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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熙暗自思考这三年的时间。镇宇最开始把他带来的那天凌晨就提到过三年,他说弟弟三年前起不再开口说话。熙媛也说起过三年,她说善宇三年前进过精神病院。现在镇宇又说到了三年,说善宇从三年前就得了病。
三年前,一千多天的时间以前,到底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呢?那个时候他还不到十九岁,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发疯,身患重病,身体滚烫得像团火……而且还自我封闭,把自己隐藏在沉默之中呢?
但是,容熙再怎么纳闷,也不能直接问镇宇“你弟弟为什么进了精神病院”?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容别人侵犯的圣域,或者说是一踏上就会“砰”一声爆炸的雷区,容熙自己就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她深深明白其中的道理。
容熙离开了卧室,去找医生询问今后的注意事项,善宇狭窄的小屋里只剩下躺着人事不醒的善宇,还有镇宇两个人了。
镇宇蜷缩着身子,在躺着的弟弟身旁坐下,默默地看着昏睡的弟弟的脸庞。可能是降了温的缘故,善宇的脸色又回复了往日的光彩。在镇宇的眼中,善宇垂着长长的睫毛,闭着眼睛,这张面孔真是非常平和,而且不知怎的,平和得有些陌生。
在镇宇的记忆中,善宇是个异类,他总是认为他们自己宽敞豪华的家是监狱,梦想从那里逃走。镇宇无法了解小自己六岁的弟弟到底是怎么想的。三年前的“那件事”夺走了善宇的声音之后,镇宇对弟弟就彻底地无能为力了,如同他们的母亲一样。
“嗯嗯……”
不知道是不是鬼压身了,善宇全身满是汗水,他翻了个身,嘴里发出了呻吟的声音。只有在失去意识的这一瞬间,善宇才无法隐藏自己的嗓音。这也真是有讽刺意味,倘若善宇醒过来的话,是不是连呻吟的声音都要写在记事本上呢?不知道,这孩子是个无法用常理推测的怪胎。
呻吟声过后,善宇接着小声呼唤着谁的名字。
“……银彩啊,……不可以!”
听到这个声音,镇宇的表情凝住了,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听到弟弟的声音,隔得太久了,以至于镇宇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在这种情况下听到了弟弟的声音,镇宇应该感到幸运,还是生气?直到现在善宇连做梦都还在喊着这个名字。
衣架上挂着的生理盐水瓶里流出了一滴滴的药液,它至少可以帮助善宇退烧。可是善宇心里面的火焰又怎么能浇灭呢?
容熙从医生那里接过了善宇的药,镇宇拜托她帮忙照顾弟弟,说着说着,镇宇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卧室门口堆放的购物袋上,容熙顺着镇宇的视线看过去,明白了镇宇正盯着那些购物袋,顿时,容熙变得满脸通红。
“那个,今天我见到了熙媛,我们一起去试订婚礼服来着……然后顺便就……”
“就是那段时间害得你弟弟得了重感冒”,容熙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但是,镇宇的回答与容熙的负罪感毫无关联,他很高兴地回答:“不错啊,这样你就不会穿着牛仔裤参加我们的订婚典礼了。”
听到这话,容熙扑哧一声笑了,真是夫唱妇随啊,白天熙媛说过的话,现在镇宇又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有意思。
镇宇和熙媛要订婚了。
容熙知道这意味着自己长久以来的爱恋的终结,以后每次再见到镇宇的时候,都可以不心跳,可以不心痛了。因为可以不心痛,所以心也就更加痛。事到如今,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自己爱的镇宇和自己爱的熙媛将永远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而我就要作为“朋友”注视着他们二人,也许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为止。
容熙一边希望镇宇没有注意到自己心跳加快,一边很真诚地问镇宇:“你们会幸福吗?我是说永远幸福。”
镇宇也诚恳地回答:
“会幸福,当然。”
咚咚咚咚咚……啷啷啷啷啷啷啷……咚咚咚……
咕嘟咕嘟……吱……
听到案板上传来的轻快刀声,还有什么东西从小锅里溢出来了的嘈杂声,善宇睁开了眼睛。在恢复意识的最初几秒,善宇还没有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不是东京公寓里自己一个人迎接清晨到来的那个有柔软的床垫、音响视频一应俱全的整洁房间,也不是汉城宽敞豪华、按照母亲心意进行过高档装修的家里自己那个空闲太久以致冷清非常的房间。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善宇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身体里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没有,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坐了起来,这样才得以环顾自己一直躺着的小房间。这个房间里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漫画书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有人用手指轻轻碰一下书角,说不定自己就会一声不响地被谋杀了,真是恐怖。
善宇愣愣地看着这个房间,门口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哎哟,醒过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善宇才记起来自己怎么会躺在这个都难以称为房间的仓库里。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托着摆了几种食物的盘子站在门口,她是哥哥的异性朋友,个子小小,拳头毒辣,高度近视。
“如果点滴打完了,就拔了针头喝点粥吧!医生说你营养不良,再加上重感冒才会这样的,好好吃饭多休息就没事了。”
说着说着,容熙在放下的盘子里摆上了病人吃的粥、煎鸡蛋、蔬菜沙拉。善宇有些不满地望着这顿丰盛的晚餐。容熙想到善宇营养不良,特意做了这些饭菜,善宇理应感谢,不过坦白说,饭菜整体上比较可疑。
热气腾腾的粥里轻轻地泛着一股糊味,颜色也很古怪,粥本来应该像雪一样洁白,可容熙让善宇喝的粥却是罕见的灰色,就像搅拌过的水泥。煎鸡蛋的蛋黄也破了,边缘稍稍带着黑色的边,散发出难以入口的糊味。善宇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这好像不是人吃的饭。”
善宇只是看了看这些饭菜,一点也没有想吃的意思。容熙见他这样,就把筷子勺子硬塞到营养不良的患者手中。
“没有食欲也要吃饭!你要是营养不良,我还有什么脸见你哥哥啊!这是把黑米弄碎磨成面做的粥!颜色虽然奇怪,但味道很香的!”
既然在一起生活,就要让他吃饭,不舒服还要递上毛巾。
善宇被容熙的这种精神感动之余,鼓起勇气往嘴里送了一勺灰色的粥。
难道想毒死我吗?
当然,这粥并没达到毒死人的程度,只是味道恐怖,在嘴里难以下咽而已。
“呕!”
男孩子赶快放下餐具,灌下了一杯水。又苦、又咸、又腥的粥合着水一起进了喉咙。
善宇刚吃了一口,那表情就变得好像窒息了,扔下了餐具。容熙怒气冲冲地盯着善宇。
“怎么了?我是看你难受才做的饭菜啊!规章二中明确规定了不能挑剔饭菜……呕!”
容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尝了一口自己亲手做的粥。结果,她根本就咽不下去,吐了出来。
“你怎么把它咽下去的啊?”
这一刻,连容熙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了,除了画漫画,到底我还能做好什么事情啊?独立生活了八年,竟然连粥都不会做!煎鸡蛋也着了火!哎,真该死!
善宇饶有趣味地盯着陷入痛苦之中的容熙。通过他几天来的观察,发现容熙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十分认真,只是结局总是很悲惨。
痛苦了三分钟之后,容熙突然披上外套,拿着钱包出去了。三十分钟后,容熙满载而归。她气喘吁吁地把买的东西哗啦哗啦堆在善宇面前,善宇不解地注视着大婶。虽然不知道容熙去哪里了,但可以看出她是跑出去买这些东西了。
“好了!挑你喜欢吃的吧,想吃什么?”
男孩子一时有些犯傻,呆呆地瞅着堆在自己膝盖上的无数种快食粥,在此之前,善宇真没想到世界上有这么多种粥。南瓜粥,红豆粥,芝麻粥,蘑菇粥,人参粥,肉粥,绿豆粥……
“还有这个……是钥匙,我去买粥时顺便配了一把,以后不要笨笨地在门口站着傻等了。”
善宇扑哧一声,笑着接过了容熙递过来的钥匙。他想起自己在东京的时候,也有很多女人把自家的钥匙给过他,而他则是收一把扔一把。
善宇把系着皮卡丘钥匙链的钥匙环套在手指上转着玩,在记事本上写下了容熙看后会勃然大怒的话:公寓钥匙啊……大婶,你这是在引诱我吗?
容熙本来打算“温柔地对待病人,对待同住人”,可一看到本上写的荒唐话语,她的耐心就发出了‘咣当’的声音,破碎了。面对本上荒诞无稽的问题,容熙动摇了。应不应该用拳头惩罚这小子呢?或者干脆撕了他的记事本,省得他以后再胡说八道?
但是,容熙最后两个方案都放弃了。自己都二十八岁了,厌倦了因为二十二岁小孩的每一次恶作剧而发火。这小子本来就是这种人,所以最好是幽雅地一笑而过。容熙在心里对自己说:“忍耐,忍耐,忍耐的人有福气!”
善宇开这种玩笑,本来就作好了准备迎接容熙用拳头暴打后脑勺,但容熙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并没有发出雷鸣般的声响,而是收拾了快食粥的碗,还对男孩子微笑。与容熙挥舞的拳头相比,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反而觉得这种微笑更可怕,这难道是传说中修炼百年的九尾狐之笑吗?就是有九条尾巴的狐狸的微笑。
“好·好·拿·着·钥·匙!你要是再胡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就去告密,告诉你妈你住在这里!我知道你们家的电话号码!如果告诉你妈的话,说不定会有个红包吧?”
容熙纯粹是出于恐吓威胁的角度讲这番话的,可是站在听者的立场上就不这么认为了。刚才还是微笑的善宇顿时变得脸上杀气腾腾。
你可以随心所欲吗?大·婶!
善宇写了潦草的几个大字之后,躺了下来蒙着头,再也不看容熙了。
嗯?难道恐吓过于严重了?
刚才善宇还是滑头地有说有笑,突然之间,他的脸色就变得像被冬天的寒风飕飕扫过似的,又躺下了。容熙看到这种急剧的变化,有些惊慌。什么告密啊!在于容熙的字典里是没有这个词的呀!
当然,他妈妈的确是百分之百可能给红包,但是容熙有过接受他妈妈钱的经验,想起来就浑身发抖,她当然清楚这是多么不愉快的事情。
可是善宇没有接受天使般姐姐的玩笑,反而发了火,可耻到了极点。容熙感觉受了委屈,火冒三丈,接着掀开了善宇蒙头的被子。
“什么?你每天都对我说些无聊的话,我为什么就不可以!一个男孩子竟然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你就别起来了!”
容熙手里抓着抢过来的被子,突然间,躺着的小鬼从床上一跃而起,紧紧抓住了容熙的手腕。容熙的手腕被善宇巨大的手劲扭得疼痛不已,再加上善宇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容熙闭上了嘴巴。刚才还哼哼唧唧的善宇变得非常激动。
“松,松手啊!啊,疼死我了!”
听到容熙渐渐微弱的声音,忽而热情似火,忽而冷漠如冰的善宇松开了她纤细的手腕。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魔鬼老太婆!绝·对·不·要!
容熙费了好大一会工夫,才弄明白魔鬼老太婆就是善宇自己的母亲。
第4章 酒后接吻引发呕吐
“哎哟,容熙,主人公改变形象了?”
容熙是个性子慢得出了名的漫画家,她画漫画的时间比其他作者要多一倍,永远是最后一个交稿,把编辑抻得都没脾气了。杂志社里负责容熙稿件的吴编辑正在修理眼镜,好像世界上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似的。吴编辑接过容熙递过来的稿子,发现与往常不大一样。
“这回,主人公是个染着金发,戴着耳环的长发青年了?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形象吗?”
听到吴编辑的话,容熙的心里隐隐有些刺痛,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从作者的角度说,我想给读者带来一些新鲜气息。是不是看着有点别扭啊?”
吴编辑和容熙一样,都戴着高度近视眼镜,在杂志社里,大家都说吴编辑和容熙是“四眼姊妹”。吴编辑听到容熙的回答,一个劲摇头。
“一点也不别扭!你的想法非常好!老实说,容熙你也是个很有天分的漫画家,可是以前你笔下的男性总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免给人厌烦的感觉。”
编辑尖锐的批评像一把刀子插在容熙的心上。坦白说,容熙至今为止刻画的所有男主人公都是以镇宇为原型的。当漫画家四年了,自己把绘画当成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可对于看漫画的编辑来说,却漫长而痛苦。哎。
“你很满意这个男主人公吧?最近,这种类型的男人很受小男生小女生的欢迎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