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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有的,我马上就要讲到,你们别插嘴了。”司徒慎说,“不是说,这事过了两三百年都差不多被人忘了么,我爹说,这时候天下七国的局面已经维持了两百多年,而赵国出了一位君王,这位君王离我们只有一百多年。应该说不算太古老的吧。可是咱们看史书,《赵书》中对他的记载不过二三十字。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爹说,他的事,不能和小孩子多讲。”
“为什么?”三个听众不约而同地问。
“他说小孩子不明是非,容易坠入魔道。嗯,让我继续讲。我爹说,那时候,清源寺的势力比现在大多了,他们在各国的寺庙不但非常宏伟,还有大量的寺产,甚至可以影响各国的政治。当然,这可不是靠什么‘他化自在天王’的传说。人家经营了好几百年,早就不靠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啦。更何况那时候,也没什么人记得这事了。”
“再说那个赵王吧,他觉得佛家的势力对他是很大的制约。而且,我爹说,当时的僧人可不像现在这么清心寡欲。那个赵王便说,僧人们强占寺庙周围的田地,鱼肉百姓,操纵朝纲,还向外国泄露赵国的情报,于是他下令一天之内,铲平赵国境内所有的寺庙。这事据说闹得很大,后来,当时的清源寺生佛便写了一封信给他,大概是劝诫他的意思吧,其中的真相,就谁也不知道了。总之,他看过信以后也回了一封信,据说写得非常客气。可是落款的署名却是‘第六天魔王’。”司徒慎讲到这里,停了下来,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大家。
“第六天指的就是他化自在天对不对?”白芷薇问。
“对,也就是说,这个赵王。他自己把自己封为‘他化自在天王’,他啊。根本就不把清源寺和佛家放在眼里。”司徒慎讲到这里,脸上浮起了一丝向往之色。
“不仅如此,”唐谧忍不住冲口而出,“佛家说轮回到他化自在天这一层的人,可以享受他人之乐,可以自在游戏,所以人迷恋于此就不能顿悟成佛,而超出六道轮回之外。因此,‘他化自在天王’就是一心成佛之人的敌人,也就是所谓的‘佛敌’。赵王的意思实际是说,他只要活着时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生存,享受现世之乐就够了,根本不考虑死后的问题,也不在乎和全天下的佛家为敌。”
“原来是这样的人啊……”白芷薇觉得心中感慨,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便把目光投向遥远而神秘的夜空。
司徒慎接着说:“可能你们也知道,咱们蜀山派的功夫有一部分是来自清源寺的,这是因为那时候,咱们祖师爷就在清源寺修习佛法。但我爹说,清源寺的人说我们偷学他们的功夫是根本站不住脚的,因为咱们祖师爷从年幼时身体就不好,被家里人送到清源寺只是学佛法,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师父教过他功夫,完全是因为咱们祖师天纵奇才,自己悟到的。再说生佛吧,他接到信的时候,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不知为什么,那时候,咱们祖师爷就在旁边,当下便提笔替生佛写了封回信,内容我爹也不知道,反正呢,他的落款署名就是‘堕天’。”
这话讲完,司徒慎也抬起头来,看着悠远的深蓝色星空,无限感慨地说:“那时候,‘堕天’和‘魔王’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啊。”
“真是让人向往的人物呢。自封为‘魔王’的少年与自命为‘堕天’的少年终有一天会狭路相逢吧。”唐谧双手捧着脸叹道,心中有些遗憾,为什么没有去到那个时代。
“那后来,为什么……”豹山的话还没问完,便被张尉的呼喊打断了。只见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仍然顶着满头满身已经干硬的褐色污物,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瓶,急道:“给,给。”
司徒慎接过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鸽蛋大小的赤色丸药,有些炫耀地说:“这可是蜀山的疗伤圣药‘九荣回天丹’。”说罢,把那药丸送入了口中。就在此时,他看见张尉背后有一个灰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如大鸟一般从天而降,惊得他一下子把整颗丸药吞入喉中,顿时堵住了呼吸。
那灰色身影一看司徒慎脸色瞬间转为青白,身形前掠,刹那间已到他身后。一挥袍袖。一掌击在他背上。司徒慎应掌喉头一动,药丸滑落腹中,一口气这才喘上来。
此时,众人已看清来者面容沧桑冷峻,一只眼泛着白花花的青光,正是御剑堂殿监穆显,马上齐齐跪倒,同声道:“见过殿监大人。”
穆显负手而立,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扫视众人,一时间风雨欲来之势骤生。
世界很安静,就连夜风都不敢吹动树叶。
唐谧想:既然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那我还是爆发吧。
“那个,穆殿监,事情是这样的。”唐谧一咬牙,开了口,“前日晚上,张尉和我们从无惘峰玄天阁上完剑术课下来,张尉拿出他的宝贝珠子给我们看,结果不慎掉到青石阶以外的林子里去了。那时天色太黑,再加上我们几个武功都不济,不敢去找,便约了司徒慎和豹山今晚去帮忙找宝贝。”
穆显看了唐谧一眼,唇角微动,终于开了口:“张尉,把你的宝贝给我瞧瞧。”张尉跪在地上,从怀中掏出“沉荻”,举过头顶。
穆显拿起来,在眼前仔细把玩了一番,又交还给张尉:“的确是好宝贝,丢了怪可惜的。张尉,你是从哪里得来这宝贝的?”
“回殿监,这是尉临来蜀山时家母所赠之物,说是家传的护身之宝。”张尉低头回答,不敢去看穆显。每每只要想到被殿监大人泛着青光的那只白眼扫到,他都会觉得心头发凉。
“司徒慎,你那‘九荣回天丹’又是从哪里来的?”穆显转向司徒慎问道。“我爹给的。”司徒慎声音很小,底气不足。
“哼!”穆显声音未落,已经出手,右手扣在司徒慎手腕上。左手把他的袍服领襟一拉,其胸口上犹如被鞭子抽出的红色瘀伤便露出了半截,“这么点小伤你就用‘九荣回天丹’来医治,这蜀山疗伤的圣药可就剩下一颗在你爹手里,他能给你?说实话,是从你爹那里偷来的吧?”
“是,殿监大人。”司徒慎把头压得很低,口气变得与张尉一般的拘谨,“家父并不知情,是慎、慎,擅自拿的。”
大概是穆显觉得张尉和司徒慎说话都太过谨小慎微,转向还比较神态自若的唐谧问:“你们身上黏着的是什么东西?遇见赤峰四翼蛇了对不对?”
“回殿监。我们是在林子里遇见了有四只翅膀的蛇,莫不就是殿监您说的赤峰四翼蛇?”唐谧抬起眼睛,正对上穆显严厉的目光,但她逼着自己不能躲开,心里拼命给自己鼓着劲儿:谁怕谁!姐姐我可不是十几岁的小P孩。
穆显看着正直视自己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里有点讶异,这样坦率的眼睛会说谎么?只是,这个小女孩,胆子可真不小呢。他向来不喜欢破坏规矩的剑童,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他却不是很想追究这件事:“都起来吧,赶快回去洗一洗。既然林子里出现了赤峰四翼蛇,以后绝对严禁擅自进入。明天一早在御剑堂早会上,我也会跟所有剑童都说一遍,如果再有人以身试法,这一年的言行考绩分数就别想要了!”
几个人都觉得,殿监的余音还在耳边,可是起身时却已看不到人影。
白芷薇舒了口气:“唐谧,还属你胆子大,我都快吓死了。”
“张尉,你被殿监跟了一路,都不知道啊。”司徒慎抱怨着。
“你被殿监大人这样武功的人跟了一路,能发觉啊?”白芷薇瞪了他一眼。“就是,说起来主意还是你出的。”唐谧跟道,这种时候她和白芷薇的枪口永远是一致对外的。
“不说了,不说了。怕了你们这两个女人。”司徒慎懊恼着,甩开大步往前走。
可是人如果碰到一件倒霉事,往往便会在短时间内碰到第二件。这是唐谧根据自己近二十年的人生经历总结出来的“倒霉事件连续发生定律。”
这不,就在一行人到达御剑堂门口的时候,便看见梅苑司院秦嬷嬷和松苑司院福伯站在门口等着了。
福伯是老好人一个,人很瘦,一个红红的酒糟鼻很是显眼。因为好说话,男剑童们有事都找他通融。可女剑童这边就没那么幸运了。秦嬷嬷身形庞大,走起路来地动山摇,骂起人来滔滔江水。
此时,她看见两个女孩子顶着一身乌七八糟的脏东西走了过来,脸上的肥肉一抖,金锣一般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砸来:“我的老天爷哟,殿监还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带几个剑童去清洗。看看,看看!你们这样子还能洗得出来么?比掉到泥塘里的猢狲还不如。你们两个姑娘家,还要不要脸面啦,跟着这几个小王八羔子去哪里胡混了?”乱骂刚落,她两只巨掌左右开弓,拎起唐谧和白芷薇的耳朵就往门里面带。
唐谧和白芷薇都不敢出声,她们知道,但凡回上一句,就会招来十句以上的炮轰,便任由秦嬷嬷一路骂着:“女孩子家,自己不要脸,也要想着给家里人留点脸面啊,不给家里人留面子,还得给咱们蜀山留面子啊。你们这德性,一路上要有多少人见了,笑话咱们蜀山派,嗯?”
唐谧心里嘀咕着:什么人啊,一路上连根茄子都没见着,倒是你这么大喊大叫的,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好容易被拽到浴池,秦嬷嬷也已骂得尽兴过瘾了,唐谧和白芷薇飞快地跳进浴池,确定门外那个巨大的身影消失了,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唐谧憋了口气,把自己沉入热水里,温暖而柔软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没过头顶,将她紧紧包围。
真好!她想,就像在家里的浴室一样。这样没来由地想到家,眼泪就掉了下来,再融化进一池碧水中,消失无踪。
真好,她想,没有人会看见我流泪。
唐谧从水中冒出来的时候,正看到白芷薇一脸沉思的小面孔,便冲她笑了笑。白芷薇看她从水里钻出头来,指了指她的肩头问:“唐谧,身上的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这个么?”唐谧的手抚上那道从左侧脖子下方锁骨处一直延伸到腋下的伤痕说,“不记得了。很可怕吧,好像有人想一刀砍断我的左臂一样。术宗顾宗主说,捡到我的时候,我就带着这处重伤,要不是他救治,我早就死了。”
白芷薇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不由吸了口凉气:“当时一定很疼吧?”唐谧摇摇头:“还好。我昏迷很久,清醒过来时,这伤口已经愈合了,所以也不觉得受了什么罪。”
白芷薇这时好像想起什么。起身来拉唐谧:“唐谧,这边来,你听。”
白芷薇的这个动作,让她的半截身体一下子露出水面。她已经开始发育,小小的、微微凸起的胸部,有少女才会有的精巧曲线。唐谧的脸不禁一红,忍不住瞟了一眼自己平板板的前胸,心底里暗自叹了口气。
这浴池是御剑堂最尾端的建筑,实际上,它是一个巨大的露天温泉,中间用矮墙隔开为男女两个部分,所以,男孩子那边的声音如果仔细听,还是能够听清的。
其中,司徒慎响亮的声音最为清晰:“张尉,今年你摊上这么两个女魔头,可真是够倒霉的。那年咬咬牙跟我们闯过去多好。可惜你晕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们拿我当朋友。至于五殿大试,我娘说过,努力了就成,最后怎样都没关系。”这是张尉的声音。
“那你不想当大将军了?”司徒慎问。
“当然想,所以我在努力啊。”张尉答道。
“你也想当大将军啊?”这低哑的声音属于已经开始变声的豹山,“我也是!我的梦想也是当大将军。”
“真的?太好了!”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张尉的声音中透出兴奋。
“你在蜀山不能学成,要怎么当将军呢?”司徒慎又问。
“那也要努力啊。比如你,不是要当蜀山第一高手么,可是现在你比不过桓澜和慕容斐,难道就不努力了么?”张尉反问。
“司徒慎一时没了声音,墙这边的女孩子们对看一眼,捂着嘴窃笑。唐谧在心中赞叹,好你个大头,已经把芷薇杀人于无形的本事学会了。”
好一会儿,才听到司徒慎在墙那边低低说了一句:“桓澜!慕容斐!我总有一天要打败你们!”
白芷薇听到这里,转过头小声对唐谧说:“唐谧,遇到你们真好。”“嗯?怎么了,想借钱就直说。”唐谧最受不了别人对她抒情。
白芷薇“扑哧”一声笑了,把她拉到远离墙的一边,方道:“我啊,原来一直都没什么梦想。我来这里,只是因为已经十二岁了。你知道,在我们那种家里,十五岁成人行过及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