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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起了断崖剑,不是怕那件冒烟的武器,而是那个敲我脑袋的家伙已经逃到离我至少50丈开外的地方去了,看他吓成那样,我的心便一下软了下来。我是一个善良的王子,从不忍心杀在我面前跪地求饶的人,除非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这是我的父王教给我的仁慈之道,父王也是他的父王教给他的,这是我们楼兰国的一个美德,父王曾对我说,正义与仁慈乃是楼兰国能够经历数百年风雨而巍然屹立的最重要的原因。
我环顾四周,只见四面都是黄沙,一座一座的沙丘绵延到远方,似乎没有要终止的迹象。远近的沙坡上不时耸出一个一个破败不堪、陈旧难辨的既矮又小的建筑物,似乎这是一个留下许多历史遗迹的荒凉之地。炙热的太阳在头顶狠毒地烤晒着,满地黄沙强烈反射着惨白的日光,一道一道无情地刺进人的眼睛里,真叫人难受。我这是在哪里?是另外一个王国吗?这里的人不论装束、武器还是语言、行为,为什么都是如此奇怪?我的楼兰国呢?我高大雄伟、器宇轩昂的王宫呢?我可亲可敬的父王、美丽善良的母后、英俊可爱的哥哥呢?我整个有着高贵血统和非凡气质的王室呢?我千千万万的臣服于我从内心深处崇拜我敬仰我的子民呢?我那健壮、聪敏的雪绒驹呢?还有那些陪伴我度过许多悲伤失意时刻的火红的彤云鸟呢?你们都在哪里?你们去了哪里啊?我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们,焦急地呼唤着他们。我要去寻找他们,要回到他们中间去,因为那是我的整个生命,那是我的生命起源、生长与最终湮灭的土地——多么温暖、多么富饶、多么可爱、多么神奇的土地啊!
可是,空旷无边的大漠匍匐在我的脚下,沉睡得像个孩子,没有一丝回响。
那枚白色的太阳依旧悬在头顶。
一如楼兰千年的模样。
我来自楼兰 (4)
二、独自拯救
我被他们“请”上了一个带有四个轮子的小房子上,他们像对待一只异常珍稀的动物一样看护着我,一双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我,眼神中充满着巨大的喜悦、惊讶和困惑。在他们眼中,我成了一个来历不明、神秘莫测的怪物,我隐隐觉得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那是一种跨越千里之外、万年一梦的距离,仿佛一种隔绝千年的异度时空在这一时刻突然呈现在眼前,仿佛一种兵荒马乱的时空经历逆转、轮回与重生的阵痛,一不留神跌落在了如镜一般平静而安详的湖面,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涟漪,一圈一层,慢慢扩展开来,弥漫四面静谧环抱的山谷。山谷中静静开放的朵朵兰花也为我含笑,为我散发一缕缕芬芳,幽幽的,淡淡的,带着与世独立的高贵与冷清。兰花是楼兰仅次于腮赧花的一种花,她开得冷艳而安静。
“小房子”在广袤无垠、坎坷不平的大漠上前行了好几个时辰,天快黑时,终于在一个房子前停了下来。这些人带我下来,走进了房子里。房子里很昏暗,陈设也很简陋,一个老人坐在油灯前,“吧嗒吧嗒”地吸着什么,一缕缕青烟从他的嘴里、鼻孔里吐出,袅袅的升起,弥漫在低矮的房子里,飘进我的鼻孔,我感到一点点刺鼻。房子中央的饭桌上摆满了饭菜,在这茫茫戈壁上竟有这么多的菜肴,却是十分的难得。他们先安顿我在一旁的小茶几边用餐,为防止我逃跑,安排两个年轻力壮的家伙严密看守着我。待安顿好我以后,他们一行人在饭桌前坐下开始吃饭。经过一天的颠簸,我早已饥肠辘辘,先前下肚的四个馒头早已不知去向,我端起碗来,狼吞虎咽,一扫而空。我示意两个看护我的莽汉给我加饭,一共吃了三大碗米饭,才有了七分饱。我端详着手里的瓷碗,发现这里的瓷器跟楼兰国的瓷器竟是如此相似,只是做工稍显粗糙了一些,色彩也没有楼兰的瓷器那么纯正、细腻。那盏昏黄的油灯,完全跟楼兰国的一模一样,连发出来的光芒仿佛也一模一样,虽然微弱,却有一种穿透黑夜的力量,在这个陌生如铁的暗夜里,赐予我一丝丝熟悉而珍贵的温暖和光明。
那个老人凝神地看着我,缕缕烟雾覆盖在他的脸上,慈祥的面容,宁静的神情,花白的须发,静静端坐的身子,像一尊安详、虔诚的雕像,打量着古往今来、白驹过隙的浮世烟云,冷眼旁观着这个兵荒马乱、人潮汹涌的浮华世界,静静看着如梦似幻的繁华与日升月降的凋零。那种从容、淡定、安静的眼神有种令人窒息的力量,慑人心魄,穿透灵魂。
吃完饭后,我一直在思考怎样从这里逃出去。大漠里的夜晚异常漆黑、静谧,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看见远处的沙丘一个接一个隆起,像荒凉凄清的坟地里一个个低矮的坟头。人们都已经躺在铺在地上的席子上睡觉安歇了,许是白天一路颠簸得太辛苦,一躺下片刻,阵阵鼾声便在我的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我的两边躺着那两个彪汉,每人轮流睡大约一个时辰,轮番看守着我,严密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只得躺在地上佯装睡着,见机行事。捱到了后半夜,我心里越来越急,再不脱身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晚饭吃得太多,这时早已消化成秽物,便有如厕的冲动,我脑中灵光一闪,计从中来。我捂着肚子,对身旁那个醒着瞪大眼睛看守我的莽汉示意我要去外面方便一下。那人站了起来,用手里那把可以发声冒烟的武器指着我,示意我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不准双手接近我的断崖剑。我被他押着走出房间,来到屋后的一个坑边,示意我可以解决内急了。在如此荒凉的地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在这里就地解决了,我心中突然有一种“落草为寇”的凄凉感,只是在这样荒无人烟、飞鸟绝影的大漠戈壁之上,连一株小小的草都看不到。
秽物下坑,肚里轻松了不少,一阵微风从远处缥缈而来,一股难闻的臭气顺势飘向莽汉那边,莽汉不停地咳嗽起来,捂着鼻子嘀咕着,许是恨不得杀了我吧。秽物都下坑以后,我示意要草纸洁身,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奋力扔了过来,我凭借自己高强的耳敏神功,通过飞物微弱的声音,敏锐分辨出飞物的方向、速度和运行轨迹,伸手去抓,由于用力过猛,一个趔趄,差点掉进身下的屎坑。我撕开“吱吱”作响的软包,扯出几张草纸来,感觉软绵绵的,看来很适合洁身之用。
如厕后,又被押回房间躺下睡觉。假装眯了片刻,我示意肚里闹得难受,要去大解。那人刚躺下,又被我逼了起来,来到屋后的坑前。我蹲在坑边佯装大解,远处吹来的微风又给他送去阵阵“芬芳”,听到旁边接连不断的咳嗽声,我心里暗自得意,不禁窃笑。
就这样,他陪着我接连如厕了四回,他的喉咙快被难闻的臭气熏破了,咳嗽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到了第五次的时候,我又要起身大解,推了推他,他的眼皮耷拉着,脸上疲惫不堪,露出痛苦的表情,看来被我折磨得已经够呛。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瞪着我,用沙哑的声音、严厉的语气,对我说了几句话,然后就闭上了眼睛。我明白他的意思,一定是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如厕。我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我站起来,走到门边,身后传来他沉沉的鼾声——他已经睡着了。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断崖剑,回过头看到地上那十几张熟睡的脸,那盏昏黄的油灯还在静静地燃着,像一个端庄、矜持的妙龄少女焕发着身上明艳的光彩。我转过身来,走近几步,在一张张熟睡的脸旁,轻轻地从腰间拔出那柄断崖剑,慢慢举过头顶,在昏黄而微弱的油灯光之下,断崖剑锋利的剑刃折射出一道飕飕寒光,刻在身旁那面比时间还要古老的斑驳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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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楼兰 (5)
正当我的断崖剑朝一张熟睡的脸劈下去时,那盏昏黄的油灯的火焰突然跳动了一下,房间在那一瞬间暗了下来,我的心头一缩,身体里慈悲的因子在那一刻激活。我收回寒光逼人的断崖剑,轻身跃出房门,迅速朝前方无尽的黑夜狂奔而去。我要逃出这个牢笼,我要寻找我的自由。我是楼兰的王子,我要为尊严而战,为自由而活,为爱情而死。我要用我的生命和力量换取自由,哪怕做一个孤独的王子,陪伴我的只有寂寞和痛苦。
四下漆黑一片,夜色茫茫,孤寂空旷,没有一丝声响,连虫鸣都听不到,只有微风吹拂着我的面庞和发梢,带着古老而苍凉的气息。
头顶微弱的星光时隐时现,像一个梦境,难以捉摸。我不知道自己的前方是哪里,我只能拼尽全身的力气往同一个方向狂奔。我仿佛听到了一个召唤的声音,那个声音来自我的心灵,在呼唤我一直往前,一直往前,这个声音告诉我,前方必定有我渴望的自由。为了听从心灵的召唤,我迈开双腿不停地跑,跑,跑!
我不知疲倦地跑着,不知摔倒了多少回,摔倒了即刻站起来,继续朝前狂奔。有时脚下踩空,我迎面摔倒在沙漠上,干燥、苦涩的沙子灌进我的嘴里,一不小心,沿着喉咙和食道呛进我的胃里,引起胃里一阵剧痛。
终于,东方渐渐泛出了一丝光亮,不一会,那丝光亮慢慢扩大,越来越明亮。我跑得已经没有一丝气力,离那个老房子也有很远的距离了,便仰面倒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之上,看着东方那一抹绚烂的朝霞,嘴角不禁浮出一道胜利的笑容。
我合上眼,在清晨柔和的阳光里,在和煦如指的微风里,在朝霞不时投下的艳影里,带着我的自由,带着我的旧梦,带着我的断崖剑,沉沉地睡去。
中午时分,我被耀眼的太阳刺醒,在这般强烈的阳关照射之下,对于眼睛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坐起来,环顾四周,惟见茫茫的沙丘,一望无际,铺向远方。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株草,没有一滴水,没有一只飞鸟,映入眼帘的全是沙子,一粒挨着一粒,一粒挤着一粒,连颜色和形状都一样。
留在这里,没有水源,没有食物,只能坐以待毙。我站起来,迈开双腿,继续朝远方走去。虽然,我不知道前方是否就有让我活下去的生机,但是,我明白一旦停下来,等待我的只有饥饿、干渴和死亡。
我不害怕死亡,因为在我的心里,丧失自由比死亡更可怕,如果让我在自由和生命之间作一个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由,哪怕是一种孤独的自由,一种绝望的自由,一种死亡的自由。我不禁记起楼兰城里一位年老的道士,他曾经对我说,死亡是最彻底最崇高最神圣的自由,死亡也是一个人最能掌控和支配的自由,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当一个人受到强权和命运的不公正对待时,当所有的控诉和报复都无法进行时,苦难的百姓往往会选择死亡这条路,以一个生命的终结来完成对这个悲惨世界的谴责与救赎,以自己猝然陨落的生命来换取与大地亲近的绝对自由。记得当时我被他的这段话深深地打动,我当时想,要是我做了楼兰的国王,我一定会深深地爱着我的臣民,不让他们受到任何的伤害,我要用我的生命捍卫我的人民,捍卫楼兰的尊严,捍卫普天之下的自由。
我费力地拖着双腿,在沙漠上慢慢地走着。一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水喝,肚子已经饿瘪了,口干舌燥,嘴唇干裂。我只能强忍着饥渴,继续向前走,向着我的远方前进,向着我的自由与死亡前进,向着楼兰王子应有的尊严与高贵前进。
那枚太阳悬在头顶,执着地照射着这片渺无人烟的土地,像一个年迈的老人执着于自己的青春记忆与英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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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楼兰 (6)
我感觉头昏眼花,辨不清东西南北,双腿像灌了铅,没有一丝力气,只是本能地往前迈步。终于,我像一座崩塌的山倒下去,倒在绵延千里的大漠之上,倒在一浪一浪的沙丘之间,像一个迟暮的英雄倒在残照如血的夕阳余辉里,带着满身的伤痛和满心的惆怅,带着对人世间最后一点眷恋和遗憾,带着对心上人的怀念和依依不舍。
我清楚地记得,我今年17岁,我是楼兰国的二王子,我有一个19岁的哥哥,我有一个威严而慈祥的父王,我有一个美丽而温柔的母后,我有一匹高大健壮的雪绒驹。我还有一群火红火红的彤云鸟,在我悲伤、孤独、无助的时候,它们总会飞到我的身边,陪伴我。现在,你们都在哪里?我为何不见你们的踪影?
我就要死了吗?在我17岁这年,就要永远离开这个人世吗?我的身体要与这漫天黄沙为伴,我的遗骨要暴晒在这恶毒的烈日之下,我的灵魂要湮没在这漫漫黄沙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