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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打者出局,一垒选手席上的黑道们全站起来怒骂垒审。然而主审却完全无视于这件事,直接宣告换场。
单膝跪在打击准备区的章鱼怪盯着投手丘上的西村大哥看了好一阵子。我不知道当他们擦身而过时交换了怎样的眼神,也无暇注意这件事——因为第四代突然在二垒附近蹲了下来。
“你还好吧?”
我连忙跑过去,让他搭着我的肩站起来。一阵笨重的脚步声传来,“壮大哥!”的喊声在我左右两边形成了立体音场。是电线杆和石头男。
“我没事!只是有点热昏头了!”
我立刻就发现第四代在说谎。一扶着他走到三垒选手席,蓝色进口车的车门立刻打开,穿着睡衣的爱丽丝冲出来大叫。
“快把那个逞强的家伙带进车里!彩夏也过来,帮他冰敷跟包扎!”
“你这种死撑的专长实在令人怨恨!竟然还能一脸没事地继续上场投球!”
把第四代扶上车之后,才发现他手脚上的伤口很多地方都绽开流血了。就连正要包扎的彩夏都吓得以双手捂住嘴巴。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是啊……这个人之前被打得浑身是伤,送进医院还昏迷了好久,这几天才刚出院——我都忘了这件事。
“园艺社的!你别管我了,快出去给我好好看着比赛。轮到我打击之前还有三个人!”
“你现在还有心情管比赛吗!身体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上场打击——”
“少啰嗦!反正你给我好好看着那个秃子投球,一球都不准错过!”
“鸣海,照第四代的话去做!”
我被一脚踢出车子。虽然愤慨却还是站了起来。好好看着章鱼怪投球?我现在回去看又能怎样?九局下半已经是最后的进攻机会了,何况又是从前几棒开始打击,根本轮不到我上场——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再次确认了打击顺序。
首先上场的是二棒友造哥,他以球棒根部挡住直逼胸前的直球,击出的滚地球被投手接住封杀。接下来的打者是三棒阿哲学长和四棒石头男。
为了不让比赛结束,至少要有一个人上垒才行。这样才能轮到身为五棒的第四代上场。问题是第四代的伤势已经无法再站上打击区,这么一来——
阿哲学长运用拳击手的好眼力抓住击球的瞬间,勉强击出了好几支界外球没有出局。但就在第九球——一记竭尽浑身力量的直球竟然打断了阿哲学长的球棒。一听到那致命的声响,我忍不住举起双手抱住脑袋。飞向后方的飞球直接落进了捕手手套。这时投手丘上的章鱼怪摘下帽子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根本没运动到的我却也跟着满身大汗。两人出局了。我们被逼入绝境,再一个人出局就输了,我们的主场就要被摧毁了。
站上打击区的石头男回过头,对我说了这句话。
“我绝对会把球棒传到大哥手里。”
我不禁低下头。如果石头男成功上垒,第四代的代打——就是我了。我连这样的觉悟都没有,就被推上了战场,不得不站在那只章鱼怪面前。这时的我——居然很没用地祈祷了起来。
祈祷时间就这样飞快地流逝,等我抬起头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所以我漏看了那一瞬间。
只听到击中很厚一块肉的低沉声响,以及裁判喊出的:“死球!”
猛然抬起头来,只看到石头男摇摇晃晃跑上一垒的背影。投手丘上的章鱼怪似乎一脸不耐烦,正像玩沙包似的抛着手里的止滑粉袋。
石头男上垒了。这个事实在我的意识上压出了裂痕。
他真的以巨大的“全身”力量传到了下一棒。玫欧在选手席上高兴得跳了起来,少校和宏哥也互相点了点头,电线杆更是放声大吼。第一个回头看我的人是明老板,接着是友造哥;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
不……给我等一下,真的是我吗?我既缺乏运动神经也没有爆发力,不过是个板凳球员而且只会旁观,根本没想过自己会站上打击区耶!而且到现在还双腿无力地站不起来耶!
背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
“裁判,我们要换人!”
我们小小教练的声音撞上我的背部。
我站起身,回过头去。
我大概真的是一副无力到快哭出来的表情吧?因为和爱丽丝四目交会时,她的脸上浮现了夹杂些许着绝望、怜悯和愤怒的渐层。
下一秒钟,我听到她说出了难以相信的话。
“由我代打!”
长发掠过我的身边发出“飒”的一声。穿着睡衣、膝上袜,戴着棒球帽的娇小背影以颤抖的脚步踏上炙热的球场土地,一把抓过球棒渐行渐远。
“——爱丽丝!”
终于回过神的我连忙追上去。黑发翻飞,一张铁青的脸转了过来,举起球棒尖端指着我。
“干什么?你该不会说要站上打击区吧?以你现在萎靡的心情,十之八九会被三振出局。快给我退下!”
“不是啦……可是……就算你上场也不能怎样啊!”
“大姐!” “爱丽丝,你的脸色很差,别乱来了!” “你还是乖乖留在车子里……”
小小侦探用力地将球棒抵在地上,大声喝止了围上来的队友们。
“不准违抗教练的命令!”
飞扬的尘埃中,爱丽丝背对着我们的视线,踉踉跄跄地走进了打击区。就连主审和捕手都回头看着我们,好像想说“真的没问题吗?”
“开啥玩笑啊!”投手丘上的章鱼怪开口了,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没有。
“这并不是开玩笑,我是球员兼教练!根本喜一,你是关西出身的棒球人,应该非常熟悉第一代老虎先生——藤村富美男。你就好好体会‘由我代打!’ (注:1956年人阪虎队球员兼教练藤村富美男的名言)这句话的恐怖吧!”
“大姐!我太崇拜你了!”一垒上的石头男兴奋地大叫。
“还真大言不惭哪!吃我一记近身球看你还说不说得出来!”
“裁判!还不快点宣布比赛开始!”
主审不大高兴地戴上面罩,指着苹鱼怪说道
“比赛开始!”
章鱼怪的眼睛倏地眯细,一记有如炮弹的直球贯穿本垒上方的空间,发出响亮的声音落进捕手手套里。爱丽丝的黑发随着风压飞舞。我还以为她会直接翻白眼昏倒在地。
然而在听到主审的判决后,我才明白爱丽丝的企图。
“一坏球!”
“什么!” “不是进去了吗!” “裁判你在看哪里啊!”
包括捕手在内的几名黑道气得站了起来,主审却丝毫不为所动。
“那一球……是在正中央耶?”一旁的阿哲学长喃喃自语。的确,如果站在打击区里的是其他人,这一球恐怕都算好球。不过……
日本公认棒球规则第2章第73条。
所谓的好球带是指本垒板土方,打者肩膀上部与制服腰际的中间点到膝部以上的范围。
换句话说,对身高不到130公分的爱丽丝而言,好球带不但非常低,而且十分狭长。
“她的目的是四坏球保送吗?太心存侥幸了……”西村大哥也傻眼了。“问题是之后怎么办?万一真的顺利站上一、二垒,也没办法一举逆转局势啊……”
随着钝重声响扬起的烟尘完全遮住了爱丽丝,只听到她不停咳嗽。我忘了比赛还在进行,差点直接冲到爱丽丝身边,却被阿哲学长一把抓了回去。主审再次大喊“两坏球!”因为路线偏低的球在地上弹了一下。等到烟尘散去之后,只看见本垒前的泥土地被挖出一道深沟,吓得我胆战心惊。
爱丽丝,拜托你站得离本垒远一点!千万不要挥棒!被那种球砸到可不是骨折就算了。
然而章鱼怪投出的第三球仿佛硬是要碾碎我的祈祷,直接穿过爱丽丝的腹部——看起来是这样。我只觉得自己的内脏好像也被踹破了。爱丽丝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好球!”
主审喊出判决的同时我也喊了暂停,接着跑进打击区扶起爱丽丝。不停颤抖的白皙手指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你只不过是一介球员,凭什么喊暂停!”
“别再乱来了!你光是出门在外就不舒服了,何况天气这么热……”
“快放开我!这里可是战场!”
一股想像不到的力量把我推出了球场外。主审宣布比赛继续。
令人惊异的是——章鱼怪投出第四球时,爱丽丝竟然挥棒了。球棒无力地削过白球上方两颗球高的空气。
“二好球!”
爱丽丝的身体随着裁判喊声转了一圈,再次跌坐在泥土地上,因为她控制不住球棒往前的力量。虽然早就知道了——还是对她的手无缚鸡之力感到无言。为什么要挥棒呢?挥棒后又能怎么样?而我突然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如果不挥棒又会如何?她可是在九局下半两人出局的情况下上场,如果什么都不做可能就这样完蛋了啊!
第五球再次豪迈地在地上挖出一道沟,弹进捕手手套里。这回爱丽丝拼命地停住了挥到一半的球棒。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停止了。微微的风吹散了烟尘渗爱丽丝和捕手同时看向主审。我们的视线恐怕也都聚集在那里。判定结果是什么?三振吗?比赛就这么结束了吗?
主审没有说话,只是指着一垒的垒审。挥棒途中收回。从主审的位置看不见打者有没有挥棒,所以改由垒审判断。
“挥棒!”
垒审伸出握起的拳头如此回答。我的眼前突然一黑。
“三好球!”
主审以同样的动作回应,而我差点跪倒在地。
一切都完了,比赛结束了。全身汗水就像结冻的瀑布,歪斜视野里只见爱丽丝把球棒丢在地上,脱下钢盔在胸前轻拍两下以拨开落到脸上的长发。“你的眼睛到底在看哪里!”爱丽丝边说边走向一垒。
“我没有挥棒!快收回你的判决!”
黑道球队之间响起了笑声。外野手纷纷准备回到一垒选手席,捕手也丢下球掀开面罩,笑着擦了擦汗。
“唉呀!累死了累死了!”“真是不错的运动机会呢!”“回去喝酒庆功吧!”
“不要开玩笑了!”
踏上一垒的爱丽丝看到一垒审只是一个劲儿地耸肩,气得把钢盔丢在球场上,转而指着二垒审并走了过去。
“你站在投手正后方,应该看见了吧?你可以证明我没有挥棒——”
就在这时——
正要走下投手丘的章鱼怪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他先转头看二垒,接着转了一圈环视整个球场。这时我也看出来了,一旁的西村大哥应该也发觉了。
章鱼怪在找应该在一垒上的石头男。
石头男现在正要踏上三垒,看起来是要回到我们的三垒选手席——但并非如此。因为我的视野一隅确实看见石头男经过二垒时踩了一下。章鱼怪的额头上爆出青筋,大声吼道:
“把球传给我!这群白痴蠢蛋,还在比赛中,不准离开守备位置!三垒——不对,是二垒!快传到二垒!”
爱丽丝面色铁青地跑了起来。以她的脚力而言,二垒和她之间还有一段近乎绝望的距离。章鱼怪也踢开投手丘冲向二垒垒包,手忙脚乱的捕手连忙捡起球,传了出去。
章鱼怪的庞大身躯、白球和爱丽丝小小的蓝色身影在二垒上重叠成一点。
尘埃散落。黑色长发宛如被打上海岸晒干的悲惨海藻,整个披散在地面。弯腰踩落二垒的章鱼怪伸出手套按着爱丽丝的头,而她纤细的小手却已紧紧抓住垒包一角。
“……安全上垒!”垒审宣判之后,一阵喧嚣的寂静弥漫了整个球场。章鱼怪手里拿着球,忿忿地站起来走回投手丘。在场究竟有多少人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是三振出局了吗?比赛已经结束了吧?”
明老板站在我身后这么问道。西村大哥摇了摇头,眼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神采。
“是不死三振!”我也难掩兴奋地这么回答。
“不死三振……那不是指捕手漏接球的情况吗?”
“不是啊!球在地上弹了一下再接起来也算不死三振。只要捕手没有直接接到第三个好球,就视同打者打击出去,还是可以上垒。”
可是谁想得到呢?在两人出局的情况下,不死三振的跑者居然假装要找垒审理论藉机走上一垒。而且爱丽丝居然还有空拿钢盔拍拍胸前,作出跑垒的指示。如果一垒上的跑者不是石头男,恐怕完全不会发现那是指示动作吧?那个笨蛋花了一个礼拜只记住两个动作,所以虽然搞不清楚状况,身体却自动回应了爱丽丝的意图。
回到投手丘上的章鱼怪显得十分懊悔,不停踹着地上的泥土。无心的风越来越强,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爱丽丝的目标恐怕一开始就是这个,而不是四坏球保送。
若是四坏球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