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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沓钱快烧完的时候,朱宝珠听到梁楚低沉的声音缓缓流出:“这个是我奶娘的墓,那天家里失了火……她发现后跑去书房喊我,后来没有逃出来,烧死了。”
梁楚语毕,挪动步伐走向旁边一个土堆,平平静静继续说:“这是一个不满十五的小丫头,我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也是一样,烧死了。”
朱宝珠已经不受控制的浑身打颤,她想起儿时在路边看到被烧死的狗……黑不溜秋,不成形……
“这个是倒夜壶的哑巴大婶,这旁边是她的老伴,府里的车夫,都一样,烧死了。”
朱宝珠已经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她知道,这是四条人命……
梁楚手不停歇的点燃车夫夫妇那份冥币,火烧得特别旺盛,扑哧扑哧的声音响亮的犹如梁府大火那日,红光漫天,扑哧扑哧……
毫无知觉的他昏睡在书房里,最该死的他,最后却死里逃生,赔了父亲一双老腿,一身灼燃病痛,赔了无辜的四条贱命,是的,贱命。他们死得冤枉,却无处伸冤,死了便死了,谁也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伺候多年的主子,连块墓碑都不敢给他们立,只敢每年清明忌日跑来虚伪的赎罪。
梁楚双眸盯着火焰久久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嘴唇喃喃发出声音:
“这里五座坟包,躺着四具冤魂,空着的那坟就是凶手。”
梁楚的声音很低,似极力掩饰这个秘密,不敢扬声,不敢暴露。
但是,朱宝珠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想的太简单了,太天真了。
梁楚和那个美人儿,不仅仅曾经是夫妻关系那般纯粹。
他们,已经牵扯得太多,多得这一辈子都难以洗清。
天仙般心狠手辣的纵火凶手,而梁楚,包庇她,隐瞒事实,分担她的罪恶,这么多年,心甘情愿……
那要多么伟大的决心和勇敢,他为了那个凶手,黑暗且堕落着,心甘情愿……
“而我梁楚,一直昧着良心隐瞒真相,胆小如鼠,根本不敢去揭露。”
“我是帮凶,从娶她进门开始就在错,一直错,步步错,越错越深……”
梁楚已经声难自控,平时供朱宝珠依靠的宽厚双肩在嗖嗖发抖,朱宝珠发不出声音,不知道是该破口大骂他的软弱,还是温柔安慰他要振作。
“我总是想,那次要是被烧死的人是我,该有多好。也省得这般累人的活着,那两年,夜夜噩梦,睡不安稳。”
朱宝珠心里难受至极,总有什么堵在心口无法发泄。她厌恶这个男人暴露的软弱堕落,听到他说恨不得死去,偏偏又恐惧的无法自持,朱宝珠在心底呐喊:你要是死了,我该如何?你就一定要背负那个女人的罪恶,一定要替她承担所有吗!她根本就不值得你去守护……
可是朱宝珠知道,这世上一切爱,都是情难自禁……没有愿意不愿意,是天意,是命……
“我要是能早些遇到你,该有多好。”
这世上情与爱,缘与分,谁能在最好的年华遇上最对的人。
这世上恩与怨,冤与孽,谁能在最对的年华遇上最美的人。
朱宝珠无法回应梁楚的心头殇,她知道梁楚活得痛苦,活得无奈,可是他的无奈和痛苦,不能算在她与他的情意上。她不是那个拖他下地狱的女人,她不是那个能救他脱离苦海的女人。
他的殇,他的爱,他的怨与恨,统统都与她朱宝珠无关。
她除了是他的妻子,什么都不是。
要如何去和这样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他是个骗子,骗她坠入怀抱,从此必须跟他一起沉浮。
她 佩服他爱护一个人的胆量,这样的勇敢,她还无法做到,她还没有万劫不复。
“梁楚……”她低低呼喊,哑哑的声音,像哭。
梁楚抬头去看她。
只看到她慢慢远去的背影,素淡的衣纹在风里荡漾,渐行渐远。
朱宝珠魂不守舍摸回城郊,穿过可怜的难民群,一些老弱妇孺拉着她的衣角哀求女菩萨好心女菩萨给点吃的吧,朱宝珠心里讥讽,女菩萨,女菩萨可不懂人间疾苦,女菩萨可不知人间情爱,女菩萨不愁美丑,女菩萨不愁嫁,女菩萨不愁丈夫心里有没有她,是不是只有她,女菩萨哪会这么落魄……
朱宝珠摘下玉臂上的一对银镯子,随意丢给它人,没精打采道:“去乡下农家换些吃的,能换好多……”
“多谢女菩萨,菩萨心肠的好人啊……”
那些人叩谢,女菩萨早就飘飘然走远了。
直直穿进城门,女菩萨一时真不知道上哪儿去,想一个人静静,静静地,想清楚。
哭过以后才可以笑,而她昨夜流干了眼泪,现在,哭不出来了,要如何笑?
毫无目的地游荡在城里,日上三竿也不知,腹中明明空虚却不晓得饥饿。
梁楚找到朱宝珠时,她正独自站在一条河边,摇摇坠坠,随时都可能掉下去,一命呜呼。
梁楚吓得心提到嗓子眼,大呼一声宝珠便扑过去将她拽开,歇斯底里道:“你想死吗?”他真的有点糊涂了,宝珠为何要如此,她可以鄙夷他,唾弃他,但是不该这样作践自己,不该这样伤害自己。
朱宝珠被吼醒来,怔怔仰脸望着一脸焦急的梁楚,一字一句道:“梁楚,我想回家。”
梁楚忙不迭地点头,边答着带你回家边将朱宝珠背起来,还是那样沉的女子,他却一辈子不想放下来。沉甸甸的压力,叫他无尽安心。
背上的朱宝珠不做挣扎,任由他背着自己缓缓前行,不顾路人的指指点点,朱宝珠暗嘲,她想回的家,不是梁家啊。
可叹,远嫁出去的女子,只有这么一个家可回。
梁楚一路背着朱宝珠进了梁府,引来下人们担心的问候,各个还以为夫人出了什么意外。
玉容得了消息,立即随一男子急急前来相迎。
伏在梁楚背上的朱宝珠看到那男子,厉声道:“让我下来。”
梁楚哪敢多说,赶紧放开她。
朱宝珠落地站稳,三两步朝着那男子疾驰而去,一声三哥,唤得满是酸涩。
朱远乔哪里晓得与亲妹久别重逢,妹妹却是未语泪先流,那一声三哥,叫得他好心焦。
这个妹妹,岂是会轻易落泪的女儿。
“宝珠,你一见三哥便哭,这叫三哥如何骂你训你?三哥可是带着满肚子唠叨要对付你,你这一嫁,把爹娘都给折腾病了,你说你该不该骂?”朱远乔是朱家唯一的文人秀才,面相斯斯文文,身形算得上结实,个子却不如梁楚这样的北方男子高大,只是那一双眼睛却犹如市侩商人的狡黠,一眼瞧去,便是个聪明且见过不少世面的人。
朱宝珠听罢果真是不敢哭了,急切追问:“爹娘都病了?那你还出来做何,你何不在家里照料他们,是我不孝,我是……”
朱远乔见她神色异样,拍拍手叹气道:“宝珠,爹娘让我来看你过得好不好,你过得好,他们就好,明白吗?”
朱宝珠闻言眼泪一下落下来,软软靠近朱远乔的肩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含糊不清大声告诉朱远乔:“我过得……很好……很好啊……很好很好……”
这一天来临之前,她真的过得很好很好很好啊……
离家大半年,只有这一天过得很不好,所以对比一下,她朱宝珠,真得过得很好很好。
三哥若是早一日来,宝珠一定对你笑个够。
伤过了,哭过了,朱宝珠累了,午膳还没开始,朱宝珠便回房沉入梦乡。
开饭时桌上只有梁太爷,梁楚和朱远乔三人。
朱远乔不用问也知道妹妹跟妹夫吵架了,而且吵得很厉害。
对着一桌子好酒菜,朱远乔和梁楚都没什么胃口。 〃
两个男人闷闷的喝了几杯酒,梁太爷打圆场:“小舅子远道而来一定十分辛苦,势必要在梁府多留些时日,小舅子有何地想看想瞧尽管找小儿带路,安水很多地儿的景致不错。言章啊,你傻愣着干什么,你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最多话说了,别怠慢了客人。”
梁楚只好勉强挤出笑容举杯敬朱远乔:“我敬三哥一杯,路途遥远,辛苦了。”
朱远乔客气地接受,拿起筷子开始吃菜,过后才道:“我这妹妹虽从小不愁吃穿,但受的苦也挺多的,我想妹夫你也应该知道些。”
“恩,是我对不起她。”
“不,夫妻相处磕磕碰碰也是正常,不要说对不起,你应该说以后好好善待她,这就行了。”
梁楚忙应声:“三哥放心,梁楚一定不会再让她伤心。”
朱远乔叹息:“我是不知道你们为何吵架,还闹得这么凶。不过你也不要一味的内疚自责,说实话我这妹妹其实挺霸道,跟我娘一样,容不了自己男人身边有第二个女人。但是,她不会强求你,对不?”朱远乔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妹妹会哭的那么厉害一定是和第二个女人有关,那个女人还是妹夫的心头肉,所以是她的心尖刺。朱远乔深觉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也没有怪罪梁楚的意思,只是梁楚和妹妹要走下去,必须有一个人妥协,而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妹妹。朱远乔深信,如果梁楚让第二个女人进门,这妹妹一定会再来一次休书走人,说她是倔了还是傻,总之,朱家的女人其实挺磨人的,却偏偏有他们自己的坚持和主意。
朱远乔住了下来,码头还有一船货等着运回南乡,朱远乔不能久住。
梁楚还是头回见到出外跑生意的秀才,隐隐有几分赞赏,偏偏两人总是话不投机,渐渐便懒得少了。
梁楚心思重,短短几日消瘦了几分。
朱宝珠自打三哥来后倒也坚强起来,人前恢复成往日那般逢人微笑,夜深人静后,便被子一蒙,对梁楚不理不睬。
梁楚没说一句甜言蜜语哄她,那样太自私。
朱远乔住了五日,不得不走了。
梁楚心里松口气。
朱宝珠却央着三哥请求:“带我一起回乡可好?三哥。”
梁楚腾地一下,再也坐不住了。
26 下江而去
“宝珠!”
梁楚不可置信地对着朱宝珠,心头急躁,双手情不自禁紧紧拽住朱宝珠的肩膀,亦不顾旁边还有下人在。
管家心里叹息,一个眼色便将下人全带走了。
朱宝珠挣动,梁楚力气却大,朱宝珠根本挣不开。
这些日面上装作再悠闲,心里却是极累,仔细去看便会发现朱宝珠面容憔悴了许多,肤质偏蜡黄,双眸疲乏无神。哪儿有曾经的风采模样。
梁楚心里钝痛,力道不由微微松懈,愧疚极了。朱宝珠就算每日操劳生意也不见她这般憔悴过,每日和厌恶的举人一家共处一室也不曾疲惫过,可如今,就因为他梁楚,朱宝珠多年筑起的坚强,已然被破得罅隙盘根。
梁楚很想让这样累的朱宝珠停下来好好休息,却知道那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治好的心病。朱宝珠要走,他怎么舍得。若是走了……梁楚无法想象少了她后的冰冷,会何其彻骨。
“宝珠…你不能走…”梁楚哀求悲伤的语气穿进朱宝珠的心里,狠狠一抽。梁楚不顾朱远乔的存在,伸手紧紧抱住朱宝珠。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香味,明明是可以重拾的幸福。
梁楚伏在朱宝珠耳边喃喃轻语:“你给我些时间……我一定给你答案。宝珠你要相信我,我如今对她早就没了爱,只有恨。那场大火没有人知道是凶杀,全城人都以为是意外,我只是恨透了她,由着她去,以后是死是活全靠她自己的造化,宝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搭理她,你不要走好不好?”
朱宝珠轻轻推开他,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痛楚的脸色:“梁楚,你是我自愿相嫁的男人,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弃你而去。只是一辈子这么长,要相敬如冰,还是恩爱和睦,总得要个活法。梁楚,你想要哪种活法?”她灼灼的盯着他的眼睛,一丝空隙都不漏掉,她要瞧个清清楚楚,这个男人的心底到底要什么。苟且偷生行尸走肉勉强走完一生,那样的人,她不敢要。她年轻,有梦想有奢望,更不想将来自己有了儿女,却被笼罩在无影随行的阴暗里。她幻想过太多将来,譬如多生几个孩子,要培育一个行商,一个行文,生的丫头们要教会她们坚强。要购置一个靠山靠水的雅致庄园,每逢炎热酷暑便去小住游玩,还要办几十亩良田培植南方的蔬果,这样即便嘴馋家乡的菜肴,也不用再伤怀。她甚至想过自己出一次海,带着梁楚和孩子感受天下最宽广的情怀。
没错,那些全是心里的臆想,也许是奢望,但她还是满怀温暖,抱着最真挚的心期待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