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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走,”沈虎禅道:“也得要送徐兄弟回去。”
李商一忽道:“说、完、了?”
沈虎禅平平的望看蔡可饥,“你不走?”
李商一道:“你、死、了、他、们、也、一、样、可、以、走。”
他自恃的时候,皱绞都爬满了眼角额前:“我、说、过、的、话、一、向、算、数。”
沈虎禅爽然道:“好!”
然后他的手已搭看刀柄,道:“请。”
李商一点了点头。
傲慢的点了点头。
倨傲的抬头。
然后抬头望夫。
——看他的神态,彷佛眼前已没有人,眼中也没有人,世间已没有什么东西能教他放入眼里。
(——就连沈虎禅也没看在眼内?
——沈虎禅的刀呢?
——天底下,谁能无视于沈虎禅的刀?
——李商一,他,能不能?)
听到这里,燕赵忽道:“可惜。”
将军抚髯道:“很可惜。”
燕赵道:“这一战,没能亲眼目睹,实在是损失。”
将军喟息道:“不过,结局我们总算已知道,也不必为沈兄捏一把汗了。”
燕赵道:“对,沈虎禅已回来了。”
将军道:“他回来,就是李商一战败了。”
燕赵道:“李商一的红剑之剑,乃称天下第一,可是终究还是败在沈虎禅的刀下。”
“错了,”说话的人是蔡可饥,他立即省悟到自已用语重了,可是还是忍不住再说一句“不是的!”
燕赵也没生气,只是有点讶异:“你是说……李商一胜了?”
蔡可饥激动地点头。
燕赵和将军面面相觑。然后燕赵试看问:“那你们又是怎样回得了来?”
李商一的脸容有一种很奇特的变化。
他的脸还是如常的一张脸孔。
可是这张脸却突然开朗了起来。
一个人的神情是因他的心情而改变,这句话在李商一的身上得要加强十倍。
沈虎禅望定看他,然后解刀。
——是解刀,不是拔刀。
沈虎禅双手紧握连看木鞘古意的刀柄,直举头顶。
李商一看了沈虎禅一眼。
然后他鼻子里哼了个调。
沈虎禅的刀徐徐而落,双手执刀,刀尖指看地面。
李商一却做了一件事。他弃剑。
——是弃剑,不是拔剑。
剑就插在竹节上。
叩柄剑刺入竹节里的时候,也不觉特别锋利,但却隐隐带有音乐的声响。
也就是说,当剑锋遇上硬物的时候,便会发出一种似是音乐般的声响,好听极了。
——难怪武学家认为:死在李商一剑下,是一件舒服而且荣耀的事;很多人都认为李商一的剑杀人是不令人感到痛苦的。
——可是李商一很少杀人,甚至很不愿意动手杀人。
沈虎禅继续谨慎而缓慢的动作。
他用双手捧刀,专注而心诚的往前抱刀拜了三拜。
李商一忽然自竹节内走了出来。
剑仍留在竹内。
——没有了剑,他如何对付沈虎禅?
——没有剑,如何克制沈虎禅的刀?
沈虎禅仍双手托刀,小心翼翼地捧刀平举于额前。
蔡可饥看不明白。
以他的功力,当然看不明白。
他只看明白了一件事。
——大家的神情。
别说杜威和侯小周了,就连姚八分,他脸上的神情,比沈虎禅挥刀追斩他之时还要仓皇,而谭千蠢也比刚受沈虎禅胁持之际还要紧张。
——到底为什么?
——难道就为了沈虎禅那几下毫无意义的舞刀?
这时候,沈虎禅已娌刀合抱,默然稽首为揖。
他这些动作,却又不是冲看李商一的。
李商一却竖起一根指头。
左手食指。
他用这只手指,找了一块苍古的石头,竟磨砌了起来 楚杏儿叫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将军祸笆凝重:“他们已打起来了。”
楚杏儿和舒映虹都诧道:“打起来了?!”
楚杏儿补问了一句:“怎么打?”
燕赵道:“好厉害的李商一!”
将军觉得是遇上了知音:“他用的是‘道剑’。”
燕赵羡然的说:“他的剑已达到了:‘道即为空,空即为道’的境界。”
将军道:“所以他已不必持剑。”
燕赵道:“他的手指就是他的剑。”
将军道:“他和剑虽分了开来,但实际上那剑仍为他心志所纵控,人在剑在,人不在剑也在。这比‘剑在心中’的‘心剑’还要再进一步。”
燕赵道:“可是沈虎禅也不简单。”
将军道:“他是想以‘儒刀’以破之。”
燕赵也有气奋说:“所以他刀未出手,招已先露,正大光明,磊落逼人,‘天地君亲师’五记招路,先亮了出来。”
“好个‘道剑儒刀’!”将军叹道:“唉,这真是一场绝世难逢之比斗。”
王龙溪瞪大了虎目,几乎是一把手要把蔡可饥揪了起来:“结果如何?!”
——还没有结果。
沈虎禅以刀敬天、敬地、敬君、敬亲、敬师,然后面对敌人。
李商一却在竹节上以手指刻字。
刻了八个娟秀的小字。
“弦年蝶鹃泪烟忆然”刻完了,他拍了拍手,一张脸突然又被痛苦所布满。
沈虎禅大喝一声,举刀、提步、上前。
蔡可饥忽然觉得几乎不能呼吸。
——那一刀如未出手,那一刀若未命中,彷佛谁都呼不出一口气、吸不进一口气!
李商一盯住沈虎禅。
不看他的刀。
不看他的眼。
只看他的眉心。沈虎禅大喝一声,攻势的刀忽成守势。
他以刀锷护看肩心,印堂上只觉一阵烧灼。
他喝道:“好剑!”
李商一痛苦地嘴角牵动,算是笑了一笑。
沈虎禅叱道:“出剑吧!”
李商一淡淡地道:“你已了我一剑。”
沈虎禅握刀的手青筋像怒树一般贲突:“你的见就是你的剑?”
李商一傲然道:“我看见你、你便了剑。”
沈虎禅厉声笑道:“谁是我?”
李商一叱道:“你就是你!”
沈虎禅狂笑道:“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谁是我?我是谁?”
他的眉心发赤,他的刀带檀香味,像一道彩虹,直划向李商一:“谁都是我!我不是谁!”
李商一没有闪,没有躲。
突然间,那嵌在竹内的红剑,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动看,飞射而出,直钉沈虎禅,这刹间,沈虎禅眼前的大敌变成两个:
——一是李商一?
——一是红剑!
第十一章 红剑之剑
那一抹红,像美人吐的一口飞血。
快、而凄艳。
并且带看一阵清响,绝美如一梦。
沈虎禅大喝一声,终于拔刀。
拔刀、出刀。
出刀、收刀。
刀还是刀。
刀仍在鞘中。
他拔了刀,但人人都看不见他的刀。
再见时刀仍是在木鞘里的刀。
不过在刹那的永恒里,“叮”的一声星火四溅。
剑刀相击。
红剑嗖地飞回李商一手里,就像一只温驯的蜻蜒。
李商一手里执着剑,他的脸忽然红了。
剑色的烈红,似乎有点淡褪。
沈虎禅仍持看刀,盯看李商一。
他和李商一的视线犹似在空中互震起一串刀花剑火。
沈虎禅执刀的右手,自袖口到腕沿,流下了一抹血痕,就像一条红色的小蛇,正在探索着蜿蜒而下。
沈虎禅受伤了。
交手只不过一招。
沈虎禅已负伤。
李商一马上发动了攻势。
他一口气攻出了五十剑,每一剑之力,如庙堂巨柱,而每一剑运使之巧,如丝织锦锈。
他的剑势时而伤怀,时而逼回,到了后来,全交织成一片惘然,像一场繁华终成幻灭,这些剑之梦影,只是为之招魂,为之太息。
沈虎禅人在剑网之中。
剑影如花瓣。
艳得自是伤情,红得莫辨人意。
沈虎禅的冲天豪气,仿似被这软韧的剑意绞成碎片。
这就是李商一和他的剑。
红剑之剑。
将军听得眉飞色舞:“好剑法!”
燕赵脱口道:“万人敌有李商一,难怪可以强盛一至于斯!”
将军道:“那恐怕就是‘锦瑟’剑法了罢?可惜悭缘亲观!”
燕赵吟道:“难怪有人说李商一是李商隐的后裔,只不过前者写成诗,后者化成剑而已。”
“究竟由你来大谈考据。”王龙溪粗声粗气的对燕赵说:“还是由他们来说下去?”
“锦瑟剑固然厉害,但沈虎禅也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刀!”这次燕赵既没有反言相讥,也没有生气,“说下去,战果如何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五十剑”固然厉害,但沈虎禅以步步为营,执中西用之刀,一一应付∶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李商一的剑法诗意,破不了这个自给自足、严密精确、浑然天成的架构。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
他收剑、回剑,扒开衣襟,一剑就往胸膛刺下去。
血溅飞。
红剑沾上了他的血。
血红。
红剑更红。
——听到这里,连王龙溪也忍不住失声喊道:“‘自残剑法’!‘先伤己,后杀人’!
剑一旦喝了主人的血,敌人便绝对逃不了!沈虎禅这次一定……”
他本来想说“完了”。
可是他说不出口。
因为沈虎禅是在这里。
就在他眼前。
——沈虎禅至少并没有“完”。
近百余年来,有一派剑法,十分诡秘,使这一派剑法的人,也十分神秘。
这是“自残剑法”。
这种剑法,非到万不得已时,绝不施用。
——因为它未伤人,先伤己。
——先使自己的剑喝了主人的血,再去杀敌。
——当手上的剑,喝了自己的血后,伤痛和饮血的剑都同时激发出一种斗志。
——一种使敌人“唯可死、不可生”的战志。
李商一扒开自己的衣襟。
他的胸膛瘦而青白,而且伤痕累累。
一共是十一道剑伤。
这些伤痕只透露出一件事∶
——自残剑法,李商一用以对敌,只用过十一次。
||能逼使李商一施用“自残剑法”的,一定是武林中高手中的高手。
但这十一人都死了。
李商一仍然活若。
——因为“自残剑法”。
——一种“伤己杀人”的剑法!
剑已饮血。
沾血的剑像突然注入了生命。
狂飙式的生命。
毁灭式的生命。
它以它狂烈的生存来结束其他人的生命。
沈虎禅的眉毛已被汗水湿透,交结在一起,但他的眼睛却发着亮。
在他眼裹看来,李商一手中的剑,已不是剑,而是好像一个爱好书法的人眼见有人在他面前,施展王右军的“兰亭神笔”,舒卷顾虎头的“点睛妙笔”之际的感觉。
沈虎禅的刀势本一向以快而凌厉见长。
而今他刀法倏然一变。
变得十分朴拙。
每一刀如蕴有大力、激起古风。
他的招式法度森严,可是他出手的方位十分荒诞。
第一刀攻向李商一的头发。
第二刀砍向李商一的尾指指尖。
第三刀劈向李商一衣领。
第四刀……
——在这生死关头,他每一刀救命招式,竟都是“无用之刀”?
这不但把蔡可饥看得呆住了,连李商一都动了容。
燕赵也大为动容:“好刀,好刀非刀。”
将军道:“好大胆的刀。”
楚杏儿因为听不懂,所以问:“怎么个大胆法?”
“他的刀专往不可能处攻击,而且他的刀更进一步把攻击化为不攻击、伤人转为不伤人、杀人转为不杀人,他的刀已不是杀人、伤人、攻人的刀,而是道,”将军肃容道,“沈虎禅的刀即是道,刚好对上李商一的以空为道,以道为空,悟寂为道,悟道返空,这一战已足成武林佳话、永垂不朽。”
“沈虎禅就像是大雕刻家,他的刀就是他的凿子,专从最不可能处下手;”燕赵赞羡的说,“李商一的剑却已经活了,像一个大画家画成的画,就算画师死了,画仍是活的,让每一个懂得看的人看一次便活上一次。”
他叹了一口气,遗憾的说:“这一刀一剑,本不该拼上的,该让寂寂人间、留有神兵。
”
将军忽道:“错了。”
将军一向敬重燕赵,他说的话将军大都赞同,而今却直斥燕赵说错了,倒是前所未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