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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不是事实。爸,我还没有出生你就参加革命,为党工作了近三十年。到这最后几年为自己考虑一下难道还算过分、不应该?这实际上还不能全算你为自己打算,你只要睁只眼闭只眼,打个马虎眼过去就算了。你又没收受他们的贿赂,又没跟他们搞私人交易,能有你什么事?哪个也说不出你一个错字。爸,我求你了,我代表妈求你了。你难道不了解妈的心事,她多年来就希望你调到省里,我们一家人团聚。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不能错过机会。”
尤卫红说:“立明,你讲的这些我都想过。你妈的心情我何尝不知道,我又何尝不愿升做厅局级干部调到省里。我也是早就盼望这一天,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但这跟不让他们宰国家是两码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在其位,必谋其政。我作为县长,我的职责就是要对全县人民负责。他们让我当这个大家,我就一定要把这个大家当好。我怎能闭着眼睛不顾国家资金流失?怎能听任承包商们变着法子挖走人民的财富?我昧不下这个良心,我不能对他们不负责任!”尤立明想说什么。尤卫红在他腿上轻拍两下,叫他别打岔,“立明,你刚才的话再次提醒了我,公路追加的预算不批准,他们可能不如期完工。”
“绝对会是这样。”尤立明忍不住插了一句。
尤卫红点头,同意他的说法,“广告卖不完,钱收不够,席晓星也会撂摊子,市容包装会弄得不伦不类。对吗?”他望着尤立明表态。
第十一章母亲的辛酸(10)
“大概是这个结局。”
“一定会是这个结局。”这回是尤卫红作出肯定,“这两方面的情况,我原来也考虑过,只觉得有可能,但没考虑会‘绝对’、‘一定’。他们正是利用这一点要挟县里。”他仰靠在沙发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这些人真有手腕。我想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难怪好多工程最后都是大翻番,都大大超过预算,难怪有些人包下一个工程,转眼就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难怪他们敢拿出整座别墅、汽车去贿赂主管干部,原来他们都有更大的挣头。”
尤立明怀着一种奇怪的心情故意问:“爸,席晓星给你什么好处没有?”
“她对我暗示过。路桥公司总经理却公开要送我一栋在省城的别墅。”
“你要了呀,爸!”尤立明在腿上重拍一下,大叫道。
尤卫红狠瞪他一眼:“你要我出卖骨头,出卖灵魂。”
“爸,你真死心眼儿。他自愿送的,别墅又在省里,不在博川,别人哪个晓得!”
“别人不晓得,我自己晓得,我的良心晓得!”
“爸,这可是一笔财产,也是你最后的一次挣钱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你去了省里,还想有这样的机会?”尤立明苦口婆心,企图劝父亲明白未来的一些事情。
尤卫红很安然地说:“我知道,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我不后悔。我对得起博川的老百姓,对得起自己。这就够了。”
尤立明直摇头,叹息,表示对他的固执不可理喻。他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在这样的大利面前毫不动心。难道他心里真有一盏什么明灯,照得他心如磐石,情感不乱,面对任何巨大的利诱,都不迷惑?
几场秋风秋雨,天气已经渐渐寒冷,街道已不如夏日的人多热闹,连四处走动的狗都少了。
丁玉娥今天破例没有上班,她的任务请胡爱弟代劳,可她并没很好地休息,从昨天下午得知高云要来看她开始,她的心情就一直处在紧张激动之中。她也不知道怎么老也平静不下来,安定不下来,干活丢三忘四,炒菜竟放了两次盐,咸得王子白直叫:“妈,你是不是觉得盐便宜,让我多吃!”
王子青仍在为妈妈撤诉不告而生气。
王子白问:“妈,你怎么了,不会是脑子又犯病:糊涂?”
她给她拍了一下:“你胡说什么呀!”
王国生大体了解她的心事,她给他透露了一点口风。他理解她、体谅她,心里也有很多疑团,只是不好问,不知从何问起。他常说儿子王子青:“你不要对你妈生气。”王子青不听,仍是很倔,时常闹别扭。
丁玉娥躺在床上一整夜,怎么着也睡不着觉,听得见自己的心在呼呼地跳动。她希望时间快点过,好去见高云。可到了要见高云的时候,她又有些紧张,恨不得时间过慢一点。她清晨起来,洗了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穿上她只有到外面做客或是回娘家才穿的黑皮鞋。
王子白见了,惊喜道:“妈,你好漂亮。要去哪儿,怎么也不带着我?”
“这么大个姑娘,还跟脚,好意思说出口!”
“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我不去哪儿。”
“你哄我。”王子白生气了。
“我真不去哪儿。有一点事,办完就回。”
八点半,丁玉娥坐不住了,一人走了出去。见面的地方是方平安排的,在她住的招待所,这儿比较清静,对三方都比较合适,便于谈话,不致影响各方的家庭。这也是高云一再说明原因而要求这样的。
丁玉娥来到招待所,方平领她到一间小会议室休息。她仍出去等他们。方平临走时给丁玉娥沏了茶,她并不要喝,只想快点见到他们,心情有些急躁不安。
她坐一会儿就去推开门瞅瞅,反反复复不知瞅了多少次。方平也不再露面。她正在寻思:说定九点钟会面,都过去了半个小时,怎么还没见到人来,难道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变化?她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害怕他不来?还是害怕他不认她……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把门推开。
那边正大步走来一个精气神都十足的小伙子,二十七八岁,两眼正疑惑地注视着她。她不知道是惊、是喜、是慌乱、是激动,呆在门边,麻木了似的,什么举动也没有,话也说不出来。只感到他那双眼睛她是那么的亲切熟悉。
她一直对方平说,只要她再次见到他,她就一定能认出他。她凭的什么?就是凭的这双眼睛!当时他暴躁发怒,咄咄逼人,射出的两道眼光像刀剑一样锋利。现在他的眼光表现出疑惑和探索,仿佛要射进对方的心里,问清你到底是谁。无论是咄咄震怒还是静心平视,那流盼转顾之间,有一束最本质的光波是她非常熟悉、令她震动、叫她难以忘怀的。这就是三十年前她将一只红壳小笔记本递给参军的小伙子时见到的那样一双眼睛,那样的一束光波!这充满进击力量的眼光从摄入她心房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消失、抹去。三十年后的今天,又是这样的一双眼睛,一种强烈的光波把她带回到苦涩的过去。“偷偷,我可怜的孩子!”她的心在呼喊,灵魂在颤抖,血液在燃烧,泪水像涌泉似的喷出。她激动得竟站立不住,靠着门杵溜着往下滑,几乎要瘫倒在地。
第十一章母亲的辛酸(11)
尤立明快步跨到她跟前,一把扶住了她,“你怎么了,有病?”他搀着她坐到椅子上,“要不要叫服务员来?”
她连忙摇手,表示她很好,没有病。
尤立明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伤心。他看见,她虽没大声嚎啕,那显然是强压着声音,可她胸前的衣襟在剧烈的抖动起伏,表现出她内心翻江倒海的撕裂和人间难以承受的苦痛。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会这么伤心难过,从来没见过人会痛苦到这样的极度。他不敢想象人到了这种时刻,那内心该有着一种怎样的难以承受的创伤。
他仿佛也受到感染,生出恻隐之心,低下头问她:“你就是那位环卫女工?”
丁玉娥瞅他一眼,说不出话,回答他的是更多的眼泪、压抑的哭泣!
“你不要难过,那是我不好。我当时有急事。我不是有意。后来我没有承担责任,是我不对。我错了,向你赔礼道歉。”
他一边说,她一边使劲摇头。他越说,她越哭得厉害。
“请你冷静,不要这样难过,别哭伤了身子。我知道,你为这事吃了好多苦头,差点命都丢了。确实是我不好,有私心,我该死。你撤诉不告我,我打心眼里感激你。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好人,要打要罚,全由你。我现在来了,就在你跟前,你打也好,骂也好,咬我几口也好,我都没有意见,只要你能消气,能高兴开心就行。”
“偷偷,我的儿!”
丁玉娥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哭喊出来。她张开双臂,希望儿子扑进她的怀抱。
尤立明瞪大两眼,吃惊地望着她。“偷偷?哪个是偷偷?你叫哪个?”
“儿呀,我叫的就是你,你的小名叫偷偷,我是躲在张至贤大姐家里偷偷生的你,我就取名叫你偷偷……”
“你胡说!你撒谎!你认错了人!”尤立明顿时变了脸色,暴怒起来。他怎么能接受他是私生子的事实,怎么能面对他是弃儿的真实身份。他从来就以高云高副局长的宠爱骄子,尤卫红尤县长的帅气少爷、尤大公子自居自傲,怎么能接受一个环卫女工的母亲!他圆瞪双眼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好像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一团火,要把他炙烤熔化;是一条鼻涕虫,要黏附在他身上;是一个灾星,靠近她就会大难临头。
“不,不不!”他紧张,痛苦地叫道,“丁师傅,你是好人。你冷静、冷静。你可能受了刺激,脑子混乱。你发烧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瞅瞅?我给你叫车?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有父母,我的亲生父母都在跟前。你千万别认错人,别乱说。我伤了你脑袋,你吃了苦,受了损失,我全部赔偿,全部赔偿……”
丁玉娥痛苦万分地瞅着他,越瞅他越发现他是那么像他的父亲王国生年轻时候的样子,只是他比他父亲要白一些。她越瞅出这些特征,心里越是痛苦。她自恨自悔地叫着:“孩子,你不要走,不要害怕。你不认我,我不怪你。是娘不好,娘对不起你,都是娘的错。那会儿你很小,生下来刚满月,你晓得什么,我可怜的儿!”她又恸哭起来,仿佛又回到那儿子被人抱走的那痛苦不堪的岁月。“我醒来不见了你,我那个急啊,就像有人硬从我身上割去了一块肉,挖走了我的心。我多么舍不得你,想你想得要死。”
“不,你搞错了,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孩子,我的亲骨肉。你不要担心,我不要你认我。我也不会对你爸、你弟、你妹提起你的事。我一直瞒着他们。你还是姓你的尤,还是尤立明。我是老王家,各姓各户,不沾连牵扯。我也不要你叫我妈。你有你的妈,是高云。她是一位很慈祥、很贤惠的好妈妈。我没有别的希望、要求。我瞅见你就心满意足了,瞅见你长大成人,长得这么高高大大,这么有本事、有能力,我就高兴,真正的高兴。我从心里感激高云两口子。他们把你抚养得这么好,培养得这么有出息,我也放心了。”
“不,不不!”尤立明仍在歇斯底里地叫着。
“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要这么叫嚷。我一再表白不要你认我。只要你孝顺你爸你妈就行,你一定要孝敬他们。他们把你带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多么的不容易。儿呀,十月怀胎苦,十年育儿更苦。娘是过来人,晓得这苦楚啊!我还有一句话,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都要说,你以后为人,不要拥权自傲,不要恃财自狂,要善良为事,爱心对人。这是做娘的对你的一点忠劝。听也在你,不听也在你。娘没有别的意思,只愿你成为一个人们喜爱的人,大家敬重的人。我也就满足了。”
“疯了,疯了,我看你是疯了。”尤立明觉得自己也疯了,有一肚子的话,竟不知怎么说。她说不要他认她做娘,可她又口口声声叫他儿,叫得那么自然、深切。真是难以接受,不可容忍。他想骂,骂不出来,想大发雷霆也发作不了。他只觉得头顶覆盖着一块厚重的乌云,驱不散,拨不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憋得他似乎要窒息,气得他要发疯。
高云来了。她和方平早已呆在隔壁房间,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她们全都知道,全听见了。尤立明见了高云,如同在困境中见到了援救他的人,急忙奔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急切地求助似的说:“妈,我是你生的,是你的亲生儿子,对吗?”他多么希望自己亲爱的妈妈,平时对他百依百顺的妈妈,说一个“对”“是”啊!然而高云说出的话更让他惊惧,一下把他从五彩祥云的天空拉坠到坚硬冰凉的实地上。
第十一章母亲的辛酸(12)
“不!小明,你是丁玉娥生的,她是你的亲生母亲!”高云严肃、坚决地说,没有一点含糊,不容置疑。
尤立明瞪大惊慌失措的眼睛:“妈,你是不是气疯了,瞎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