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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姐骤然变色,低下头再去看时,一声惊喊,这时旁边那青衣的丫鬟一手把襁褓夺过去,陈大姐下意识抬眼看她,我也循着她的目光看时,恰好看清这青衣女子,正是以前见过不止一次到欢香馆买点心的城外荒冢里狐狸家的么!
陈大姐再转过眼去看她妹妹,那明明还是穿着蜜色袄子的人颈上,却赫然变做一张长长鼻子嘴巴的狐狸脸!
“啊……”陈大姐连惊带吓,怔忡之中看着便脸色煞白,双腿抖着,两眼便直直泛白地倒插上去,慢慢身子软了。
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看她坐到地上我才俯身去想要拉她,但她已经不省人事了,旁边那二姨奶奶过来拉我:“没事的、没事的,她就是昏过去了。”
我也惊得仿佛手指尖都冰凉了,不由往后一闪,便往桃三娘身边躲。
二姨奶奶还是一张笑眯眯的人面,她不紧不慢地道:“哎,吓着了,怪不好意思的,这媳妇刚生完孩子,阴阳还弱着,连原型都显出来了。”
那穿蜜色袄子的狐脸女人掩嘴笑笑:“小小的障眼法还是迷不到这小丫头的眼睛啊,都说人的孩子眼睛干净,人大了才蒙蔽了……”她笑的样子更叫我毛骨悚然。
“哎,桃娘娘真是抱歉!”二姨奶奶真的朝桃三娘略一躬身:“不但劳驾您做点心,还来这一趟,真是不易。”
桃三娘见陈大姐真昏过去了,她才冷笑道:“在江都这地界上我们各不相干的,何必虚礼客套?不过,”她眼光一扫四周墙壁天花:“你们不该占了人家房子,还把这家的女人弄得小产只剩下半条命!”
二姨奶奶连忙摆手:“绝没有的事,这员外的小老婆系被他三姨太下堕胎药给害的,兼她原有宫寒的症候,所以血光至今不散,且如今人已经不中用了,魂魄都是虚散的。”
桃三娘并不相信:“她自有她的生死命数,怎到你们霸占进人家家里来了?”
二姨奶奶再一躬身行礼道:“这里虽是在王员外家宅里,但这楼也丢空许久无人居住,他们家人平时更不常来这小院的,我们住进这里,也实是不得已,因我表妹一家远道而来,却即将临盆,城外那幢老坟里再住不下,便占他这一空楼暂避风雪罢,王家姨太太之间那点争宠斗狠之事,我等只看在眼里,但决无插手他人之意。”
我听着她们说话,这时已经渐渐心定不像方才害怕了,听到这里忍不住道:“我见过陈大姐的妹妹,她抱着个小孩……还问我要过吃的。”
其实我不确定那白衣女人是否陈大姐的妹妹,但既然那狐狸用幻术把自己变成与她一般的模样,也是为了给陈大姐看的她妹妹的模样吧?
“噢?”桃三娘也是一怔。
狐狸家的二姨奶奶这时才笑道:“这小妹妹的眼睛真是犀利,连生魂都能看见呢。”
“生、生魂……”我又结巴了。
“她妹妹在这一带只有陈大姐一个亲人,她的灵窍灰佚,一段生魂离了体,家乡太远回不去,就自然会去找她最近的血亲。”二姨奶奶忙道。
桃三娘道:“这些人,左右不过都是一个欲念虚妄之心,或害人害己,再去强求一个得不到的,将真的也置若罔闻,只把假的惟恐失去,有时是看着他们实在可怜,但实际上即便帮了她一时,也不能保得住她以后。”
“桃娘娘说得是。”二姨奶奶附和道。
我看看她,又望望三娘,虽然不大懂她的话什么意思,但看样子是说陈大姐的妹妹要死了吧?陈大姐还歪在地上呢,那二姨奶奶就让她身子靠在桌脚上,才不致倒地……如果她知道她妹妹要死了,会怎样反应?即使两人从小感情不太好,但陈大姐还是记得她妹妹自小就爱吃雪花酥呢……我油然心里一阵酸楚,但看看桃三娘,她脸上只是漠然的神情,这样的事情,她看得根本就不在乎了吧?
这时襁褓里的狐狸孩子醒了,发出‘呀呀’的声音,那青衣丫鬟赶紧把襁褓交回那穿蜜色袄子的女人手里,但她的脸还是毛茸茸的狐狸样,我不敢看。
孩子的声音似乎让桃三娘想起什么,她忽然一笑:“你说你们没有插手这王家之事,可说到底你们还是假借了那女人的名义,找陈大姐要点心了吧?陈大姐还是花了六十斤点心的钱,按这个说法,你们却该因此救她妹妹一命的。”
二姨奶奶也是一怔,然后脸上有点尴尬:“桃娘娘说得是啊……哎,这寒冬腊月里,一屋子老老小小的……”
桃三娘拉起我的手站起身:“月儿,我们走吧。”
“走?那我们扶她一起回去?”我指着陈大姐。
“不必了,人是他们带来的,他们自会把她好好送回去的。”桃三娘笑道,她好像了了一桩事情,便觉安心了。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二姨奶奶也过来挽留:“桃娘娘,可是我们怠慢了,您这就急着走?”
“你我本就井水不与河水同,若爱吃我做的糕饼,便使世间的银子去找我买就是,其它的我们不必交际。”桃三娘的一句话把那二姨奶奶回绝了,我看她欲言又止却不敢再说什么,我随着桃三娘出门,门外领我们来的年轻人要送我们,桃三娘也摆手不必了。
回去的路上,桃三娘对我说,不必担心陈大姐,狐狸会送她平安到家的,刚才看见的事也会忘掉;至于狐狸他们想吃糕饼,其实也没必要大费周折让陈大姐帮忙买,他们是有事想找桃三娘求问些事,但什么事却不告诉我,看样子她是不打算帮忙的了。
我笑说三娘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走这一趟?
“那女人要是死了,我做的雪花酥就没人吃了。”桃三娘答:“让狐狸去救她,也省得我麻烦了,陈大姐其实对她妹妹还是十分记挂的,她妹妹心底里也仍是把她当最亲的人,生魂都懂得去找她,兴许陈大姐自己心里有感触,但无奈看不见罢了……唉,这人心,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有时候就这么简单道理,但人在其中就是看不清明。”
“噢。”这些话三娘即使告诉我,我听完也似懂非懂的。
一方一方的雪花酥洁白地铺陈在食盒内,桃三娘阖上盖子递给陈大姐手里:“你帮衬我这么多回了,这一盒酥就送你吧,眼看也过年了,大家街坊,你非要给钱可就是看不起我。”
陈大姐有点不好意思接过去:“哎,那我就收下了。”
“你妹妹要是爱吃啊,我下次再给她多做些,不过有你这个做姐姐的这么贴心照顾,她也能好得更快。”桃三娘看她临走时,还叮嘱一句:“替我带问声好。”
陈大姐笑着答应去了。
我在一旁看着她走远:“三娘,她妹妹没死,真是万幸了。”
桃三娘摸摸我的头:“狐狸救她,也是帮他们自己的修行积德了。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死,并不代表害她的人就会甘休,她只要还活在那家人家里,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所以她或者这一次活着下一次死了,都还是一样的。”
12。 焦茶水
阳春三月间,新雪一般的柳絮飘满江都城。
小秦淮畔的野桃、香兰、春鹃都开了,嫣红延绵一岸都是。
最近一些日子,柳青街欢香馆的客人多了起来,游春走路、商旅驹车的都络绎不绝。
这天,一个年约三十,白面微须的男子,带着个斯文干净、背包袱的书僮进到店来,店里已有两桌客人在喝茶,他便择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李二过去招呼,那书僮一摆手:“我们家先生在等人,你也不必倒茶了,就请借一风炉来吧?”
李二也不多言,答应一声就去了,不一会除了捧来风炉,还端来两碟小食。
只听那书僮对那男子说道:“公子,不若小的到门外去看看,那王员外该到了。”
男子点头:“那便去吧。”
书僮走出门口,不晓得是不是飘过的柳絮进了鼻子,他大大地打个喷嚏。
我抓着自家养的乌龟在竹枝儿巷口地上玩,柳絮满地打滚,我攒起一把在手心揉成一个棉团,方才那男子和书僮进店我已经看见了,但没在意,这会儿书僮又走出门外来,朝着柳青街两头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果然有一辆马车跑到欢香馆门前停下了,我看看天色,已时近正午,桃三娘肯定在后院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了,不知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我带着乌龟一块溜到欢香馆侧门,从侧门进到后院。
新下来的嫩芽笋,切一指宽的小片配木耳、火腿丝,以及麻油、盐、酱油、酒炒,便最是新春里该尝鲜的小菜!
我吸着鼻子道:“好香!”
桃三娘正将菜装碟:“呵,月儿,帮我把那边青的、红的苋菜都拿起来沥干水,待会要用的。”
“好!”我爽快答应着去帮忙。
这时从屋里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口里念道:“古人云:茶之味浓香永,恰如灯下路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王员外,你说品茗莫不是品人一般?”
“是!和公子说得才是至真道理,我虽卖茶,但与公子你相比,却是粗俗人一个!”接话的人比先说话的看起来要年长不少,我抬眼一瞥,才发现他就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富户王员外。
说话的人,也就是方才带着书僮进店那男子,他这么顿着腔调讲的那些,我都听不大懂得,想必是个读书人吧?可他们到后院厨房来干什么?
桃三娘殷勤迎上去:“客官,想吃点什么?”
那人礼貌作一揖:“久仰欢香馆桃三娘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桃三娘摆摆手:“哪里哪里,客人实在见笑了。”
那人的目光审视一番厨房,看见炒好的笋,更高兴道:“笋乃是天下蔬食第一品,当年陆放翁一首《野饭》诗里就把笋喻白玉,觉得素馔更胜荤腥鱼肉,我等虽然没有古人的风骨,但对道理却是认通的。今日不若就请桃三娘给做一餐好素菜,我和员外清淡了口舌,才好品茶啊?”
王员外连忙附和道:“和公子说得有理,就劳烦桃三娘你做些干净素斋来吧。”
桃三娘也不多话,只是笑着答应了。
既然是做素菜,桃三娘便把铁锅在火上烧干油腻,并且水洗了三遍,才另切笋片加木耳清炒一碟送去给王员外与那位和公子,又吩咐何二,将我洗好的青、红二色苋菜分别切小段,过一下滚油之后,青配豆腐皮,红配冬菇丝,酱油麻盐拌好,盛上碟子显得青红相间的,清香诱人。
看着他们做好了菜,我便把乌龟放在大石磨盘上,然后帮忙把菜端出去。
风炉子上煮着一罐茶水,书僮正盛出两杯,由王员外的一个小厮把杯子递到桌上,王员外做个请的手势:“和公子,尝尝这水,这可是我年前贮藏的一埕新雪,皆是让府里的丫鬟清早时从松枝上扫下来的。”
我把托盘拿到桌边,然后轻轻端起碟子放到桌上,只见那和公子细细饮一口茶,品味一番点头道:“嗯,水是好水,只是新水味辣,若能放置三年再用,必定味甘如饴。”
这时旁边的书僮把水罐从风炉上移开,我忍不住伸长颈子瞥了一眼罐内,不知他们烹的是什么茶叶,水面一泓青翠如碧的颜色,我隔着几步远,也能闻到一阵奇特的香气。
但我不敢停留,对他们道了一声请慢用,我便回到后院。
桃三娘已经又做好一道松仁烧豆腐,看见我走回来的神情,便笑道:“那人似是个茶戏的高手,说不定待会还能看见他变戏法呢。”
“变戏法?”我一听就来了兴致:“什么是茶戏?”
“呵,我也只是听闻过,但也不太懂得。”桃三娘摇摇头,将豆腐也放到我手里的托盘上。
正走出去,听得王员外又在说道:“我那不肖的犬子脾性浮躁,最是不通礼节章法,更读不进书,我请和公子来这一趟,也是想让他跟你学习一二,和公子是这样大家风范,才能使得他那顽劣之徒自惭形秽啊。”
我心忖:早就听说王员外的大儿子不务正业,花钱散漫,原来他老子现在要请来老师教导他,不过这人看来也就三十左右,年纪并不很大。
饭菜很快就上齐了,桃三娘从里边出来,亲自替王员外他们布菜,那姓和的男子对饭菜自然是赞不绝口,又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斯文话,王员外原本没有正眼看过桃三娘的,但因为和公子一径夸奖,才对桃三娘仔细一望,露出真正惊讶的形容来,连说妄住在江都这么些年,这方圆一带竟有这么一位美貌厨娘也全不知道。
突然门外跑进来一个人:“员、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