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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儿从喉管里弥漫开来,好像只要一张嘴,就会吐出一口血来。
她攥紧了拳头,用尽所有力气克制住自己,没有开口叫他的名字,一个人慢慢地,慢慢地退出了那间屋子。
她把卡上所有的钱取了出来,一个人去了最贵的自助餐厅。
坐在靠窗的位置是,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她把手放在肚子上,轻声说,这是你的最后一顿饭了。
这顿饭她吃得很慢,光洁明亮的脸上带着一种残酷的笑容,像在进行着某种仪式般吃完了这顿丰盛的宴席。
伤心吗?倒也没什么感觉,好像身体里原本陈放着心脏的那个地方变得木木的,不会痛了。
还有什么尽管朝我来吧,她大口大口地吞食着美味的食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悲伤已经无迹可寻了,屈辱带来的颤抖也慢慢平息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然后,她拿出手机,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下翻,终于停在了“烧饼熏”那里。
轻轻地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之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对着电话那端已经睽违了放佛一个世纪的人说:“落薰,我想找你借点儿钱。”
'3'他不是我理想中的那个人,他是比我的理想更美好千百倍的存在。
在玛旁雍错的那个清晨,我是第一个醒来的,因为满心都惦记着要去湖边拍黑颈鹤,一晚上我都睡得不踏实。
当然,这其中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但是我不想承认。
醒来之后我很迅速地穿着衣服,动作有点儿大惊醒了临床的陆知遥,他定了定神,看了我三秒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我说:“你等等,给你个东西。”
他边说边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条黑糊糊的抓绒裤丢给我:“多穿点儿,湖边冷。”
那一瞬间我呆住了,我差点儿脱口而出问他:你是不是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可是忍了忍,我终究什么都没说,很听话地又穿上一件外套,再回头陆知遥已经整装待发,睡在对面的一尘在杯子里打了个滚儿,嘟嘟嚷嚷含糊不清地说:‘冷死了……不想起来……你们去吧……’
而阿亮,他居然抢在我们前面已经出去了!牛人!
我跟着陆知遥保持着两米以内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其实一走出门我就想跟他说谢谢了,真的很冷,尤其是膝盖,简直冷得疼。
他拿着单反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说真的,在那样的场景下,他的背影特别帅。
我的声音很突兀地打破了这个清晨的宁静:‘我有很严重的恐高症。’
他回购头来看着我,表情有点儿疑惑。
看样子他是真的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我只好鼓起勇气提醒他:‘昨天在盘山公路上,我不是故意要尖叫的……我恐高……’
他这才反应过来,明白我实在委婉地向他道歉,于是笑了笑,走过来牵着我的手继续往湖边走,我鼻子一酸,又开始犯矫情了。
我们在藏区一路走来见到路边有很多野狗,霍尔也不例外,有一条黑色夹黄色的野狗跟着我们走了好远好远,陆知遥蹲下去跟它玩了一会儿,不知怎的,我心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在流淌。
他去湖边拍黑颈鹤的时候,我站在沼泽边等他,因为怕不安全所以没敢乱动,那条狗就在我身边傻傻地陪着我。直到他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羽毛,笑着对我说:“捡给你的。”
太阳从他身后的山上升起来,逆光中他的每一根头发都沐浴着光芒。
我觉得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朝阳。
离开霍尔的时候,陆知遥坐上了副驾驶座的位置,把我打发到后座去了,虽然他没有说明原因,而是用“我视力最好坐在前面看见动物可以通知你们”这个理由打发了我们,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不想我再影响司机了。
我有点儿忧伤,坐在我左边的一尘剥开一颗快融化了的巧克力给我:“吃不吃?”
我领情地接过来,又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多巧克力啊?”
一尘刚想告诉我是为了补充体力,结果前排的陆知遥又贱兮兮地嘲笑我说:‘这你都不知道啊,当年红军长征的时候就是吃的巧克力啊。’
我刚想说“不是吃草根和皮带吗”,立马,我就反应过来了。
这个混蛋,他又拐着弯儿讽刺我!
从霍尔去扎达,在陆知遥的提醒下,我们看到了成群结队的藏野驴,它们的屁股长得像一颗桃心,还有藏羚羊群,公的头上有威风凛凛的、累死竖琴状的角,就像无数次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那样。
我差点儿又激动得叫出来了,陆知遥当机立断地指着我说:“你的衣服颜色太鲜艳,别下去,我们下去拍。”
我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户上,看着他们蹑手蹑脚慢慢挪着,希望能够离羊群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司机悠然地抽着烟跟我说:“以前藏羚羊的警觉性没这么高,看到人也不躲,后来被猎杀得太厉害了,现在远远地看到人就跑,唉……”
想起曾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那些血淋淋的场面。我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儿。
陆知遥有句话说得很对,地球不光是人类的。
广阔的荒原上耸立着的偶是壮阔的大山,因为富含各种各样的矿物资源,所以每座山的颜色看起来都有些不同,枣红的、青绿的,甚至还有浅紫色。
不知不觉车就开到了扎达,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那么奇异的景象,那些……说山也不恰当,可是如果不叫山,应该叫什么?
拐弯的地方有大型的推土车和卡车在修路,我们只好停下来等一等。
陆知遥这个没有导游证的完美导游再次解答了我的困惑:这是土林,由远古大湖湖盆和河床历经千万年地质变迁而成,风化了几千年了。
他说完这句话,安静了一整天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走到一旁去接电话,皱着眉好像有什么事情很为难的样子。
我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我生命中的陌生人。
他不是我理想中的那个人,他是比我的理想更美好千百倍的存在。
关于他的过去和未来,我一无所知,我们最初的想法不过就是结伴一起走一段路而已,可是这样风餐露宿的朝夕相处,有些东西已经渐渐发生了改变。
但直到这个时候,我还在侥幸地想,也许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这样的感情,我经历过一次之后就比任何人都明白,心太累了。
在车上那些冗长而乏味的时刻,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的后脑勺,有时候我想开口问他,你是不是越来越讨厌我了?
对他,我一点点把握都没有。
如果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哪怕就一点点,我也会有勇气去争取。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分辨,生怕也许我以为的表示,也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这样的自己,显得那么渺小而力不从心。
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往往高估了自己的理智和对局面的掌控能力。
只要还残存着些许理智,我就无所畏惧。
我以为爱情就是一场瘟疫,而林逸舟的死使我有了对抗这种瘟疫的免疫力,于是我以为这种瘟疫再也无法置我于死地。
似乎就在一夜之间,许至君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将被彻底改变。
从那次他对他妈妈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家里的气氛就总是有点儿怪怪的,面对着整天只有两个人的饭桌,许至君也开始尽量找理由不回去吃饭了。
但其实在外面也没意思,偶尔他一个人开着车在郊区狂飙的时候,脑袋里总会冒出程落薰从公寓里搬走时的情景。他总记得自己问她:如果那天死的那个人是我,你会不会也这么难过?
他更记得,她还没有回答,自己就先替她说了:我想,你不会。
因为活着,所以要承担这一切,就像一个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解开的诅咒,封闭了他所有快乐、开心、愉悦的情绪,剩下的除了烦恼就是郁闷。
而这些话,他不知道可以跟谁说。
还有罗素然的孩子……康婕她们说过,叫浅浅。无论多不想承认,那的确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最匪夷所思的就是和唐熙订婚!亏她们想得出来!
跟唐熙在一起的时候,他曾不经意地提起过这件事,希望唐熙能跟他保持一致的立场,不要被他妈妈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蛊惑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唐熙竟一点儿也不觉得那些想法很荒诞。
恰恰相反,唐熙不仅不反对,甚至有点儿赞同的意思。
她的笑容总显得不够真实,总隔着一层薄薄的雾,带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意味:“陈阿姨做这个决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没跟你说得太清楚,也许是有顾虑,也许……”
也许个屁!
许至君一想起唐熙说的那些话,心里就有股无名怒火在燃烧。
以往他总是竭力克制自己的某些情绪,可这阵子他觉得自己就像被逼到了悬崖边的野兽,再不回头反抗,就只能任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在许至君极力逃避着回家这件事的同时,唐熙却成了他妈妈生活中最亲近的人。
她暂时将自己的生活丢到一边,将所有爱好丢到一边,专心致志地陪着陈阿姨。一起去超市买蔬菜水果,一起在家里动手做饭,一起去医院拿体检报告。
这一切都是背着许至君进行的,眼看着陈阿姨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唐熙心里也越发着急了。
“阿姨,您还是跟小君说了吧……”
陈阿姨抿着嘴唇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她说:“等最坏的结果出来了再说吧。”
唐熙无力地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凝重的中年女子,踌躇满志的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人生中有那么多事不是你付出了努力,就一定可以改变的。
终于,她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开口了:“阿姨,有件事我一直没跟您说,怕影响您的病情。但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了。”
陈阿姨脸上立刻浮起又惊又怕的表情,顿了顿,唐熙接着说:“小君跟程落薰并不像您以为的,断得那么干净。您生日前两天,小君接到一个电话,听说那个女孩子在拉萨病倒了,他二话不说就飞去看她……当天去当天就回来了,我们就是从那之后在一起的……”
陈阿姨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拿着筷子的手都有点儿发抖了:“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这件事?我要是知道,一定不会让他去的!都分手这么久了,还藕断丝连的,像话吗?”
说着说着,陈阿姨简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了。
唐熙也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比她预期的要难收场,一时之间她也只会说些“阿姨,我没告诉您就是不想您生气,身体要紧”之类苍白无力的话。
客厅里只有钟声滴答滴答地响着,放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等待着一场暴风骤雨的洗礼。
“是时候跟他好好儿谈谈了。”
这是陈阿姨那天晚上在饭桌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夜晚的江边,人还是那么多,风筝也还是飞得那么高。
许至君停下车,靠在车边点了支烟,默默地看着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人,想起的是曾经的某个夏夜,自己和程落薰在这里背靠背坐了一个通宵。
那天,天亮得很快,什么都还来不及回味,一切就已经成为过去。
风筝飞得再高,许至君忽然很想给那个身在阿里的人打个电话,但也只是想想,并没有付诸行动。
程落薰,你根本不明白,属于我的那根线还在你的手里紧紧地握着。
可是,很快很快,那条线就要断了。
自从那晚尴尬的场面之后,康婕又有将近一个礼拜的时候没有见到萧航,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情,承受起来似乎也就没那么难受了。周末的时候康婕还是像往常一样背着几本书去学校上课,专心地把老师讲的重点画出来,再在旁边画上一个五角星作为标记。
只是偶尔抬起头看见窗外刺眼的太阳时,她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思绪便会不由自主地飘起来,想起那些她并不太愿意记得的事情。
前排的眼镜妹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她:“好久没见你男朋友啦,吵架了?”
是时候撇清那层原本就子虚乌有的关系了,虽然根本不用对眼镜妹这样的萍水之交做什么交代,可是康婕还是微笑着说:“他从来都不是我的男朋友呢。”
面对眼镜妹有些诧异又有些怀疑的眼神,她低下头继续在白纸上乱画一通。
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