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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家馄饨面摊前,品妤还在想着司行风应该进对面宾客如云二层酒楼,而不是在这馄饨面摊前吃碗馄饨。
司行风揭下黑纱斗篷,品妤微愕地盯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何以他好端端地又易了容?
这张脸与在平阳坡时正气凛然的脸完全不同,与其原本的样子更加不同,但却同样俊美非凡,只是皮肤略黑一些,没有他原本的皮肤白皙,嘴唇也不显得像以前那么红润,似乎厚实了一些,眉毛更浓了一些,配上他现下的一身装扮,少了以往的文弱气息,却多了一分狂野难驯的味道。
“你要不要来一碗?”司行风见她发怔地望着自己,不禁伸手在她的眼前招了招。
“哦,不用了,我在苏园吃了早膳出来的。”她回过神,万分尴尬,眼睛不停地往别处看。
“是吗?一用完早膳就出来逛市集,可真是早,我以为你会等到午膳过后。”他冲着老板招了招手,“老板,来两大碗馄饨面。”他一碗,关群一碗。
关群坐在隔壁桌,四处张望,不知在欣赏街边什么风景。
品妤脸有些微热,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司行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将脸上那张脸皮撕了下来,扔给了关群,然后又对她说:“这下可习惯了么?”
品妤瞧着他恢复原本的样子,就像是民间变脸的戏法一样,不禁莞尔。
未久,两碗馄饨面上桌,这时,隔壁桌又来了两个头发衣服一团糟的男人。两个人刚坐下就唉声叹气。
一人道:“还好我跑得快,不然这小命就没了。”
另一符合:“是啊是啊,昨夜里幸亏没喝多。
“唉,真是搞不懂,这么多年,怎么就突然失火了。只要一想到我的银票和衣服钱被烧为灰烬,就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不然哪还要穿这种破衣服,坐在这里吃这种东西。”
“兄台,钱财乃生外之物,有钱没命享都是屁。你看那老鸨子李妈妈,穿金戴银,赚得全是姑娘少爷们的血汗钱,这京城内比她有钱的能有几个?你看她,钱多的下场就是被火烧死了吧。”
“是啊。昨夜,我还听过夜的姑娘说是最近这李妈妈也不知撞了什么歪风,一把年纪了,居然有男人花大把银子上门点名买她过夜,还连买了几夜。哈哈哈——”
“哎,兄台你错了,好歹人家李妈妈年轻时候也是花魁啊。哈哈哈,不过这年头啊,人心里想什么谁知道,有些人就是好这口子。人家李妈妈乐意,有钱又能爽,不出山接客那是白痴。”
“唉,只可惜,这银子装进口袋里还没有焐热,就被烧成了炭。”
“是啊,是啊,有钱没命享,谈个屁啊。所以说啊,我们那点破钱,就当是挡灾咯。面来了,赶紧吃,大半夜的就跑出来,到现在连顿饭都没吃上。”
……
品妤望着隔壁桌的两个男人,然后又看向坐在对面的司行风的面部表情,他一直在听身后两人说什么。从两人开始说撷香阁失火开始,淡淡的笑意就一直在他的嘴角浮现着,这是一种发自内心冷漠而残酷的笑容。
直到那两个人吃完了馄饨面离开,司行风这才回首问关群,“关群,约了什么时辰看布料?”
关群道:“约了辰时三刻。”
“走,去绸庄看看。”司行风起身,率先离开。
品妤付了钱,跟着离开。
第三十五章
……》
海德绸庄在京都有很多分号,而司行风要去的这一间,是京都最大的一间。
店内,有好几个客人在挑选绸缎,准备做下一季的衣衫。
司行风立在店外远远的地方,并不急着进店,时不时拿起街口商贩的东西翻看。这样转悠了很久,直到关群在他的耳朵轻轻道了一句:“来了。”
品妤顺着关群的视线看向绸庄门口,落下一顶轿子,轿子里走出一位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莲步轻移,缓缓步入店中。
司行风放下手中的小玩艺,转身对品妤道:“去挑些布,做两件新衣裳。”
品妤垂下头,道:“奴婢的衣服够穿了”
“那就一天一件。”司行风冷冰冰丢下一句,径自走进绸庄。
关群便道:“去挑吧,哪个姑娘家不喜欢多些漂亮的衣裳。”
品妤叹了一口,抿紧嘴唇,跟着关群一同进了店。就在刚迈进店门的一刹,她看见离了几步远的地方,司行风弯下腰替方才那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捡起了丝帕,道了一声:“姑娘,你的帕子。”
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就好像三月里的春风一样,吹拂在人的脸上,又暖又柔,还有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动听得似要溶化每个女人的心。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声音,是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也许他会这样笑这样说,但至少对象绝不是她。
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若是纯心想勾引一个女人,只需淡淡的一个微笑,便能将那个女的三魂七魄勾去一半。
粉衣少女含羞接过帕子,欠身谢过,一双明眸虽故意看向别处,但依然会用余光偷偷瞥向他的身影,当撞见他又露以迷人的微笑,便心花怒放的以帕遮面,佯装开始挑选绸缎布匹。
品妤看着两人眉目传情,突然之间,觉得喉咙里犹若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不上不下,十分难受。她将视线收回,低头开始看色彩艳丽的布匹。其实她根本无意做什么新衣裳,只不过他已经开口命令,至少应该挑一两块布吧。她将手很随意地放在一旁一块墨绿色绣暗花的布匹上,心不在焉地摸着。
“燕儿,你说什么颜色比较配我?今天我不想挑粉色黄色什么的……”那位粉衣少女突然开口,甜美的嗓音又软又嗲,直甜到人心里。
这问话听似是对其婢女说,到不如说是说给司行风听。
紧接着,便听司行风轻咳了两声,对掌柜的道:“泰叔,前一阵子从青龙国进的一批布料在哪?”
泰叔回道:“那,就在对面,那个姑娘手下压着的就是,最好的一批货。”
粉衣少女听闻,立即走了过去。
品妤方要缩回手,另一只纤纤玉手又搭在了上面,“掌柜的,这段布我全要了。”声音清脆悦耳,是那个粉衣少女。
品妤下意识地缩回手,抬眸看向这位粉少女,她也正看着她。
出于礼貌,品妤微微颌首。
而粉衣少女并未回礼,则是微微扬了扬尖细漂亮的下颌,瞥了她一眼,便转向掌柜的又道:“掌柜的,麻烦将这段布送到城西许府。”
买完布料,粉衣少女经过司行风面前的时候,微顿了一下,星眸流转,若有意味的冲着他挑了下眼眉。
司行风唇角轻扬,勾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丝帕半遮面,粉衣少女留恋地看了他又看,这才依依不舍地钻进了轿子。
直至轿子远去,再不见那个粉衣少女贪恋的视线,印在司行风唇角处的那一抹温柔的浅笑立即幻化成一丝冰寒的冷笑。
他转过身,看到品妤愣在另一卷布匹面前一动不动,便道:“看中了吗?”
品妤回过神,他已站立在她的身前,离得很近,她惊慌地收回视线,道:“没有,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三个字尚未说完,便被司行风断了话。
司行风扯开一旁一段水蓝色的布匹往她的肩上一担,“等你四十岁以后,再考虑穿墨绿色,”随即转身对泰叔说,“泰叔,这个颜色给我送去苏园。”
扯下她肩头的布,他便迈出了绸庄。
关群快步跟上。
品妤摸着那水蓝色的面料,想起他方才的话,不禁哑然。
四十岁?她现下才二十岁,都不知自己适合什么颜色的衣服,哪会想到四十岁那么久远的事。
等她四十岁的时候,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快是半甘年纪,不知是否还会现在这样气宇轩昂,也许是个畜着山羊胡子的糟老头,又或许是个挺着大腹便便的胖老头。想至此,她忍不住嗤笑出声,只是下一刻,她的眉头又轻轻皱了皱,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那个时候,她还会留在他的身边吗?或许她不堪他的冷言冷语,又或不堪他的时常刁难,早早归西。又或许,他终于厌倦了折磨她,赶她离开……
离开……好像她已经有很久的日子没有想过这两个字,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她每日都会盘算着还有多久,将要离开这个牢笼。也许是平远侯府安乐的日子,让她渐渐产生了一种惰性了吧。她终究还是有一天要离开那里的,只不过这一天究竟是何时,现下不得而知而已,又何必想这么多。最近,她想得东西太多了,连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心里头就像是藏着一团乱了的线一样,怎么理,也理不出线头。
突然,店外一声叫唤:“品姑娘,该走了。”是关群。
她回过神,应是侯爷见她没有跟上,不耐烦了,所以让关群叫她了。
她又摸了摸手中水蓝色的绸缎,真是块上好的绸缎,用在她这个奴婢的身上,不知是否有些浪费。莞尔,她叹了一口气,放下华绸,走出了绸庄。
刚用完午膳,这全京都最有名的裁缝云娘便到了。据说她做的衣裙独一无二,保证整个京都找不出两件同样款式的衣裙,许多官家小姐或是名门贵妇都争相求其缝制一件衣裳,甚至宫中最受宠的凤妃娘娘的衣裙都是出自其手。
品妤像具木偶一样伸缩着手臂,心里头又开始莫名的乱了起来,有些事情她想弄明白,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反而是越来越乱了。就像是现下,这位云娘却放下繁忙的生意不接,却跑来替她这个外乡的下人量身。若是司行风想让她受宠若惊,“宠”到不觉得,“惊”到是真的惊了。
云娘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便道:“前年时候我随我家相公回乡祭主,不幸遇上劫匪,若不是苏公子搭救,我们夫妇二人早已成了一缕亡魂。所以,只要苏公子开口,无论在天涯海角,只要用得着我们夫妇的,便当竭力所能。”
一开始,品妤听到苏园内所有人都称司行风为苏公子,而非司公子,有些意外,后来转念,在异乡隐姓埋名是常事。所以云娘称他苏公子,品妤并没有太多惊讶。
“哦,谢谢。”她颌首谢过。原来又是被他所救之人。
云娘继续道:“除了前年为了感谢苏公子,我替他做过一套衣衫,姑娘是第一个让苏公子主动开口请云娘做衣衫的人。”
品妤微微一怔。
云娘又道:“想来姑娘一定是苏公子的心上人了。”
品妤晦涩地一笑,连忙道:“不是,我只是他府上的丫环而已。”
这下轮着云娘怔住了,未久,便听她扑哧一声笑了开来,“姑娘的皮肤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配上这个颜色的衣裙,会十分漂亮。我云娘别的不敢说,但这论做衣服,我敢保证姑娘你穿上我做的衣服之后,比那宫中的娘娘还要美。”
品妤浅浅地笑了笑,比宫中的娘娘还要美?若是这话被王上西陵川听到了,他一定会挑着眉毛对她说:“嗯,美在很提神。”
云娘量好了尺寸,临行前又道:“姑娘你且放心,云娘这几日什么事都不做,连夜也会将姑娘的衣裙赶出来。”
“多谢云娘。”品妤欠了欠身,然后送云娘出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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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正如云娘所承诺,衣裙做好了。
“还好赶得急,今日刚好能派上用场。”在云娘的催促下,品妤才换上了新衣,对着铜镜一照,果真,云娘的话不假,她这张平凡的脸,配上这飘逸如仙的衣裙,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日里要美了至少三分,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沉静之美。
他很会挑颜色,这水蓝色真的很配她。对衣着从不讲究的她,都忍不住对着镜子多照了一会儿。
云娘要走了,她便要脱下新衣,送云娘出门。
云娘佯装生气地说:“姑娘这是在嫌弃我云娘做的衣裳不漂亮吗?你可知道城西许家的千金派人日日上门求我为她做新衣,都被我推了。姑娘要是现下脱了这新衣,那以后就是苏公子出面,也别想再让云娘缝一个袖子。”
品妤只好说:“我只是怕这么好看的衣裙一下子便弄脏了。”
“衣服就是给人穿的,怕穿脏,那还用穿什么衣服?好了,穿着,待会让苏公子瞧瞧我的手艺。我得走了。”
“我送你。”
品妤送云娘出门,经过曲廊,却意外的见着了前几日在海德绸庄见到的那位粉衣少女。
那位粉衣少女一看到云娘便激动地叫了起来:“云娘,我的衣裳……”
云娘一见她便笑道:“不好意思啊许小姐,你的衣裳我一定尽快为你赶做出来。我还有事急着回店里,先走了。”
云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