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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她的药研碎，放在小勺子里冲上水喂她吃了，她就端起茶杯，开始敲击玻璃钢桌子，吟唱红杏尚书的春天：
“……哐，当，哐当……”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第六卷 第三十九章 死而复生
1。
不知过了多久，墨荷把我从沙发上揪起来，说：“老公老公，我们明天去北京吧？”
“发神经。”我坐起身来，打着哈欠，流了两眼困泪。忽然想起墨荷刚才真的发过神经，不由后悔不已，掌着自己的嘴巴说：“呸呸，臭嘴，叫你说梦话。”
墨荷不再撒娇，脸转向一边不理我。我说妞妞啊，生气了？墨荷说生什么气？是我本来就神经，要知今日你何必当初，我可没有粘住你。
我说：“妞妞啊，刚才是真的在做梦，你可别冤枉呆子啊。就你说的那个女同学叫什么来着？对对李丽，非要缠着我跟她上床不可，你说她是不是发神经？”
按照我自命清高的性格，墨荷这种严重伤害我自尊的话，我定要和她理论一番，很明显她的言外之意是我粘上她这个富婆了。但是我顾忌她犯过病好不容易清醒，再刺激她真是于心不忍，接着道：“妞妞，这搞艺术的是不是都象你这么想象力丰富，爱往自己头上扣帽子啊？呵。怎么深更半夜的突然想去北京了？”
“我想把那些脏钱都取出来，我怕它们都象今天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你答应我年前取的，现在都春天了。”墨荷不再计较谁发神经，更不关注我和她同学是不是上了床，好象这些钱如果再存在下去，真的会弄脏了她天使的翅膀。
我说好吧妞妞，我这就打电话安排司机。墨荷说还是不打吧，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笑道：“也是哈，我这么一个呆子，带着一千多万的巨款和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女，一准让人给劫财劫色了，那样岂不辜负了上苍对我的恩赐？”
“又胡扯呆子。只要睁着眼就止不住你磨嘴皮，我要是你的上苍，早晚也得把你变成——”
“嘘。妞妞你嘴上有火，一说一个准儿。”我伸出食指放在墨荷软软的嘴唇上说，“要不这样，叫李缅怀开车，他又练过拳脚，既当司机又当保镖的，一举两得。”
墨荷说老公，我们坐飞机去吧，这一路下来，北京、天津、上海广州、昆明的，开车要多长时间啊？坐飞机随便也用不了一个星期。
“有道理，只是机票还没订，我看我们明天订票后天起程吧？”
“老公，咱们现去现买，赶上哪班算哪班，怎么样？”
事情说定之后，墨荷不再折腾我，枕着我的腿，躺在沙发上渐渐睡去。
我却再也无法入睡。不知怎的平时似乎也没有把这些钱当回事，今天，当和墨荷决定踏上取钱的征途时，我有一种反常的抵触情绪和失落感。这些钱是我的吗？不是，是他父亲拿性命和人格换来的血酬，但是我怎么会有这般疼痛的感觉？难道真的是在监牢里受了那种丑恶人性的感染？还是与陈中新交往过深，近墨者黑了？或者是我骨子里那种小市民对穷困的惧怕意识在作怪？我不知道，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我更不能理解的是，墨荷固执地要把这笔巨款送给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自己的名字，甚至连父亲的名字都不让人知道，是为了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2。
赶到新郑机场的时候，正好有一班小型客机还没有起航，墨荷要买票，我坚决不让。据说这种客机不仅安全系数很低，而且噪音很大，她昨天晚上刚犯过病，万一再有个什么高空反应的闪失，那就惨了。墨荷自然理解我的疼爱，买了下一班747的经济舱票。
落座之后，空姐引导着一位穿着佩带极其夸张的女孩子走来，个头一般，长相也刚刚说得过去，气质还略带有几分女强人或企业家的味道，就是这一身打扮也太奢侈豪华了，耳朵上，脖子上，指头上，手腕上，凡是能装饰的地方全是珠光宝器，就说那个小坤包都是皮革界世界顶级的牌子，叫什么Fendi（芬迪）的手工包，价位不低于人民币10万元。这浑身上下的要是被那八指石哥给撞上打劫了，起码一年半载的不用给人家的工地上送石子沙土了。她看见了墨荷，立即向前扑来；墨荷也看见了她，站起来以同样的姿势反扑过去。我还以为是两个深仇大恨的人相见了呢，谁知道两个人同时大叫起来：
“墨荷？”
“李丽？”
“真的是你啊墨荷，咯，你失踪了这么多年都跑哪去了？”
“想不到真是你李丽，听马教授说你不是也失踪了吗？”
两个多年不见的室友，两双粉嫩的小手紧紧拉着，把引路的空姐撂在夹缝里，进退两难。墨荷说：“老公，你去坐李丽的位置吧，我和妹妹说说话。”
“得。大私无公。见了私友就抛弃老公了。”
李丽看我很不情愿，但很听话地从靠窗的位置，呆呆地起身，就说：“哟，姐姐你总是这么有福气，找了这么嘴涮的老公，一定开心死了。”
“妹妹说这话比俺妞妞嘴还毒，开心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什么叫开心死啊？”
“别理他妹妹，嘴尖脑呆的，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人家可是个教授，一天没有结婚就保不准是谁的老公。就说昨天吧，他还梦见妹妹你，说和你那个了，咯。没想到这么巧，今天就碰上你了。”
“不会吧姐姐，他又没见过我怎么能梦见我？我哪有姐姐这么大的魅力？”李丽说着话，向我妩媚地一笑，眨了一个媚眼儿。我脸一阵发热，心里嗵嗵乱跳。别看李丽个头不高，其丰满程度不亚于我的墨荷。单看她这个媚眼儿，也是个诱杀人不偿命的主儿。她的眼神又让我想起风筝这种浮萍，但是令我犯呆的是，到底她是无根的，还是我是无根的？根又是什么？心脏？大脑？还是骨子里对某种事物的恐惧？
两个人根本顾上我，我也顾不上她们。昨天夜里先是墨荷犯病，后来又被她揪醒，几乎一夜无眠。这会儿困乏象一块黑布，蒙住了我的眼睛。半睡半醒之中，断断续续地知道了李丽现在美国定居，这次回来是因为她母亲得了尿毒症，要换肾脏，送钱来的。本来想和同学们聚聚，但是回来三天几乎全泡在了医院。说好的明天返程，现在决定在北京停留一天，后天再回，要不是她老公急着去加拿大，家里没人，就多呆几天，好好和墨荷叙叙旧。
3。
下了飞机，李丽说她登机前就在建国大饭店订好了总统套房，一个人也住不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一起住。墨荷这个纯情的丫头，见了旧人不管是谁都这么亲，也不说反对也不说赞同，拉着李丽只顾亲热，我们一行三人便欣然前往。
晚饭我们没有出去吃，服务生将西餐送到了房间。她们好象有说不完的话，有点春宵一刻的珍惜时间，毫不忌讳我的感受，先是从沈贤思说起，李丽说墨荷玩得有点阴，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抢走自己的男朋友。墨荷说是李丽抢人在先，人家明明是找我墨荷的，你偏说他喜欢你。但是两人又死无对证，只好嘻嘻哈哈作罢，回到儿时的打闹。后来又说起陈书记和他儿子陈中新，李丽说这里面一定有阴谋，不然你的那些裸体画怎么会到了沈贤思的手里？墨荷说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坏，就算是有阴谋，陈中新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现在的社会，没有好处的事情谁干啊？做个好人好事还要报酬呢。
我在一旁闲得无聊，看了会电视也没有什么好节目，只好去洗澡。从浴室出来之后，发现两人都默不做声，似乎已经停止交谈很久了。李丽倚在靠背上，拨弄着墨荷的长发，任由墨荷掉泪。墨荷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两眼发直。不知道这好好的，一转眼出了什么大事。
我近前一看，是李丽和一个老男人的结婚照片，二人看起来非常甜蜜。心说人家幸福妞妞你何必伤心啊，又不是我没有给你，蹲下身来仔细一辨认，差点没把我吓趴下，鬼丈夫！
我见过墨荷爸爸的照片，我还仔细地帮他擦过灰尘，太象了！
如果真是岳父大人，这李丽就成了我的岳母大人，晕啊，我怎么老是弄得比人家矮出一个辈分，当个呆子也不能当个扬眉吐气的呆子。不过仔细想想，这有点太离谱了，如果李丽是我的岳母大人，那墨荷的母亲哪里去了？我拿着照片，用中指使劲弹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故意引开墨荷的注意力：
“嗯，太象了。不过没我见的成熟、稳重；却比我见的帅气、年轻。”
李丽说：“本来是拿回来让我妈妈高兴的，没想到却让姐姐伤心了。我也不知道这么象啊，要知道就不拿出来了。再说他姓白，前妻是加拿大人，叫珍妮，我还去墓前献过花呢，他女儿在加拿大做生意，也不在中国呀。”
“这就是两码事了。不过这世上的东西巧合就是多，你就说陈中新的老表，一家三口去旅游，竟然碰上了和自己、老婆、女儿都同名同姓，而且长相也特相似的一家三口，现在两家人关系好着呢。何况这不同的国家，又不同姓氏的呢？是吧，妞妞，别哭了，妞妞多乖啊，妞妞多听话啊。”我一边给墨荷擦泪，一边象哄小孩子一样逗她。
墨荷说谁哭了？我不过是心里有点疼，眼睛不争气，它自己流的泪。李丽说真受不了你们。
我说：“也是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丽你看这脸蛋，它要是长在眼睛上边，保证眼泪流不出来。你看那些坚强的人，一般都看不见脸。”
墨荷忍不住破涕而笑，李丽也大笑起来，说：“我算服你这张破嘴了，姐姐找了你这样的老公，一准长寿。”
“哪里哪里。我觉得这寿命长短是相对来说的，要长寿还得象妹妹这样找老公，他再能活也活不过你啊，他寿命短了，你不就长寿了吗？”
墨荷说：“呆子，又嘲弄人不是？”
4。
李丽点了一只烟，猛抽了一口，长长地吐出，然后说：
“没事姐姐，我早已习惯了。象我这样的女孩子，相貌不出众，大学又没念完，要文凭没文凭要身材没身材，能干什么？唯一期望的就是找个有钱人。说实话我就是为了他的钱才嫁给他的，我认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了钱就有了一切！你就说这次我妈妈的病，如果没有我老公的这100万块钱，来换她的两个肾脏，她就会死。人死如灯灭，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有了这100万，就有人愿意给她捐肾脏，医院就给她做手术，我妈妈就能够活下去，继续拥有她过去拥有的一切。”
我说这出了国的人就是不一样，很哲学，难怪墨荷说你的爱情宣言整得好。墨荷却非常敏感地问：
“妹妹你说什么？100万？”
“是啊，100万！你看我昨天才从银行提出来，国内办事就是烦琐。100万，妹妹你说我奋斗多少年，才能赚到这个数字？老头子平时很抠门，不过这次多亏了他。”李丽误会了墨荷的意思，以为墨荷惊诧这个在她看来类似天文的数字，或者不相信她说的话，拿出了存折给墨荷看：
7/4/97 16000000。00 16000000。00
5/8/97 200000。00 15800000。00
5/8/97 10000000。00 5800000。00
3/3/05 1000000。00 4800000。00
我愣了。
墨荷也愣了。
这回不是巧合，是吻合。因为这个帐目在这之前，我们已经默背了不下100遍，李丽并不知道，她更不知道她手里的这个存折，现在虽然显示的还有4800000。00，其实余额已经是0。00元了，和一张废纸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就是这张可以扔到垃圾箱里的废纸，却给墨荷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李丽还沉浸在这个庞大的数字游戏里，丝毫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说：“还有4800000呢，我会听他的话，一分都不动。这些钱早晚还不是我的？听说他女儿在加拿大是个亿万富婆，我想她才不会在乎这千而八百万的。不过他说他女儿处境现在非常危险，这么急着催我回去，就是想去加拿大帮他女儿呢。”
“那是那是。”我胡乱应道，抱起墨荷。“人比人气死人。这些都是你们有钱人的烦恼，我们这些穷人还是少听为妙。象我们这样的穷命，能住进五星级的酒店都是一辈子的荣耀，哪敢想这个数字啊，你看你的存折把俺妞妞晃的，傻了！我得扶她进房间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