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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礼数都被你给吃了么!”扎萨克汗恼怒的一吼,又万般惊恐的朝保酆帝作揖:“万岁爷,小女——”
“诶。”保酆帝摆摆手,断了他的话,失笑道,“朕平日瞧惯了那些板惯了的公主,格格,如今瞧见宝星这愣头愣脑的直爽样儿,朕是打心眼儿里喜欢。”
“宝星。”保酆帝唤道。
毛伊罕似是还未从怔楞中回魂儿,冷不防被一唤,竟忘了那座上之人是皇帝,只呆呆愣愣的“嗯?”了一声儿,四座霎时低笑声四起。
保酆帝拍拍手,只朗声笑道,“瞧瞧!这出生牛犊儿的劲儿,非漠北的姑娘难见呐!”
见皇帝心悦,众人的笑声更是再起,那笑声中,有附和,有牵强,有嗤笑,有思索,有种种,而那其中,唯有一人的笑,是那般的嘲弄。
小猴儿唇角的嘲弄,不是给毛伊罕的,是给自己的。
延珏的手在桌子底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冰冰凉,激的她一个反应甩开了他。
延珏一楞,原是要用更大力的去抓那不听话的手,可突然指在他脸上的一只手,却让他必须停下当下所有的小动作。
“皇伯伯,我要嫁他!”毛伊罕的手指尖颤抖,鼻尖泛出的滴滴汗水无不表现她的紧张,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忘了仰脖赌气的看了小猴儿一眼,又道:“七福晋说了,七爷儿是最好的男儿,若是宝星错过了,是大大的可惜!”
七福晋。
那些诸如众人的议论声,笑声,以及延琛等人的忿恨声,等等等等,彼时的延珏都听不太清楚了,他的耳朵里,只剩下四个字,七福晋。
他慢悠悠的转过头睨了一眼小猴儿,却见她眼神一片清明的也看着自己,全然没有任何否认的意思,他讥诮的嗤笑一声后,忽然猛地大咳起来,咳的面色通红,肩膀颤悠。
小猴儿见状,赶忙拿着手绢递了过去,然手却被延珏一把拍掉。
彼时他已站起身来,撤去冷面,又恢复了惯常的纨绔风流像儿,走到中间儿,与那宝星格格并排立于銮驾之下,只留下一阵凉风,吹的小猴儿一个激灵。
保酆帝看着自己最宠的小儿子,满意的笑道:“给朕留住了如此佳媳,这第六杯酒,赏了老七!”
突然觉得胃好一阵不舒服,小猴儿抓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塞到了嘴里,彼时看着那銮驾之下的延珏跪谢皇帝赐酒,虽是病殃殃的面色,却难掩贵胄之气,他微笑着跟他身旁有些呆楞的宝星颔首施礼,那礼仪风度一如他们成亲初见那日。
皇帝高兴的说:“就这么定了,宝星,此行你便随军返京,回去便着手张罗,年底入府完婚!”
一片振聋发聩的恭贺声中,小猴儿狼吞虎咽的嚼了婴儿拳头大小的点心。
味同嚼蜡。
……
在这之后,一如皇帝所赐的每一场大宴,恭维恭贺声,迎来送往,虚以为蛇中,推杯换盏,这样的宴会中,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目的,或是恭维上级,或是结交朋党,又或者是挤兑异己等等,却独独冷落了桌上那些平日难得吃到的珍馐,鲜少饮过的佳酿。
真他妈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向来悲餐悯食的小猴儿翻着白眼儿啐了一声那些朱门显贵,想着曾经那些亲眼瞧见因为吃不饱饭饿死的老百姓们,心下一番慷慨:操他妈的,小爷儿今儿就替你们报仇!
问:咋报?
答:通杀!
在延珏瞅都没瞅她,便听保酆帝的吩咐,抬屁股去了扎萨克汗等藩王的席筵后,小猴儿压根儿不管同桌的面灰如土的延琛等人是如何不用好眼神儿瞧她,楞是挽了一小截儿袖子,是一口肘子,一口虾,一手扯着羊排骨,一手提着酒壶仰头浇下,那吃的叫一个解气!
这一顿饭,她塞进肚子里的那些个东西,甭说能救活十个濒临饿死的老百姓,便是再加它五人,都足够吃的满嘴冒油。
“老七媳妇儿,老七不给你饭吃怎么着,饿成这狼样儿?”求娶不成的延琛损着猴子找着心里平衡。
小猴儿压根儿没搭理他,只张嘴扯了口羊肉,嗤道:“我介饿了,起码到嘴儿了,你那盼哭了,都没你的份儿。”
“你!”延琛气了个好歹儿,又不好当众跟她一个娘们儿发作,只咽着闷气,好半晌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的讥诮:“四哥真是羡慕,老七还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儿,给自家爷们儿保媒拉纤竟这般尽心尽力。”
“不然呢?”小猴儿扯嘴笑笑,漫不经心的瞄他一眼:“难不成让那格格嫁你个土豆坷垃?我可不想生儿子没屁眼儿,介么做损的事儿,我可不干。”
“你!你!”延琛气的冒烟儿,若不是少时被延玮唤走,他早晚得掀了这张桌子!
酒过三巡,那席间最大的篝火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围上了一圈儿跳舞的蒙古衣裳的姑娘们,在那笳,管,筝,琶,火不思等让小猴儿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蒙古乐器悠扬的奏声中,小猴儿有片刻的愣神。
好像这一幕都似曾经历过似的,她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了那个追在阿玛,额娘屁股后面跑的小邋遢丫头,一声声骄气的唤着,等等小猴儿,等等小猴儿!
然,当她睁开眼,一切又偏生物是人非。
不知什么时候起,整张宴席只剩下了小猴儿一人,她抓着那个被她啃成‘狗不理’的羊骨头,忿忿的又吃了一口。
大笑的结果是流泪,大悲的结果是痴呆,大吃的结果是胃受不了。
在小猴儿几乎一人风卷残云了大半个桌子的吃食之后,她到底是吃吐了。
便是皇家阵势,那草原上临时搭建的茅房也没多讲究,四面围步,砖石擎高两块板儿,便是五谷轮回之处了。
小猴儿出来前,那正陪着保酆帝受着八方恭维的婉莹眼尖的瞧见了,见她身旁也没个人伺候着,便谴了自个儿的一个丫头秋萍跟了过来。
那秋萍虽是伺候多年,也算机灵的,可当她瞧见七福晋那两腿儿一岔开,吐出大半个胃的吐法儿也是给惊着了。
“七福晋,奴婢去传太医吧!”
“传嘛传~”小猴儿吐的双眼猩红,鼻涕口水拉线儿拉的老长,她掐腰跟秋萍说,“让人家知道我吃吐了,还不够丢人的。”
“可若是娘娘知道了,奴才可是要……”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去?”小猴儿毫不讲究的抬着袖子擦了一把鼻涕,抽搭一下扭头道,“甭啰嗦了,你先出去,我撒个尿。”
秋萍不过一个丫头,自是不敢不听吩咐。
许是今儿这酒喝的多了些,小猴儿这一尿可是痛快,然,释放过后,提裤子的时候,当她借着那微弱的不能再微弱的外间火把的光,瞧见亵裤上那点点红后,她挤着眉头啐了一句。
操,难怪最近肚子老闹事儿的阵痛。
原来是葵水来了。
她这东西向来时候不准,再加上她懒得打理伺候,她都忘了自个儿还有这烦人的玩意儿造访。
从前谷子老说:再没个葵水折腾你,我瞧着你八成都忘了自个儿是个姑娘家了。
可不?小猴儿尤记的自个儿第一年来葵水的时候,那年她还没在仙人馆混上坐阵的饭碗,彼时她不过还是一天津卫码头瞎转悠的小混混儿,成日上头大哥一吆喝,走!
她便说走就走的跟着喊打喊杀,那年她十二岁,胳膊腿儿长的都比别人短,干起架来,恁是抄着家伙,也远比那些成年混混儿杀伤力小上许多,可胜就胜在,她不知道疼,所以每逢干架,她总是冲在最前头,恁是对方拿的斧头也好,榔头也罢,反正是没有一件儿能让她眨眼的东西。
跟往常的每一架一样,那天恁是他们打的另一伙儿跪地求饶,可她也是一身血的回了窝,因为那天她冲在前头杀的狠,大哥也赏了她些许碎银,原是想着拿这些银子去给长了个子的谷子做套衣裳,可到了那裁缝铺的时候,那裁缝铺的大娘一叫唤,反是给她吓了一跳。
“呀,小猴爷儿,你这是见红了啊!”
彼时小猴儿抱着膀子,倚在一旁呲牙笑笑,“小爷儿吃的就是介口饭,哪日不见红啊~”
“不是啊!你这是姑娘家的葵水啊!”
葵水?
十二岁的小猴儿不是没听过这词儿,可安到自个儿头上,可真真儿是头一回,等当晚回去的时候,谷子里里外外的又是给她洗,又是给她赶做了个月经带后,忙活到了晚上,她这肚子才闹起了事儿来。
这一疼就是一个晚上。
虽然她大多时候都恨不得再不来介糟心的玩意儿,可有得时候想想,偶尔疼一疼,倒也不错,不然她就快忘了,疼,到底是怎么个感觉。
就像今天,小猴儿也是这么觉得,偶尔疼一下,倒也是个不错的事儿。
待秋萍忙里忙外的给她备好了月经带,又伺候她系上后,秋萍说:“外头风大,奴才扶福晋回帐子休息吧。”
“不用了,我自个儿回去,你回去吧,要是娘娘问起来,你就说,我已经回了帐子睡下了。”
“可福晋……”
“行了,别磨叨了,去吧,就这么回。”
“……是。”
奴才再如何也是奴才,哪里耗的过主子,秋萍走了,只剩小猴儿一人儿,自然,撑的快爆炸的胃好不容易舒缓,她肯定不能再回去见饭了,可她又不想这么早回帐子。
于是,月光高洁,秋风徐徐,小猴儿俩腿儿没目标的开始倒腾,这一倒腾,半晌,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泓清水边。
不知僧格岱钦是何时开始跟着她的,反正当小猴儿听见咳嗽声时,他已经旗杆子似的杵在了她的身后。
“穿这么点儿,你也不嫌冷。”低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僧格岱钦已经把才解下来的大氅披在她的肩上。
知道是他,小猴儿也没转过身儿来,而是大言不惭的自个儿裹好了大氅,蹲下了身儿,去撩拨那脚下的水儿。
“介可比三娘子城的草原好多了,瞧瞧介水儿,多清凉。”小猴儿自顾说着,半晌也没听着身后的回音儿,玩了一会儿水,不觉手指尖儿冰凉,她起身转头跟僧格岱钦道:“小时候老觉得介火不思是世间最好听的乐器,可介好多年不听了,我怎么奏觉得介么闹得慌。”
四目相接,僧格岱钦在眼前的小猴儿的一双灵动的眼睛里,看见了月亮的倒影,不似以往的火热,像那脚下的水一般,冰冰凉的,泛着寒气,还有一丝绝不属于她的——落寞。
僧格岱钦从来不是一个唐突的人,可他此时也不知道同谁借得胆子,竟长腿一迈,跨到她的身后,两只火热粗砺的大掌贴在她娇软的耳朵上时,他说:“觉得不好听,不要听就是了。”
并不习惯别人触碰的小猴儿破天荒的没有躲开他,只任由僧格岱钦捂着她的耳朵,耳边再无那远处歌舞声传来后,小猴儿心下忖道。
真他妈是该死的清静。
月亮掉在水中,被水波搅和成一摊煎蛋,微风也调皮的不时的来捣一下乱,时辰就在这样的安静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你介手真他妈跟锉似的。”甩开头后,小猴儿嬉皮笑脸的逗哏儿道。
僧格岱钦瞧瞧自个儿满是硬茧的手,低低笑笑,便背过手去,只说:“你没吃撑着吧?”这一个晚上,他不只一次朝她的方向瞧过去,然,不无意外,每一眼,她都是在吃,吃的大大咧咧,那般没有形象。
“撑着了,也遭报应了,才刚都还给大地了。”小猴儿摊摊肩膀儿,许是站的累了,又许是葵水作祟,她总觉得小腹坠胀的不舒服,于是她也没跟僧格岱钦外道,只裹着大氅,挑了块儿干净的草地,盘腿儿坐了下去。
“怎么着?吃吐了?”僧格岱钦也坐到她的一旁,离的不近,但也不远。
小猴儿呲牙一乐,“可不,还没少吐呢,我吃的时候就琢磨,介么多好吃的,能喂饱多少饿肚子,然后我就善心大发,替吃不着的多找了几口儿。”
僧格岱钦低低笑着,逗她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佛?”小猴儿嗤笑,“嘛叫佛?你信一辈子了,你瞧见过么?”
僧格岱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