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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不知在跟他说什么。
我走了过去,张家涵看见我,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他蓦地站起来,朝我急急忙忙地走来,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冰,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没有惧怕,这我很欣慰,但为什么多了我不懂的担忧?我轻声说:“我来找你,哥哥。我带你回家。”
他的眼眶忽然就红了,他过来半抱住我,转身挡住我的视线,哽咽着说:“好乖,对不起,小冰好乖,都是哥哥不好,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我们回家好吗?哥哥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我们回去吧啊?”
我点头,这正是我要来这的目的。
“家涵,你,”洪仲嶙在一旁压抑着怒火说,“他怎么在这?你要走,你现在走算怎么回事?”
“对不起洪爷,我弟弟找来了,我必须带他回去,”张家涵抱着我,转头说,“我必须带他回去,他不能在这,你知道的。”
洪仲嶙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行,我让阿律送你们回去。”
张家涵点头,哑声说:“谢谢你洪爷。”
张家涵拥着我低头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隐藏什么情绪。我站住了问:“哥,你怎么了?”
“没事,”他强笑说,“走,咱们回去。回去再说。”
我无声地点头,拉着他的手朝门口走去,就在此时,我耳后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等大小姐过了门,袁少跟我们姓洪的就是一家,这点小事,袁少尽管安排人过来就成。”
“这么说谢谢三爷了,”袁牧之的声音说,“如此袁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哪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袁少忒客气了。”
我猛地收住脚步,慢慢转过头去,在我不远的地方,袁牧之全副西装革履,跟那位洪三爷握着酒杯相谈甚欢,随后在另一边传来一群女人的娇笑声,我循声望过去,居然让我看见穿着亮紫色丝绸衣裙的洪馨阳。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场合,我就算再没生活经验也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场合。
我看向张家涵,他此时已经脸色发白,焦灼而担忧地看着我,断断续续说:“小,小冰,我们还是先回去……”
“怎么回事?”我问他。
他摇头,痛苦地说:“对不起,哥哥有试过阻止他们的,但没人听我的,对不起,小冰,你要不开心就冲我发火吧,咱们回家,你想怎么出气都行……”
“怎么回事?”我加入催眠的意味,柔声问,“告诉我哥哥,他们在干什么?”
“订,订婚。”他嗫嚅着说。
“订婚,就是要结婚的意思吗?”
“是,”他点头,“是这么说没错。”
“袁牧之和洪馨阳。”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难听,“他们要结婚,他们会生孩子,是这个意思吗?”
“原冰,你别难为家涵,”洪仲嶙走了过来,严肃地说,“这件事跟家涵一点关系没有,他为了你这段时间都不知骂过袁牧之多少次,甚至要跟他绝交,但馨阳她,听说已经怀孕了,这件事不能拖,我们洪家丢不起这个人。”
我的脑子里好像有人突然一下点燃引信,爆炸了数千吨的C4炸药,巨响过后,天地间一片硝烟弥漫,满目苍夷。我明明看见张家涵和洪仲嶙一人一边,在我耳边说着什么,但我就是听不清楚他们的话。
我拼命想集中精神,但我的意识骤然间涣散了,就像一个气球,被人拿尖刺狠狠扎了一下,在锐利的风声中,我只看见一个人,我死死盯着他,他似乎也感受到我的目光,转过头来,他跟我四目相对。
袁牧之的脸色骤然大变,他慌里慌张地丢下酒杯冲我跑过来,我从没见他这么慌张失措过,但我在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拔出我的小手枪,这是我在他的床头柜找到的,也许是他想送给我的礼物,我记得很久以前他说过,等什么时候,他会教我用枪。
笑话,我这么聪明,摆弄一把枪还需要他教么?我冷笑着拉开保险。
这一刻我真想杀了他。不知为何,有汹涌的恨意和愤怒冒了出来,这一刻,我真心想要他死。
第 76 章
我真心想要他死。
但我还没弄明白什么是死,我怎么能扣动扳机?
我的手突然颤抖起来,我仿佛连那么小的一柄手枪都抓不稳,我心里对我呈现的软弱态度觉得异常厌恶,我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经历过一般人难以经历的遭遇,我近乎严苛地锻炼过自己的意志和内心,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刻,在要不要取一个人性命的时刻突然意志薄弱到这种程度,我无法抑制地颤抖,眼眶中冒出液体,我心里泛着酸楚,我的头疼得仿佛都再也听不清周围一切的嘈杂声。
我告诉自己,我只要扣动扳机就好。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花很多力气,把问题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死亡是个意义单一的词汇,它意味着总结,生命的总结,那么有关生存的一应可能性都会被剥夺,事情会简单许多。
可是为什么我不能出于利益的最大化考虑而选择扣动扳机,特别是当我看到袁牧之居然面对我的枪口没有畏惧,而只是惊愕后微笑和心疼时,我发现我的力气好像丧失,手指头集中不了什么感觉,我想很快地解决问题,可是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的母亲怀孕了,我做了这么多,她还是怀孕了,她怀孕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提早了三个月,我甚至都不能确定,她肚子里的胚胎是不是就是我。
有我不知道的什么在发挥终极作用,就如一个巨大的转盘,我推动了它转动的第一步,然后它一往无前地转动,按照它自己的轨迹,人的力量再也难以撼动它分毫。
我只是要阻止我自己出生而已,我不是要死亡,我只是要我不在了而已。
这个目的就这么简单,但我为什么就是不能成功?
为什么,我就是不能成功?
我感觉自己站在那个巨大转盘的对立面,眼见它一点点滚过来,我节节败退,无法可想。
不,我不该是这样的。
我猛然将枪口朝上,放了一枪,然后将手枪扔在奔过来的袁牧之脚下,我用眼神告诉他,如果再上前,我会拔出光匕首对付他,而且这次不会手下留情,然后我转身就走。
我需要一个地方,好好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维,回想一下整件事的脉络,我需要安静的空间,将我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欲望一一清除,我需要回到原来那个我。
“小冰!”张家涵伸出手拉住我的胳膊。
我转头看他,有些舍不得他的脸庞,我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问:“你还爱被我杀死那个人吗?”
张家涵摇头,他含着眼泪哑声说:“我从那之后,就不再爱他,爱不起。”
我点点头,又问:“也就是说,即便我让他爱上你,你也不会快乐?是这样吗?”
他沉默了一会,再度点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他的手拽下,轻声说:“可是你怪我杀了他,哥哥,即便你不说,在你心里,你仍然觉得我不能杀他。”
“我是不喜欢你杀人,任何人都是……”他颤声说,“我都不知道怎么教你,怎么跟你相处了,小冰,我不喜欢你那么可怕。”
“这里每个人几乎都曾让人丧命。”我环视了一周,说,“但你却要求我不能这样,即便对方要攻击我,你还是认为,我不该反击。”
“小冰……”
“你对我有既定的观感和要求,”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难继续说下去,我加快语速,简要地说,“这个观感和要求跟我认为的不一样,我发现我跟你们很多人都不一样,我以为会让你们快乐的未必能令你们快乐,我以为能让你们避免痛苦的,你们却仍然要执着去那样选择。我,”我叹了口气,低声说,“算了,我头很疼,我要离开一会。”
“小冰你去哪。”张家涵惶急地拽住我。
我反手挣脱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这时我被人从背后牢牢抱住,这个力道令我熟悉,我骤然发怒了,狠命挣扎,反肘相击,屈膝顶和踹,但无论我干什么,他都牢牢圈紧我,不肯放手。
“袁牧之,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我咬牙说。
“你要杀就来,老子他妈怕你就不姓袁!”他发狠地自后面扛起我,大踏步朝外走去。
“袁少,你这是……”
“袁牧之,你给我站住!”
后面一堆人冲了上来,我看见那位洪三爷黑着脸带着几个人围了过来,袁牧之站住了,抬起头说:“对不住各位,今天恕袁某不能奉陪了。”
“袁牧之,你要知道走出这里的后果!”
“与那个比起来,我更知道今儿个不出去的后果。”袁牧之淡淡地说。
这时洪仲嶙却慢吞吞走了过去,拉长嗓子说:“都给我站住!”
“仲嶙少爷,这件事恐怕不能听您的。”洪三爷冷冰冰地说。
“不听我的,难道听你的?”洪仲嶙淡淡地说,“你要把袁牧之绑了?别丢人现眼了,都给我回去!”
“那大小姐怎么办?”
洪仲嶙从嘴里迸出两个字:“再说。”
袁牧之紧了紧胳膊,对洪仲嶙说:“洪爷,谢了。”
洪仲嶙摇头说:“别谢,你惹下的麻烦事,我不会替你收拾摊子。”
袁牧之又转头看了眼张家涵,没再说话,扛着我大踏步走出了这个地方。
出了酒店后我被他塞进一辆车的副驾驶,他动作很粗鲁,还让我在挡风玻璃那撞到头。我觉得更加眩晕,扶着额头慢慢喘气。
“小子,你坏了我的事,没办法了,咱们接下来不是要逃命,就是要拼命了。”袁牧之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淡淡地说,“你准备好了吗?”
“我不要跟你逃命,我还有事。”我弱声说。
“由不得你了。”他转头看我,黑眼睛里压抑着笑意,“你刚刚可是拿着枪逼我跟你逃婚,这个事等于当面给人姓洪的没脸,往死里得罪人了。老子这几年存的这点家底,也不知道够不够玩这一把。”
我闭上眼说:“我不明白。”
“你不能不明白,臭小子,我为你都逃婚了,咱们往后可就真是拴在一根绳上的俩蚱蜢,谁也离不开谁。”
“你这样就是不结婚?”我困惑地皱眉,睁开眼问,“那洪馨阳呢?”
“她那个事,”袁牧之沉默了一下,随后说,“她那个事,我可管不着了。”
我猛然挺直脊梁,盯着他说:“她的孩子你也不要了?”
袁牧之转头看我,随后笑了笑,轻声问:“小冰,我有时真不能拿捏得明白,你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你不是知道我只喜欢男人吗?”
“那跟令一个女人怀孕并不矛盾,”我看着他,轻声说,“你是那个胚胎的父亲,如果她能顺利将那个孩子生下来,她的孩子要管你叫爸爸,你是他生物学意义上的制造者,这些对你而言,没有意义吗?”
袁牧之转头盯着我,我看向他,又问了一遍:“那个孩子会怎么样,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吗?”
袁牧之猛然转过头,一踩油门,车速加快,我差点又撞到挡风玻璃,在耳鸣目眩中,我听见他哑声说:“论理这个事不该我说,但要不告诉你,真不知道你会想出点什么来。宝宝,洪馨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我心里一跳,转头看他,他笑了笑说:“我从十二三岁就知道自己只对同性才能产生所谓的爱欲,当时发现这一点也不惊惶,因为从小到大,我接触的都是男孩,我不认为喜欢上他们中的哪一个有什么问题。关键是拳头够硬,只有具备这个,哪怕喜欢的是外星人,又有谁能拦着挡着?也不是没有遇上女人,有时我也想过,也许跟女人试一试,没准也能扭转性向什么的,但我后来发现性取向这种东西简直无关紧要,我他妈的栽你这了,你就算下面没长那玩意,我也还是稀罕。”
我莫名其妙的心里不再那么难过,然后我皱眉纠正他:“我的发育虽然迟缓,但并没有器官畸形。”
袁牧之哈哈大笑,点头说:“可不是,我对此可是松了一口气呢。”
“你不是令洪馨阳怀孕的男人,是这样理解没错吗?”我又问了一遍。
“是这样理解没错。”袁牧之点头。
“那为什么要跟她结婚?”我困惑地问,“你并不喜欢她,我刚刚也没理解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