再嚼一会儿,待把饭咽下肚去,口中竟一点辛辣之感都没有了,他不禁大为高兴,从怀中掏出二两纹银赏了小二。
吃罢饭,向小二问明了华国寺的所在,张剑池沿着莲花池边的小径慢慢走去,一边看着这莲花池秀美景色,心中不由叹道:“难怪京城宫里那些曾来过云南公干的人都说吴三桂在云南造得仙境般的好园子,此言果然不虚呀!”
半月状的莲花池三面依山,一面空阔。依山处林木葱笼,远嶂迭翠;空阔处远眺滇池,云蒸霞蔚,帆影依稀。有风雅文人如是写道:“昆明之西,商山之麓,百亩桃林,下有冷泉,名莲花池。池有龙眼,五目俱张,清泉涌流;四时不绝,百年不断;泉如玉珠,盈盈而上;微风轻拂,碧波荡漾;朝日辉映,金龙跃池。”
吴三桂请师爷看过,正是这里绝佳风水,暗有龙腾登天之隐喻,他才于其畔选择作安阜园之址,大兴土木,建起了堪与苏杭园景乃至京中北海媲美的亭台楼阁、奇花异卉、水榭假山。还令人修筑长达数里的架空栈道,由五华山半腰之王府蜿蜒通往莲花池,供其往来于美人与政务之间。
(作者注:亦佐县为明朝建制,属云南所辖,康熙三十四年改称平彝县,一九五四年改称富源县,胜境关遗址今仍在,其正踞云贵交通之要冲。当年红军长征从贵州入云南时贺龙元帅所部即从此处经过。)
………【第三十七回江湖多鬼魅 山川尽歧途(四)】………
张剑池看着看着,不禁在心中暗暗感慨吴三桂这位独霸一方的王爷之骄奢淫逸,挥霍无度,与京中满人那些个王爷相较,实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他经常随侍康熙皇帝左右,也经常见朝堂之上皇上为了下拨三藩特别是云南吴藩日常开销所需银两,经常与那些大臣们当庭吵将起来,其结果往往是“龙颜嗔怪,一言九鼎”,大笔一挥,户部大员只得皱眉咬牙,哭丧着脸将那些好不容易从全国各地收罗来的税捐赋银遵旨照发,数百万两大把大把的银子就这么白花花地流进了吴三桂等人的腰包!此时看来,那些大臣们说的也甚是有理!
张剑池边看边想,不觉已绕过一个小弯,来到莲花池北边山脚华国寺山门之外,陡听得有吵嚷之声,一个听来有些耳熟的声音大叫道:“说你个鬼!小老僧今天就非要进去!”
他抬眼看时,竟猛地吃了一惊!那高声叫喊之人,正是那天夜里在长蛇山与自己交过手的那个矮胖和尚!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瘦骨嶙峋,看似弱不禁风的老僧刚刚走出山门,正双手合什站在台阶上似讲着什么,阶下一溜站了四个年轻沙弥挡在胖和尚前边。
张剑池心道:“不知此寺今日为何竟不许同是沙门之人进入?莫非……”他心中猛地一动,急跨几步窜上前去,悄悄隐于距他们数步之遥的那棵大树一侧。
只听那立于阶上的老僧道:“善哉善哉!老衲知汝乃白马寺僧智虚,算来汝还当称老衲一声‘师叔’,按说师侄有访,老衲本当大开山门,焚香以迎,互研所学。呵呵呵!阿弥陀佛!只是今日……”
“今日又有何不可!小老僧来也来了,今日便非要进去!”智虚口中叫着,拔脚就要往前闯去。
那老僧大急,一迭地合什作揖道:“师侄休要动气,休要动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智虚站住,双手往腰间一叉,气恼地问道:“那好!小老僧便唤你一声师叔!哼哼!”他双掌一合作势一揖道:“敢问师叔,今日何日?为何不许小老僧入寺拜佛,祈祷焚香,念颂经文?汝若说得好,小老僧回头就走,改日再来,汝若说不好,哼哼!小老僧便闯将进去,看谁拦得住我!”
那老僧闻言,眉尖耸动,急急地眨了几下眼睛,宣声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智虚师侄哪!非是老衲不告诉于汝,而是……而是……而是此中缘由,老衲不便言讲啊!还望智虚师侄多多海涵,多多海涵啊!”
胖和尚智虚一听,小眼一楞,大叫道:“呔!你这老秃驴的什么师叔!朗朗乾坤,佛门圣地,有什么不便言讲?莫不成汝寺中竟藏匿了几个娇美小娘子怕小老僧抢了去不成!”
老僧一听,急得不仅银须乱抖,甚至连瘦削的身体也跟着抖了起来,颤声喝道:“好你个不知羞耻的智虚!老衲师弟一代高僧,竟昏头收得汝这么一个混徒,实在是有渎我佛呀!罪过罪过!”
谁知这胖和尚智虚听得老僧开骂倒也不恼,反倒呵呵地笑了起来:“呵呵呵!澹言师叔若不骂,小老僧倒觉无趣这就走了。善哉善哉!师叔一骂,尽显心虚,想必寺中定是有那么一、两个美娇娘藏匿,呵呵!小老僧今天倒是要一饱眼福了!”言毕,跨步就往前走去。
那老僧气得浑身乱颤,抬手指着他急喘了几口气,对那几个沙弥尖声喝道:“将…将…将他轰…轰…轰走!”
立在智虚身前那四个年轻沙弥见这个矮胖和竟如此无理冲撞住持,心中早就恨得牙痒痒,此刻听得师父一声令下,呼啦啦一下围了上去,推推搡搡地就要将他赶走。谁知智虚“嘿嘿”一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晃眼竟从那四个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人中间钻了出来,而那四个人却“哎呀哎呀”地大叫着双手捂着脸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指缝间竟流出了缕缕鲜血!
智虚看看倒在地上的那四个人,呵呵地笑着拍拍肉呼呼的巴掌,转身就往寺门走去。
那个被胖和尚智虚唤作“澹言”的瘦老僧一看,急得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去拦在他身前,双掌一合,躬腰一揖道:“哎呀呀智虚呀!非是老衲不与汝言讲,实在是吴王爷严令在先呀!”
智虚闻言心中暗道:“小老僧岂不知是那千娇百媚陈园园常到你国华寺中上香绣佛?哼哼!美人儿也见的不少了!可小老僧就是偏偏想看看这个人人皆说美若天仙的王爷妃子究竟长什么样!”他站住身形,抬起脸对老僧道:“吴王爷?吴王爷自是管他的江山社稷,官员兵马。此方外禅院自有佛祖管着,与他何干?”那模样竟是一脸的天真无邪!
老僧见他实在不可理喻,摇摇头叹一声道:“哎!善哉善哉!智虚师侄呀!老衲实话对你讲了吧!哎!只因王妃陈娘娘就住的那边安阜园内,时常到本寺来上香许愿。近来又迷上了刺绣佛像,故吴王爷派人传令下来。说:凡遇王妃陈娘娘进寺,皆要清空寺内香客及闲杂人等,紧闭山门,非本寺僧侣,一概不许入寺,违者重责不饶!哎!阿弥陀佛!智虚师侄呀,汝替老衲想想,若大干系,老衲岂敢有违啊!”
智虚闻言大笑道:“哈哈哈!我道是什么天大事情,原来竟是吴王爷金屋藏娇藏到了你澹言老和尚的禅房里!哈哈哈!善哉善哉!你这秃驴老僧艳福还不浅哪!哈哈哈!”
老僧闻言脸色一凛,正色道:“智虚!老衲不顾长幼尊卑,折节好言相劝于汝,全看在老衲已园寂的师兄份上!汝竟胡言乱语,污蔑师尊,亵渎我佛!汝眼中还有佛家戒律,师道尊严吗?”
智虚小眼一眨,竟还是笑盈盈地道:“呵呵呵!师叔休恼!师叔休恼!小老僧玩笑一句,师叔切莫当真了去!呵呵呵!只是此刻小老僧腹中甚感饥渴难耐,还请澹言师叔许小老僧进到寺内斋房好歹吃上一点。”
老僧脸色一缓道:“师侄若要吃喝,汝何不早说?也少了这许多麻烦。阿弥陀佛!汝且在此间稍等片刻,待老衲进去唤人端些出来与你。”
智虚道:“哪能又何必!小老僧与师叔一并进去吃不就结了!”
老僧正色道:“那可不行!汝就在此间等着,不许入内。”
智虚突地脸色一变道:“当真不许?”
老僧决然道:“当真不许!”
智虚回道:“我非要进呢?”
“那你就试试!”老僧应道,身形一晃,暴退一步,双腿脚微开,成八字状,上身微微往下一锉,双手在胸前云动了几下,手掌陡地一立,摆了个架势,看定眼前这位矮胖的师侄,隐隐有精光几缕在白眉下的老眼中闪过。那架势,除开身材太瘦之外,倒也颇有几分武学大家的样子!
………【第三十七回江湖多鬼魅 山川尽歧途(五)】………
张剑池藏身大树之后,早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想不到那口口声声将自己唤作“小老僧”的胖和尚智虚竟与自己一样,也是为了一睹陈园园之美貌而来!只不过自己只打算碰碰机缘,见得着便见,见不着也就罢了。可那“小老僧”智虚却公然摆出了死缠烂打,不见一面势不罢休之架势!一个已身入空的佛徒竟也会为了一睹美人之芳容而不惜与自己师叔翻脸,说来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这两句佛家偈语,张剑池听到耳中也已有一、二十年了,却是无论如何也搞不清楚。他心中暗自哂笑道:“不想我与那个‘小老僧’竟‘色’作一伙了!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真乃圣人之言也!”不过,他也自认为自己之爱美与小老僧之爱美毕竟会有些不同之处,然眼下此间之情形已容不得他细细分辨了。
那澹言老僧煞有介事地拿了个架势在那儿一摆,满拟智虚会知难而退,不再胡搅蛮缠,没曾想胖和尚一见他的样子,竟笑得跟后殿里塑的弥勒佛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蓦地,他止住笑对老僧正色道:“澹言老僧,就你和小老僧死去那师父这点三脚猫的手脚,还是留着吓唬吓唬寺里那些小和尚去罢!”言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