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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姐,你在看什么?”露西扶着自己的头发,仰起面孔问。
“你看那辆车……”我缓缓对露西说。
“咦?这辆车好面熟。”露西拿食指支起自己粉嫩的面颊,做冥思苦想状,突然间她惊叫起来,“这不是克努得先生的车么?我还记得有一次请他来,我为他指路,坐的就是这辆车!”
“你确定么?”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放心,夏小姐,我是摄像机记忆--过目不忘的,况且还亲身坐过。”露西将头饰解散,一根根地往下拔卡子,“但是现在的车主人不是他了吧,这么多年过去,新大使也该换届了!”露西没心没肺地说。
我点点头,对自己笑起来,我真是太痴心了,露西说得对,车纵然是老车子,主人早已换了新主人。但我为什么还这么怅惘?怅惘而且自嘲!我摸摸鼻端,自嘲地低头笑了。
“不然夏小姐,我过去看看。这车刚刚停靠,车主人都还没走出来,我去看看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露西机灵地说。
“算了吧,”我伸手拦住她,“太唐突了,我们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对了,这样白眉赤眼的也不好。”露西鬼鬼地一笑,将长发打散在胸前,拎起自己的小篮子,“我去给他送圣诞礼物!”
“哎--”我想阻止她,她已扭着腰肢轻盈地出了转门。
那车还停在路旁,隔着落地玻璃,我看见露西走近去敲了敲车窗,然后车窗摇下来,车主的头探了出来。我一下子怔在当场,是我太思念了么?这个人的面孔好像克努得啊!我急忙揉揉眼睛看清楚,这次我更加确定,我们相隔并不远,冰蓝色的眼睛、深咖啡的眉睫,不是克努得又是哪个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因为上天体恤我的祈求、怜悯我的痛苦而赐与我的圣诞礼物么?
我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快步向玻璃转门走去,但刚刚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我突然站住了,那冰凉仿佛一直冰到我心里去,反使我镇定了下来。这并不是梦,看来他的确回来了!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回来多久了?做什么呢?是路过还是长住?但是我,为什么一直没得到他的联络呢?
我掩住了脸,一步又一步地退回到原地,泪水有涌出来的冲动,但眼眶却像干涸的河床,阻止了一切。
(那歌声说:“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只因你的爱居无定所,是你让我的心慢慢退缩,退到你看不见的角落……”)
露西吸着冷气,缩手缩脚地跑了进来,说:“好冷啊,还是里面暖和!”
我强笑道:“谁叫你打扮得这么伶俐就出去了?北京冬天的风多么厉害,一下子就冻成冰柱了,况且你还穿着短裙!”
露西不停搓手,来回跺脚取暖,“夏小姐,我觉得那个人好像克努得先生呢!”
我心里一震,表面上还是纹风不露,道:“怎会?你别是看错了吧?”
(那歌词说:“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只因我的爱不再为你挥霍,是你让我的心失去自由,却再也没有勇气放纵……”)
“不会!”露西急起来,“我的视力一点五呢!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正打着手机,我等他很久,告诉他圣诞快乐,请他分享我们的糖果。他笑起来,说‘谢谢’,英语里有明显的口音,就是克努得先生特有的口音,可他竟然没有认出我!”露西说到最后,遗憾中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仿佛无法理解如她这般的美女也会被人淡忘!
我只好笑着打圆场,“你现在更漂亮了,他哪敢随便认?万一被你告骚扰,给他一个耳光怎么办?”但那笑容太空洞,自己也觉得虚假,于是低头专心拨弄着露西的头发,但盘来盘去总也盘不好,最后只好放弃,“算了吧,你披着头发也挺好看!”
露西站起来,准备走开,突然又站住补充一句,“我把公司的资料册递给他,他一看见我们的Logo,突然愣住了……”
我点点头。露西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大片蜜色的肌肤--性感而妖娆,立即有几个半大不小的外国男孩子围了上来,嬉皮笑脸地向她讨糖果,而她也像个小老师那样,一人一块地均分。一个害羞的蓝眼睛男孩子偷偷多拿了一颗,露西不客气地敲敲他的头。另外一个咖啡色头发的英俊男孩假装立足不稳当,故意向她身上倒,露西则敏捷地一让,让那男孩子差点摔了个筋斗。大家一起暴笑起来,这真是个快乐的舞会!
快乐的舞会!快乐的圣诞节!
北京今年的春天催人生病,连露西这样一向健康的人,也因为整整一个月没休息日,终于撑不住病倒了,脸色难看得好像刚从腌菜缸里捞出来的。但周五有个大型酒会,我们非去不可,我只好带了凯瑟琳。露西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凯瑟琳一大堆,很不放心她的样子。
人家说“好事多磨”,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好事,但多磨却是真的。那天不知怎的,就遇上了罕见的大塞车。虽说北京的交通一向成问题,但这样的堵车并不多见,尤其在长安街上。
尽管我们已经提前半小时出来了,却仍有迟到的可能。我绝望地趴在方向盘上,喃喃地抱怨:“天哪!”
不想凯瑟琳却镇定地说:“夏小姐,我早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所以我已经让瑞柏卡带着公关部的几个女孩子先去了会场。如果我们及时到,就还由我致开幕辞;要是我们去晚了,就让南茜去说。我昨天就把讲稿给她了,她已背熟了其中的段落。”
我不禁对这个小女孩子另眼相看,道:“南茜是谁?”
“公关部里最好看的女生,夏小姐没印象么?她从法国留学回来,会讲三国语言呢!”凯瑟琳积极地说。
“没印象,”我摇摇头,“公关部的女孩子个个漂亮。”
“那个大眼睛、尖下巴的女孩……”凯瑟琳还在形容。
克里斯汀娜产假回来后转去了行政,她说生产之后她的心境有很大改变,喜欢相对较稳定和轻松的工作。我发出应征函找新秘书,部门经理和我身边的助理都纷纷推荐自己喜欢的人上来,让人烦不胜烦。没想到凯瑟琳也不能免俗,我抬手制止了她,反正公司里出色的女孩都是大眼睛尖下巴的,我只喜欢这一款的女孩子,显得美丽而机灵。
“前面是不是有要人经过?要么就是出了车祸?”凯瑟琳似乎会读心术,急忙没话找话地欲弥补刚才的尴尬。
我很疲惫,不想再给她机会说话,于是旋开了收音机,那里面正放着一首流行歌曲,不知名的歌手唱着不知名的曲调。我隐隐听到一句,“我怕冷的手再也握不住你的心……”我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个男人经常把我的手包在掌中,他说:“手冰冷的人往往有颗火热的心……”虽然这样的说法是老套了。
车龙开始移动,我们并没有迟到。凯瑟琳穿着我们这一季新推出的“虞美人”系列,是一个日本设计师给出的提案,深色的面料上全是手绣的大朵大朵的花,竟然一点也不俗。
凯瑟琳临上台前,偷偷向我指点,说:“那边一桌是政府高级官员,这边坐的全是大使,今天有许多要人来赴宴,夏小姐格外留心一下好么?”
我笑着点点头,道:“去吧去吧,几时轮到你来教训我?”
人很多,会场略嫌拥挤,我溜到一边给自己取了杯果子酒,突然听到一把温柔如丝绒般的男中音说:“是玫瑰小姐么?”
我没有抬头,继续往自己的杯子里注酒。
“我可以为你效劳么,玫瑰小姐?”
我看了看四周,不再有别的女子,于是才意识到是在对我说话。
“但是我不叫玫瑰!”我说。
“那你的名字是?”说话的人正是凯瑟琳所介绍的大使中的一个。那是个非常漂亮的男人,而且年轻--外交官这样的漂亮和年轻真是难得。他有着金黄色的头发和眼睛,显示出温和的性情和良好的教养;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只尖尖的犬齿,给他的脸平添了几分孩子般的稚气。
“我姓夏,叫蔷薇。”我客气地说。
“是夏天的夏么?”他好奇地看我,一个外交官真不可以流露出这么多表情来。
“你的中文很好,阁下,”我笑起来,“的确是夏天的夏。”
“那么你是夏天里的玫瑰。”他的声音缠绵在我耳边。
“是蔷薇。”我纠正他。
“有什么区别?”他耸耸肩,“美丽的女孩子都叫玫瑰!”
“我不是那种非常艳丽、需要人注目钦佩的玫瑰,而是那种微不足道的蔓生花朵,生在墙垣破井边,春来夏去,自生自灭……”我笑起来。
“你的话像首诗,”他替我斟酒,无意中碰到我的手,“你的手很凉,是这个杯子的温度太低了么?”
“不是,”我摇摇头,“我的体温一向比常人低。”
“你是冷血的玫瑰,美丽的女人都冷血。”他大胆地握着我的手,“让我们来认识一下,我叫彼得,彼得·派尼尔。”
“彼得·潘?”我笑。
“是,他们都这样说。”他也大笑起来,笑得非常淘气,“你说,如果我们俩逃离这个会场,偷偷跑去喝杯咖啡如何?”
“我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但是我确定会有一半以上的人跟随你,于是那家咖啡厅也人满为患。”
他又大笑,引来不少人向我们侧目。半晌,他才说:“夏日的蔷薇,遇到你是我的荣幸,从你一进场我就开始注意你了,我可以得到你的名片么?”
我点点头,正低头从手袋里翻名片,就有一群人围了上来,嚷道:“大使阁下,有幸与您合影么……”、“刚才我请教的问题……”、“今年的金融政策会对贵国银行的进入有何影响……”
他无奈地向我眨眨眼睛。我做了一个了解的表情,自动退到了一边。
接着,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你好夏小姐,我是露西。”
“露西,你还没回家?”我诧异,她的鼻音非常重。
“我只是不能出场,还不至于病得要回家。”露西擤了擤鼻涕,“明天有一份合作文案要赶出来,公关部的女孩都出去了,我可不得不自己做?”
“别太拼命了,”我劝她,“对了,找我什么事?”
“夏小姐,有你一封信,欧洲寄来的。我不知道你今晚还回不回公司,特地告诉你一声。”露西吸吸鼻子,“凯瑟琳怎么样?没有怯场吧?”
“她还好,”我笑起来,“是加尔德龙的么?”
“不,不是二老板,落款不是他的,这个我还能辨认得出,所以才特地给你打电话。”露西很尽责地说。
也许是我那些欧洲的同学或同事,但现在电讯那么发达,为什么不用电话或者邮件?然而谁知道,也许只是一张升职贺卡或者结婚请柬。我喝完手中的酒,随便拉来一个公关部的女孩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南茜,夏小姐,我是南茜!”那女孩子有着非常灵活的双眼和尖俏的下巴,果然是水灵灵的漂亮。但是太水灵了,不免带些削薄相。
“南茜,待会凯瑟琳下来后你告诉她一声,说我回公司了。”我嘱咐她。
“好,”她眨眨大眼睛,“夏小姐,可以留几张名片在这里么?凯瑟琳说今晚有些相当重要的人物,也许他们希望得到你的名片呢!”
我吃惊地看了看她,现在的小女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于是我点点头道:“可以!”
回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露西,也许她已经回去,也许她去了复印间,谁知道,但是她把那个快件放在了我的桌子上。我撕开快件,里面还有个大大的信封,是那种米白色的贝壳纸,非常高贵沉实--现在很少人懂得这一套了。我从笔筒里取出万宝龙的银质裁纸刀,这是大老板--大卫·加尔德龙的父亲多年前送给我的,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怎样的信才配这样的裁纸刀?小心地展开信封,信纸更加美丽,有隐隐的蔷薇式样的印花,配着美丽的蓝紫色墨水--是谁这样好心思?我微笑着阅读,跃入眼帘的第一行便是“我夏日里的蔷薇”……我像被蜇到了般的立即放下信纸,那熟悉的字迹、久远的称呼,不用猜我也知道是谁!
我的眼眶有湿润的感觉,泪水却迟久没有落下来。他说他爱我,然而他待我也不过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么多焦急而痛苦的日日夜夜,我是个渐渐老去的女人--女人怎经得起老?我又不是王宝钏,哪来那么巨大与决绝的意志力去支撑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信念!
现在,我还要他的信做什么?“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yanyi(造字),今日富贵忘我为!”那个老妇苍凉地唱着。太久了,这么久的时间被虚掷,虚掷到我已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