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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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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虎禅发出了那一刀,”将军眼睛亮了,有一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自豪,紧接着问:“那马怎么了?”
  蔡可饥这回抢先答了:“一刀过处,马鞍裂了。”
  正要说下去,将军已胸有成竹地一笑,向燕赵道:“果然是他来了。”
  燕赵眼里流露着钦佩之色:“开始时我还没觉察到,你一问起马来,我才省起。”
  将军踌躇满志的道:“既然是他来了,李商一这下当然算是欠了沈兄的情。”
  燕赵脸上的神情,就似同时遇上了一个平生重大敌手和生平知交一般,带着傲然又带点奋然的说:“他跟他师父一样,总是在有不可能的时候和最不可能的情形下出现。”
  燕赵一向已没有敌手。
  他的敌手只剩下了将军。
  燕赵也一向没有故交。
  他的故交只剩下了将军。
  他的将军的敌人,也是将军的故交。
  ——谁才是敌手的敌手?谁是这故交的故交,——难道这不是人?
  而是,一匹马?!
  马是马。
  人是人。
  ——人和马怎么能成为知交?
  事实上,有些人爱马,尤胜于爱人;有的人跟马接近,尤甚于和人亲近;有的人情愿跟鸡犬猪猫在一起,亦不愿与人在一起。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人会处心积虑的害人伤人利用人,而其他的动物都没有这种德性。
  将军转头问徐无害:“我猜的对不对?”
  徐无害答:“服。”他本来要答“对”字,但将军只听他们片面叙述,已对场中的事了如指掌,且尽皆推测料中,徐无害心中震服之余,心里口里脑里都是一个“服”字,所以脱口说了出来。
  王龙溪几乎要大叫:“怎么回事?”
  徐无害徵询的望同将军。
  将军点头。
  徐无害遂向蔡可饥徵求道:“我们一起说好不好?”
  因为接下去的局面变化迭起。
  他怕自己说不清楚。
  何况,当时他受了伤,现在伤仍在作痛。
  他必需要蔡可饥作补充。
  蔡可饥道:“是。”徐无害的身份在“将军府”里一向比他为高,所以,徐无害吩咐的话,其实就是命令。
  就算他救过徐无害也一样。
  将军麾下,本就分际严整,合作紧密。
  这就是蔡可饥和徐无害夹叙的情形。 

 
  
  
  
   
第十三章 敌手的敌手

 
 
  李商一的无端之剑和惘然之剑,逼退了谭千蠢,击退了姚八分。
  看李商一的剑势,就算他要剑杀了姚八分和谭千蠢,也决难非事。
  可是他只击退他们。
  他只是制止两人向沈虎禅下手。
  这一剑的用意,显然是志不在此。
  而在彼。
  “彼”就是那匹马!
  李商一剑势回刺,极尽“无端”之意,但又似日升月落,移动虽是以扭转乾坤,但偏又在不经意中完成,一如韶光消逝,华年侵蚀,剑风卷起落英缤纷,还响起一阵悦耳的天籁妙韵。
  这一剑之风情,也到了“凄美绝楚”的地步。
  这样令人心碎欲绝的一剑,不是攻向人,而是攻向马。
  其间还夹杂李商一二声大喝:“出,来!”他连喝声也分开两截!
  剑光过处,马也分成两截!
  没有血!
  没有马鸣!
  只有人。
  这看来比真马还要像是一匹马的“马”,竟是假马。
  “马”只是虚壳。
  有“人”藏匿在其中。
  任何人匿伏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必定都会有些狼狈、局促、甚或衣衫不整。
  然而这人英朗如故,文秀如常,潇洒有致、怡然自得,就像他是在文士雅宴中起身敬酒一般儒雅清爽。
  这是一个年轻人。
  两道剑眉,一对星目,彷佛蕴籍了许多风流——到底风不风流还不晓得,但看他样子,至少很自命风流。
  “自命风流”这四个字是蔡可饥说的。
  燕赵叫他“不妨叙述得详细一些”,他便连人的样子也一并用话“描绘”了。
  坦白说,他是有些看那斯不顺眼。
  ——在那种紧急情境下,那人居然还可以一派舒然、悠闲自得的样子,相形之下,自己和徐无害都变得更加狼狈尴尬起来。
  谁知道“自命风流”四字一出手,燕赵就一拍大腿,喝道:“好好好,‘梁四风流蔡五狂’,‘人不风流枉少年,得风流时且风流;一时风流便风流,是真名士自风流’,不改青山不解恨,梁四还是老样子!”
  “梁四?”蔡可饥可愕住了。
  将军只微笑咐嘱:“说下去罢。”
  这一剑,带着三分怅惘、三分无端、还带有一分儿不可拆解的谜,直取自马中裂现的青年梁四!
  梁四却不闪躲。
  他只笑嘻嘻的望着李商一。
  还有李商一的剑。
  他只说了两个字∶
  “诺言。”
  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像两把刀。
  两把沈虎禅的刀!
  ——要不是沈虎禅这样有份量的刀,又怎能今李商一道几近无敌的剑遽然而止?!
  剑在空中顿住,不得寸进。
  梁四神奇潇洒依然,除了眼神。
  他眼里像在看自己的生死存亡。
  李商一却没有看他。
  一眼也没有看他。
  他像用了极大的坚忍和努力,才能稳得住这出手一剑倏然中止。
  他的脸肌搐动着。
  红剑漾出一片令人呻吟的艳丝。仔细看去,这把剑竟也起伏如波浪,似有什么事物要破剑飞血而出,李商一手里的剑,竟似是一个活着的长形的心脏一般!
  李商一脸上忽然出现极其坚毅的神色,以致他双眼一直似铺着一层泪胶黯影,此际也明亮了起来。
  他一剑同刺自己。
  血飞溅。
  血却流得不多。
  这把红剑竟会吸血。
  血注入剑里。
  剑平伏。
  红剑更红。
  剑宁定、沉静、温驯如初。
  美艳如故。
  更苍白的是李商一。
  他的脸皱纹更多,像一座苍老的海。
  ——究竟活着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剑?
  ——究竟他手中的剑是夺取敌人顽强的性命∶还是反在吸取主人生命的精华?
  ——究竟是他在用剑?还是剑在用人?
  蔡可饥和徐无害不约而同,都生起这种想法。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
  也没见过这样子的一把剑。
  梁四见李商一御剑不住,回剑自刺,洒然的神色里也流露出尊敬之色。
  他啧声道:“人说‘红剑’若落在他人手中,只有速其死,唯若在李商一手中,才可以驾御得住,这句话说得并没有夸大。”
  沈虎禅却忽然发语了。
  他的声音很有点虚弱。
  “人说‘梁四风流蔡五狂’,梁四一向风流潇洒,没想到这次初会,却逢着你向正在决战的人施暗算。”
  梁四一双明利的眼睛,盯住沈虎禅,张开纸扇,徐徐的扇了扇,眼珠一转,才问:“你就是沈虎禅?”
  沈虎禅道:“是。”
  梁四道:“也是闻名不如见面。”
  沈虎禅道:“彼此彼此。”
  梁四道:“听说你是义盗,官府虽视作为巨寇,但你为百姓人民所做的义举义事,恐怕武林中的似谓‘大侠’,一百一十五个加起来也莫如你一人多。”
  沈虎禅道:“过奖。”
  梁四道:“可是今同第一次见,你却成了将军手下的走狗。”
  沈虎禅道:“你为‘南天王’,我为‘楚将军’,咱们河井不犯,各事其主。”
  梁四道:“你为铁剑将军效命,楚铁剑介于正邪之间,这倒也罢了,可是,你却连万人敌也搭上了,可真教在下失望,对阁下另眼相看!”
  沈虎禅道:“哦?”
  梁四道:“你可知道万人敌的身份?”
  沈虎禅道:“他是相爷手上红人。”
  梁四冷哼道:“这种人祸国殃民、逞势图利,身为武林中人,理应自珍羽毛,两你却同流合污,当真是……嘿嘿,原来沈虎禅也只是图高官厚禄,浪得虚名。”
  这番话一说,谭千蠢、姚八分、侯小周、杜威等为之勃然大怒。
  因为李商一为了这人,宁可自刺一剑,也不敢出手伤之。
  他们都不敢动手。
  ——到底为了什么?
  没弄清楚之前,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沈虎禅也不生气,只道:“谁说我跟万人敌是一条阵线上的人?”
  梁四道:“因为你刚才救了李商一。”
  他最点心怀不忿的接道:“没有你那一刀,我那一掌早就隔着土木马破空击杀了他;你为了破我一掌,而吃了他一剑,这不是明着向万人敌示好吗!”
  沈虎禅道:“我发现木马内有人,而且有掌力侵袭,我不允许我的敌手在他人的暗算下,便因为了这一点而切断你的掌力。”
  梁四怔了怔,瞪大了眼望定沈虎禅:“你就是为了这一点而救李商一?”
  沈虎禅奇道:“不然为了什么?”
  梁四像骤然吞了一个不明就里的东西:“你为了这一点,不惜硬捱李商一一剑?”
  沈虎禅啼笑皆非的道:“他跟我是一对一的对决,我怎能够胜之不武?”
  梁四闷哼道:“你是要公平?”
  沈虎禅道:“就算你要杀死的是你的敌手,也得要公平;你对你的敌手不公平,那只是着不起自己。”
  梁四双眉一展道:“可是,对敌手公平,往往就是对自己不公平;天下无敌手的高手,往往不是未逢敌手,而都是在敌手猝未及防的情形下消灭了敌手,这才能无敌。”
  沈虎禅淡淡地道:“这样子的无敌,无疑是骗人骗己。”
  梁四讥诮地道:“其实,什么‘无敌最是寂寞’,这句话也一样骗人骗己,完全是一厢情愿:天下那有无敌手这回事?就算有,你自己认可,不见得别人也认同;一小撮人认同,不见得人人都认为。无敌是最寂寞、最是痛苦?谎话:废话:要争求无敌、挣扎走向无敌之路才是寂寞和痛苦,至于到了真正无敌的境界时,不是虚寂无欲就是重返光风霁月的境界,那有寂寞痛苦可言,有痛苦、寂寞,比人修为有限,恶无敌至少还有戈壁到江南那么远!”
  沈虎禅静静的听梁四把话说下去。
  他不知道这年轻人为何有这么多的唠嗦。
  梁四却把话题一转:“可是我是你敌人的敌人。”
  沈虎禅道:“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
  梁四道:“你应该联合我,来打击你的敌人。”
  沈虎禅道:“我一向要用我自己的力量,来解决敌人。”
  梁四道:“着来,能够成为你的敌人,是一件荣幸的事。”
  沈虎禅道:“可惜你还不是我的敌人。”
  梁四笑道:“幸好我不是你的敌人。”
  沈虎禅道:“最好我们永远不要成为敌人∶你的‘隔山打牛神功’和‘风花雪月四式’,刚才只隔着土木马露了一手,恐怕谁都不会愿意有你这样子的敌人。”
  梁四一被人赞,开心得眉花眼笑起来:“好说,好说,”遂而正色道:“不过,你这样对敌法,很吃亏,到最后,难免要死得不明不白。”
  沈虎禅微笑道:“天下事,本来就有许多都是不明不白的,尤其一个人的成败生死,谁也掌握不着。”
  梁四道:“你现在伤得就有些不明不白。”
  沈虎禅道:“你为什么要暗算李商一?”
  梁四道:“我知道若论武功,我难以取胜,我只有暗算他。我一向都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至于我为何暗算他,”他用手一指李商一道:“他心知肚明。”
  沈虎禅问:“他为何不还手?”
  “因为是他欠我的;”梁四悠然道,“他答应过我,有过允诺,我可以暗算他三次,他只能闪,只能躲,只能避,但不能还手。”
  他一副有风驶尽的样子:“如今,他还欠我一次。”
  沈虎禅道:“哦,原来你已暗算过他一次了。”
  梁四说着又有点忿然:“要不是你,我已用不着下一次了。”
  沈虎禅道:“我不得不动手。”
  梁四诧道:“为啥?”
  “因为,”沈虎禅道:“直至到我以‘杀己之刀’出手,才知道原来他是看不见东西的人。”
  李商一突然激动起来。
  他脸上的皱纹起伏一如怒海。
  他哑着语音吼道:“我,瞎,了,跟,出,手,无,关!”
  “是无关,”沈虎禅道:“可是我不能对我的敌手不公平。”
  他缓缓地接道:“如果我要铲除一个恶霸、一个枭雄,一个败类,我可以像你一样,暗中伏袭,一击得手就走,但你却是我的敌人。”他顿了一顿,接道:“我所尊敬的敌手。”
  他又停了一停,才道:“刚才你在竹子里,我没有察觉,反而只知在木马中有敌,如果当时你向我袭击,我就不准能活到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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