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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笙歌-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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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按下了接听键,略带焦躁而不耐烦地问:“你好,哪位?”
  “对、对不起,”那边说的不是中文,而且被我生硬的语气吓了一跳,“我可以和夏蔷薇小姐说话么?我是克努得。”
  终于等到了他的电话,我蓦然一阵心酸,但是声音还是保持一贯的镇定,“克努得阁下?我就是夏蔷薇。”
  “蔷薇小姐,你现在忙么?我是否打扰到你了?”他得体的询问显示出他良好的教养。
  “不、不忙,”我突然有些结巴,那些等待的夜晚滋生的怨恨和愤怒此时统统烟消云散,只是温柔地细声回答,“我在车上。”
  “是自己开车么?”他细心地问。
  的确是,但我很怕答了“是”后他压掉线,所以急忙否认,“不、不是的,我、我--”我偷看了一眼咪咪,好在她正望着车外,似乎并没有听我们的对话。车外出了事故,前面有辆车因为司机打手机被警察抓住,正在开罚单。咪咪大约觉得新鲜,这样的事情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到。
  而我正在接手机--我这样做无异于以身试法,可见事无大小,只看你在当事人心中的位置,如果他觉得你比较重要,任何状况下都可以为你先开道。当然我无疑是重视克努得的,这和他是不是大使并没有太多关系。但他呢,是否重视我?或者说,他所说的重视是否值得我相信和依赖?
  “那就好,很怕打扰你。”他轻声说。
  我很难过,他就是这样,这样的举止已经将我定在一千里以外,我不可以和他再进一步。但是换一条思路,我和他如此接近是为了什么呢?
  “你的电话任何时候来,我都会很开心,谈何打扰呢?”我尽量显得真心诚意,并且不在乎咪咪在旁边是否会听到。
  “是真的么,蔷薇?”因为欣慰的缘故,他的声线也很动听。
  “你打电话是为了约会我么?”我突然很想大胆地轻佻一下--我看见惊讶和疑惑的表情闪过咪咪年轻的面庞。
  “不,蔷薇,”那边叹气,“但是我多么希望是。蔷薇,我今天下午去香港,临走之前很想听听你的声音--也许我在期待另一个奇迹:我们可以在香港相逢。你知道么,蔷薇,我其实很想在另一个城市里看看你,你好像很适合北京,并像这个城市一样高贵而疏离,实在无法想像你在另一个城市里会怎么样!就像我看惯了你穿晚礼服和西装的样子,实在想不出你穿休闲装的模样。但如果你穿了休闲装,是不是比现在更像你自己……蔷薇,我在北京这么多年,渐渐对它有了感情,渐渐待它也像待自己的家乡一样,我的意思是,无论是走是留都不会有太多的感想。但是今天,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放不下了……蔷薇,我想说,自从遇到你,天与地都改变了呢……”
  因为手机握得太紧,我的手掌心变得通红,全被汗浸透了,仿佛里面握的是一颗心,在“突、突、突”地跳个不停。路过环岛时因为精神恍惚,车差点撞到了护栏,咪咪终于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刚回到公司,就见索菲迎了上来,说:“夏小姐,佟先生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你。”
  “什么事呢?”我脱掉西装外套,解开了白衬衣的袖口。
  “他没有说,但好像很急的样子,而且越来越不高兴,”索菲吐吐舌头,“别是欲求不满引起的肝火旺盛。”
  “嚼蛆!”我在她头上凿了个栗暴,笑着向办公室走。
  “夏小姐--”露西递文件的时候心虚地看着我。
  “什么事?”我抬头看她。
  “我、我不知道,对不起。”她的大眼睛含满了眼泪。
  “咦,出什么状况了?”我吃惊地看着她的眼睛,“有谁欺负你了?”
  “夏小姐,我不知道大卫先生,不,是加尔德龙先生,是你的男友,我--”露西的嘴唇不停地颤抖。
  “咦,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是我的男友了?”本来我根本没有必要和这个女孩子讲这些,但今天我恁的好耐心,“我若是太子妃,怎会依旧像头垦荒牛般既卖力又卖命?大卫·加尔德龙生性本就轻浮,喜欢和女孩子乱开玩笑,只是不要把他一时的兴致太当了真,那对人对己都不大好。”
  “我上次--”露西被触动了心事,脸红红地看着我。
  “如果想去芬兰培训,还得看自己的实力,光靠太子嘴里的一句话是没有用的--他又不是上帝。”我笑着拍拍她的肩头,“好好工作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这个月还有好几场大型活动呢!”
  原以为克努得在香港会给我打电话,但是他并没有。奇怪,我竟然开始期待他的电话了么?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同理可证:女人一认真,男人就退缩。但是克努得似乎不是这么花巧的人,但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男人。
  佟先生打电话给我,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或者过了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愿意细说--我错过了可以最靠近他的时刻。但我不觉得可惜,我为什么要觉得可惜?我并不喜欢他,我甚至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约我一起吃午餐,我刚好去假日酒店办事,便在那里的日餐厅见面。佟先生告诉我最近生意非常忙,忙得他突然有了不想做的冲动。
  “那只是一时的情绪,过了这段就好了。”我事不关己地发表观点。
  “蔷薇,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做一个生意人,也许我该去欧洲放个长假,学一门手工艺……”他的脸色非常疲惫,从身上抽出一支烟,“可以么?”
  我点点头,取出自己的都彭打火机,帮他点燃香烟,并说:“学木匠吧,这个手艺最高贵--耶稣在地上的生父就是木匠。不然牧羊人也好,大卫王之前就是牧羊童,不过那并不是一项手工艺……” 
  “蔷薇,”他苦笑了,“你这样说,只是因为你并不爱我,所以你丝毫不动心、不烦恼!然而,”他顿了顿,将脸埋在掌间,呜咽地问我,“蔷薇,如果我放弃现在的一切,你还会对我如现在这般么?即使你现在对我也是如此的薄凉!”
  “但我并没有充分的理由要爱你呢,佟先生!”我困惑地挑挑眉毛,“你不是押沙龙,不能妄图得到全天下的爱。而且你有妻子有情妇,得到一个不相干的陌生女人的爱,对你会有什么帮助呢?我又不是什么名女人,只不过是个非常低微、靠自己双手维生的劳动妇女--我的爱情不值一提。况且,爱一个人是非常费心费力的,又不见得讨好。以我目前的状况,你觉得我会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做这种入不敷出的投资么?”
  “蔷薇,你是如此现实,”他低下头,“我早知道这一切,向你索取爱情就好像向冬天的山谷索取百合花一样,是不可能的!”他自嘲地拉拉嘴角,算作一个微笑,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但是有一天,曾经有一天,我想向你求婚,为你放下一切,我们可以走,走到天涯海角……”
  我静默了半晌,我想我是有一点感动。我不相信佟先生,但我相信他这番话--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他说了他的真话。但是男人的真话,又可以相信多久?
  “蔷薇,你在想什么?”他轻轻摇我的双臂。
  我清清嗓子,说道:“佟先生,你这么博学,相信一定听过一个禅学专家说过:心即是天涯--我们跋山涉水,不外是为了找寻内心的安宁。麦哲伦早就证明了,地球是圆的,我们走一圈回来,往往又回到原点,可那时候早已是物是人非。佟先生,你能受得住这种打击么?即使有爱情,也不能弥补日后无尽的懊悔。况且绝大多数时候,爱情往往比快乐更加难寻,我甚至怀疑世上根本没有这种化学元素的存在,只不过为了骗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得以存活,不至于完全丧失信心和希望……”       
  “蔷薇,你告诉我,做一个冷静理智的女人真的那么有趣么?”佟先生抹了一把脸,勉强笑了一下,但神色已经比刚进门时好了很多。
  我笑了笑,说:“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是最懦弱无能的一个人,特别适合做人家的老婆,姨太太也能屈就。但不知怎的,就一直找不到主顾,被人诬为‘女强人’--我为盛名累一生啊。”
  佟先生“扑哧”笑出来,牢牢看着我,声线渐渐转至缠绵,道:“蔷薇,真不能想像没有你的日子要怎么过……”
  然而没有我的日子他们也一样过去了,并没有把“温莎公爵”的故事重新演绎一遍。我也没有成为惊天动地的传说,依旧穿着七寸以上、镶满珍珠羽毛的羊皮鞋缎子鞋一场接一场地赶晚会。
  过去的女人可以躲在锦绣丛中刺绣一辈子的花,所以她们理所当然也心安理得地看着男人的脸色。而我是个职业女性,我必须靠自己的双手--我不可以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男人其实是比女人更不可靠的一种动物--不不,这样比较是不公平的。也许男人压根就和女人没什么相干,是空气中的两种物质,是大路中央的两个方向,是毫不相干的两个故事--来自两个星球、说着两种语言、连身体构造都截然不同。即使我有时不得不做出一副相信他们的样子,我也没有真正相信过他们,因为他们并不是上帝,而我活着,也不靠他们嘴里的一句话。
  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我经常会半夜无缘无故地醒来,呆呆地望着窗外。公司为我租的这个公寓还不错,可以看见一个美丽的喷泉花园。但这不足以安慰我,我以前在德国住的时候窗户对着宽广的湖面,夜月的光芒照在粼粼的水面上,借着星光的剪影,可以看见湖旁丁香、木莲和剪秋罗的身姿,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夜晚独有的香气……是不是因为我是双鱼座的缘故,我格外喜欢水,常常幻想一推开阳台就能直接面对海面。我想我是寂寞了,女人寂寞大都是因为感情,难道我对某个人开始有感情了么?我的心情是灰蓝色的,像这个季节的海面,也许我身体的某部分正在苏醒,而另一部分却在死亡……
  然而我仍没有接到大卫·克努得的电话,他说“我夏日的蔷薇,请你等我的电话”,但是我的等待终于落空。也许我根本不该相信他,相信这种客套的场面话,但不知不觉间,我不由自主地还是认了真,并像提防定时炸弹般的提防着那部小小的手机--怕它在我一个分神或者恍惚间响起来,而我却错过了这个重要的时刻。明明开着车,或者销售会议进行到最激烈的阶段,我突然掏出手机,呆呆凝视半晌,有时也会转头问索菲:“刚才明明是手机在响。”索菲则讶异地望着我。
  周末的时候我吃了加量的安眠药,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天空不知怎的,灰蒙蒙一片--也许从来就没有明亮过。我胡乱抓起一件绸睡衣,走到厨房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打开昨夜看了一半的VCD--捷克斯洛伐克的动画片《鼹鼠的故事》,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一部片子。这部动画片是默剧,如果手机响,我应该会听见--独身女人就这点好,可以不顾忌别人的眼光任意选择自己的生活。
  偶尔也驾车去国贸买一两瓶香水。在国内买名牌化妆品是非常不明智的,但我也不过是一个女人,我最大的快乐也不过是让自己的感官沉迷在这一小瓶一小瓶充满魔幻的液体里,偶尔放纵一下我想也不为过。
  我的生活完全和往常一样,每天拼命工作、偶尔和客户吃饭、按时回家喂猫、将感情收敛得十分稳妥……我觉得我已经成功地忘掉了克努得,大卫·克努得,我甚至觉得那些电话、那些约会,其实从头到尾根本是一个梦境,是因为我太孤独而臆想出来的--我孤独了么?       
’  周一的时候有场大型晚会,我们并不是参与方,但是用这样的机会为自己作些宣传铺垫还是必要的,所以我安排索菲和露西一起去。索菲的鞋型是仿照今年的路易威登,高得仿佛绷直脚面的芭蕾舞娘,可谁想她上车时鞋尖突然被卡住,从车上摔下来,别处还好说,足踝却立即肿成了馒头。
  我对这样的意外没有防备,临时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代替,只好扮樊梨花亲自上阵。说到樊梨花,我一直奇怪她看上了薛丁山的哪里?竟然为他杀父弑兄、背祖离宗。而薛丁山也没有给她任何的许诺与盟约,甚至对她也不是特别的属意和在乎--她不过是他众多侍妾中的一个,但她最后的下场却没有因为这特殊的过程而好过他人,仍然被满门抄斩所株连,连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保住。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是否有懊悔过当初的抉择?我不能理解旧式的女人,也许是史学家故意地歪曲,旧式的女人往往比男人更果敢刚烈,动辄就以死相胁--大家闺秀要死,小家碧玉要死,良家妇女要死,连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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