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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儿道:“大家对瓦刺的恨,杜韦看得明明白白,如果他真的引狼入室,必会成为众矢之地。是以,他与瓦刺的勾结绝对是个秘密,不可能让别人有机会窥见。沙新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哈默达道:“至于沙新是怎么发现他的秘密的,信上没有写,我们不得而知。”
马特儿再次瞧了瞧手中的信,道:“信上只有草草几句话,而且沙新的笔迹十分潦草,应该写得极匆忙。”
哈默达将信纸抢过,又看了看,道了声‘遭了!’
马特儿道:“什么?”
哈默达道:“这信,定是沙新让哈多冒死送出来的。现在,哈多死了,我担心沙新身陷危机,生死未卜!”
马特儿搓着手掌,不知如何是好。
哈默达面色奇冷无比,扔了信纸在炕头小桌上,转身下炕,就要往外去。
马特儿感觉有异,一把拉住他道:“族长,做什么去?”
哈默达冷然道:“杜韦的使者还在我们这儿,我叫人割下他的人头,给杜韦送去。过了十几年安稳日子,也该到流血的时候了。”
马特儿摇头急道:“为着我们的族人,这事不可!万万不可冲动啊!”
哈默达瞪着他道:“莫非你人老了,胆子也跟着小了?”
马特儿硬把他拉回头,道:“你先听我说,如果我说完了,你还要一意孤行,那我一定和你并肩杀到最前面去,来一刀,挨一刀,绝不退缩。”
哈默达甩开他的手站定,道:“说!”
马特儿道:“目前的哈密可说有五股势力:其一,忠顺王。那是被明廷赐了金印的,名义上的统治者。我们虽未将他放在眼中,可也不敢过于得罪,必竟在背后替他撑腰的是大明朝,若是得罪过了火,明廷就可能派兵出关平乱,大家也落不得好。其二,类似‘神光堡’一样的汉人群体。他们的实力不差,钱也不少,但人数不占优势,又因为是外来争夺资源的,所以被哈密的其他各族所排斥。其三,以霍加为首的维吾尔一族。他们聚集在‘大树沟’,很有钱,但武力较弱,很想拉拢我们回人,所以这次才会要派使者送‘长春子’来,以求联姻。其四,以杜韦为首的哈剌灰人,”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瞧向哈默达。
哈默达接口,恨声道:“他们俗称‘黑帽回’,以游牧为主,素以性情凶狠著称,武力很强,但银钱很少。现在还知道,他们暗通瓦刺贼人。”
马特儿道:“其五嘛,就是我们‘白羊镇’的回人了。”
哈默达烦闷道:“这些我早就知道,你此刻说来,到底是何用意?”
马特儿道:“我是想提醒族长,这哈密一地,并非只有我们和杜韦的哈剌灰一族。”
哈默达已不似刚才一般冲动了,道:“我知道。”
马特儿道:“虽说哈剌灰同我们实力相当,可那是因为我们在财、物上强过他们很多,而战力方面却相应弱了不少,这一强一弱扯平了的。我们如果公然与他们翻脸,决一死战,就算能够赢得此战,那也是强弩之末。族长,你莫忘了,离我们不远,就是汉人虎视眈眈的‘神光堡’,再往北,还有坐山观虎斗的霍加。霍加在‘大树沟’的实力,本来要逊于我们和哈剌灰,可此战之后,就大不相同了。你觉得我们一旦变弱,霍加真会放弃机会,什么都不做吗?”
哈默达冷静了下来,想了又想,道:“可是,杜韦暗通瓦刺,该是哈密所有人的敌人。”
马特儿道:“不错,不管是‘神光堡’的汉人,还是‘大树沟’的维人,只要真的相信杜韦一部与瓦刺勾结,定会和我们合力一处,把他们灭了。但是,您要怎么证明?”
哈默达愣了一瞬,目光飘忽不定地落在桌上的那张信纸上,然后,他泄气似地摇了摇头。
马特儿点头道:“不错,仅凭这封什么都无法说清楚的信,他们怎可能相信?”他叹了口气,又道:“除非。。。。。。”
哈默达道:“除非什么?”
马特儿哀叹道:“除非我们找到沙新长老本人,让他开口,把是什么令他确信杜韦暗通瓦刺一事,当着各部族首领的面,说个清楚明白。”
哈默达失望道:“落在杜韦的手里,他怕是再也开不了口了。”
马特儿道:“所以,眼下我们能做的,只有先不要声张,派些人跟着那个姓韩的去找回尸骨,确定是不是哈多。如果是,就让哈刺灰来的使者带信回去,说我们已经做好了联姻的打算,但要等沙新长老回来,再商量具体事宜。”
哈默达不解道:“这么做就能让沙新回来?”
马特儿摇了摇头,道:“不能。这么做是为了试探杜韦的反应,那之后,我们才好决定怎么对付他。”
哈默达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
马特儿道:“族长放心,‘人的命,主的定’,杜韦胆敢与虎谋皮,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哈默达挥了挥手,道:“快要做礼拜了,你去叫唤礼的到宣礼塔上提醒大家,不要误了时辰。”
马特儿走出几步,又回头道:“至于哈多。。。。。。还请族长节哀顺变。”
哈默达道:“放心,我没事。”
马特儿走后,屋内只有哈默达一人了,瞬间,他象是剧烈运动后的身体脱力一般,站立不稳,跌坐到炕边,禁不住颤抖起来。
原来,就在刚才,突兀得知哈多死讯的一刹那间,作为父亲的他,几乎就要濒临崩溃。而他只所以能够控制住自己不被别人瞧出异样,全赖身为族长的那份强烈的责任感。可现在,孤单一人时,他再感觉不到自己是被所有族人依靠的族长,只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最普通的、痛失爱子的垂老父亲。那种简直象被人硬生生剐去一块心窝肉的痛苦潮涌而至,令得这经历世事,不易感动的老者再也控制不住了。
哈默达的面上没有泪水,他的泪,流在了心里。
大悲无泪。
第13回:偶遇孺子可教即兴指点,恍记前尘碎迹心如刀割
马其将黄、韩二人带至一间闲置的民居,一番安顿后,告辞去参加礼拜了。
宽敞的院落中,冷风扬起的黄土时不时侵袭裸露在外的皮肤。韩若壁掸了掸面上的灰土,禁不住笑道:“黄捕头,你看,我们又有好几日要朝夕相对了。其实,如果能一直这样,倒也不错。”
黄芩讥讽反问道:“这就是你要带的口信?”
韩若壁尴尬一笑道:“何必那么当真。”
黄芩道:“是了,你自已从没当真过,便觉凡事都不必当真了。”
韩若壁一把拉起他的手,正经八百道:“我不当真,可我用心。当真做事,只能把事做对,用心做事,才能把事做好。”
被他捉住了手,黄芩心里一阵别扭,急忙甩开。
韩若壁低头瞧向自己空落落的右掌,感觉掌心处还留有瞬间前,黄芩手心里火热的温度。他轻声道:“你的手。。。。。。好暖。”
黄芩扫了他一眼,道:“是你的手太冷了。”
韩若壁凝目道:“若我说:‘对北斗会,对你,我不但用心,而且打算全力以赴。’,你信是不信?”
他说得如此认真,黄芩听在耳中只觉一阵不自在,面上微热,连着干笑了几声,道:“别的我不信,但若有人说,在江湖上论说笑的本事,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我一定相信。”
见他竟似有些不好意思般,顾左右而言他,韩若壁心下暗爽,提高了嗓音,得意道:“莫要瞧不起‘说笑’,能把黄捕头‘说’到‘笑’,原也不是件容易事。也就是我韩若壁妙语连珠,舌尖灿花,才能常常搏你一个笑模样。这点,纵是心有不甘,你也不得不承认吧?”
黄芩无奈笑一笑,道:“好了,莫要自卖自夸了,再说下去,你这张嘴,怕要被说成天下无敌了。”
韩若壁见他梨涡微陷,想是暂时忘了之前的事,只道机会来了,伸手邀请道:“眼下时候还早,一起出去走走?”
黄芩点头肯定道:“是要出去走走,”
未待韩若壁咧嘴微笑,他下颌微抬,恶意笑道:“却不需和你一起。”
说完,他自行步出院子而去。
瞧着黄芩消失在门外,韩若壁不无懊恼的叹了声,心道:万物都有生克,一物降一物,他莫非就是能降我的那一物?
猛的意识到这种想法示了弱,他又使劲摇头,狠狠道:“哪能这么想!这么想就脓包了!什么他降我,要降,也该是我降他才对。”紧接着,他连‘呸’了好几声,直道‘晦气’。
呸完,他也出去闲逛了。
明日就是‘宰羊节’,礼拜过后,家家户户都忙着打扫屋舍,选取健壮的牲口预备宰杀,同时还要精制各类菜食、糕点,以供节日之需。一部分回人聚集在礼拜寺前的广场四周,布置场地。他们搭起色彩缤纷的伞棚、布棚、布帐,铺设起各式各样的板车、木桌、地毯等,为即将到来的盛大节日做着准备。
黄芩不喜热闹,只是各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和地形,即使遇上好客的回人,拉他一起感受节前的欢乐气氛,他也会微笑谢绝。
仿佛没了韩若壁这个人跟在旁边,外界再怎么热闹,也难真正影响到他了。
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少,等走到一片荒地时,他发现四下已再无旁人。
又走了一段,经过一处残缺的土墙,黄芩突然听到墙的另一边,传来一声声稚嫩的、刚劲有力的呼喝。
心生好奇之下,他绕过土墙,就瞧见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回族大男孩,右手紧握一把钢刀,正皱着眉头,边呼喝,边一下一下地奋力刺杀,似乎是在练刀。
他练得十分认真,以致于有人站在旁边观看,都没能查觉到。
黄芩也瞧得十分认真。
他瞧见大男孩每次把刀刺出前,摆的架势都是将左臂伸出,且手掌竖起,挡在最前面,而握着钢刀的右手却紧贴着身体,相对于前伸的左臂,靠后了许多。
黄芩觉得有些奇怪,张口道:“哪有这样练刀的?”
大男孩惊觉有人,不免吓了一跳,特别长的睫毛连着猛眨了好几下,才收了刀,将一双深蓝色的、亮晶晶的眼睛瞪向黄芩。
黄芩不顾他的惊讶,直言道:“别人练刀,起手式都是把刀举在身前,可你练刀时,因何刻意把刀缩在最后面,而把另一只手臂挡在前面?”
大男孩没有回答,而是戒备问道:“我没见过你,你是什么人?”
黄芩道:“你就当我是个和你一样喜欢练刀的人好了。”
大男孩上上下下地瞧了他几眼,道:“汉人?”
黄芩点头。
大男孩以手背擦了擦就要流下来的鼻涕,有些瞧不起的样子,道:“问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一定不懂刀。”
黄芩开怀一笑,道:“好吧,你就当我是个外行,所以才要向你请教。”
大男孩虎起一张脸,道:“不对!你定是瞧我年纪小,想拐弯抹角地取笑于我!”
黄芩摇头道:“虽然我念的书不多,却也知道‘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大男孩嘿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道:“没想到你还有点见识。不错,你们汉人的那些话里,也就这句话还算中听。”
黄芩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要这么练刀了吗?”
大男孩洋洋得意道:“这还不简单?自我八岁开始练刀起,就知道应该把刀放在后手了。”
黄芩道:“说来听听。”
大男孩道:“把刀放在前面挥舞,是最笨的招式,因为敌人只要一脚,就可以踢掉你的刀,所以,一定要把刀藏在后面。至于把手臂放在最前面,是因为手臂可以当盾牌使,最多也只会被敌人的刀划一下,砍一下而已。而等敌人一刀砍中我手臂的时候,我的刀就可以刺出去,一下结果了他的性命。”
黄芩心中一惊,这孩子练的竟是如此拼命的招数。
他问道:“那你的一只手臂就不要了吗?”
大男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在真正的拼斗中,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和一条性命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黄芩摇头叹道:“可惜。”
大男孩疑道:“有什么可惜的?”
黄芩道:“可惜教你的人,最多只能算是实战方面的行家,却连‘高手’二字都还称不上,真正是误人子弟。”
大男孩跳将起来,怒道:“不许你胡说!教我这些的,是我二哥!他可是很了不起的高手!你连他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黄芩“哦”了声,撇了撇嘴,不屑道:“我不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