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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疯狂更甚。
乌布里毕竟是小孩子,那个中厉害她不甚清楚,她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旁傻眼的春禧,小脸儿煞白,她踉跄的跑到自个儿额娘跟前儿,声音颤抖:“额娘,小姨说的可是真的?”
舒舒只哭,全身颤抖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乌布里使劲儿的摇她,也没有半声回应,她跪着蹭到阿玛脚边,她抓着延璋的衣襟,仰着布满泪水的小脸儿,她固执的问阿玛:“阿玛,阿玛,你告诉我,小姨说的可是真的?可是真的?可是真的?”
延璋的眼中满是痛楚,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又再度张开,在众人都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之际,他却蹲下摸摸乌布里的脑袋,轻声说:“当然不是,你额娘是这天下,最好的女子,阿玛信她,你也要信她。”
二爷……
舒舒的心口窝紧缩,她紧攥着衣襟,越哭越烈,她多想回头跟他说一句:她没有,可她说不出这样的谎,她甚至不敢去面对他永远温柔如水的眼睛。
“我就知道,是你污蔑我额娘!”乌布里抹了一把眼泪,小小的眉眼间,全是忿忿,她起身窜到舒玉跟前,瞪眼指着她的鼻子道:“我知道你就是嫉妒我额娘生的比你好,阿玛又待她好!你才血口喷人!你这恶毒的丑八怪!活该七叔半只眼睛也看不上你!你这种蛇蝎丑妇,老天爷瞎了眼才让你生出来祸害人间!”
“你!”
“我什么我?”乌布里狠狠瞪回去,她指着春禧,跟她吼道:“你要扯谎,也扯个像样儿点儿的!我额娘生的什么样儿,我跟我弟弟生的什么样儿,她春禧又生的什么模样儿!有眼睛都能瞧见!她哪里有一丁点儿像我额娘!”
“不像又怎么样,我与她舒舒何尝不是同出一门!”
“哼!指不定你是外祖父一个好心在粪坑里拣来的!要不然怎么满嘴喷粪!”
“小小年纪,张狂如斯!”
“你活该!谁让你欺负我额娘!谁让你冤枉我额娘!”
“冤枉?”舒玉笑笑,笑的极为残忍与绝望,她说:“那你就睁大眼睛瞧瞧,我是不是冤枉她。”话音才一落,倏的,也不知道哪儿借来一股子力气,竟一把抓过一旁呆楞的春禧,在她一个踉跄摔到地上时,舒玉手里的簪子已经往她脖子上扎了下去。
“你敢!”
一个女声在一众呼声中显得尤为尖利,脱了众人的眼眶,竟不是舒舒。
后来的日子里,小猴儿也学会了哭,这到不是因为遭了那些变故后,她变得脆弱不堪之类的,而是从这一天起,她脑子里多生了一根儿弦儿,那便是,娘们儿的眼泪真的是一好宝贝,适当的时候,流的适量,很多时候也可以绝地逢生。
就这一次,舒舒能够绝地逢生,从各种不可能中挤出来个可能,小猴儿事后分析,最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实在是哭的太过凄楚,以至于她压根儿哽咽的一时半会儿没法儿说话,遂,匀出了足够的时间给另外一个人来博弈。
当乌林珠从席上缓缓走过来时,所有人都被她坚毅而凌厉的眼神给慑住了,这样的乌林珠自打大爷府失势后,便再无人见过,甚至就连攥着簪子的舒玉,都惊的没了动作。
“贱人!”乌林珠挥手就朝舒玉劈了一巴掌,清脆响亮的耳光余音扰扰,舒玉捂着脸,狠狠的等着她怒吼:“你敢打我?!”
“我为什么不敢打你?”乌林珠目光如炬,接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扇了她两个响亮的耳光,“我打的就是你这个贱人!”
“你!”舒玉捂着半边脸,气的全身发抖,却听乌林珠又声色俱厉的道。
“天下间,怎有你这等恶妇!”
“不顺父母,逆德行之断家族前程,不敬长姐,口出狂言毁其名节,嫉妒成性,乱家如鸡鸣狗吠,德行无操,甘唯天下人耻笑!你这等恶妇,有什么资格满口兄友弟恭!”乌林珠一句比一句犀利,句句抓理,呛的舒玉憋的脸通红,她恨恨的瞪着乌林珠,猛力一咬唇,发了狠劲儿道:“这与你何甘?!”
“与我何甘?呵……”乌林珠忽的苦笑一声,就在众人都还疑窦之际,她忽的朝那吓的不知所以的春禧伸出了手,她柔声道:“来,丫头,起来。”
呃?
这眼神太温柔了,这声音也太温柔了,以至于早已经吓坏了的春禧,竟真的朝乌林珠伸了手。
乌林珠拉了春禧起来,众目睽睽之下蹲下身,给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那动作极为轻缓而仔细,拍着拍着,乌林珠也哭了,眼泪像是断了线似的从凌厉不在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舒玉都止住了眼泪,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大福晋,你怎么也哭了?”春禧笨哒哒的给她拭泪,然而那眼泪却越拭越多,乌林珠攥着春禧的手,声音颤抖,她说:“委屈你了,好孩子。”
“过来。”乌林珠牵起春禧的手起身,走到哭的不能自己的舒舒面前,她跟春禧说:“孩子,跪下。”
“哦。”春禧听话的跪下,彼时舒舒泪眼模糊的痴看着她,她苦命的孩子,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可就在这时,又是扑通一声,却见乌林珠也跪在她的面前,彼时倒抽气声此起彼伏。
“大……”舒舒的哭腔已全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可却听乌林珠忽道:“舒舒,今儿我们娘俩给你磕头了!”
什么?
什么!
什么!
彼时人人面皆变色,却听乌林珠喝了春禧一声‘磕头’,只见那一大一小,当真磕了起来,那一声声别说吓坏了众人,就连舒舒的泪眼都被逼退,她怔楞不已的看着乌林珠。
“大嫂……”
“你不必说了,事已至此,再说也无用了,既然当初犯下了大错,那我只能承担。”乌林珠直直看向舒舒,她知道她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
延玮这辈子为了权和利两个字,做了太多人神共愤的事儿,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在他出事以后,乌林珠便一直给他擦着屁股,或是拿钱平息怨怼,或是说尽好话儿求得同情原谅,怎么着都好,对乌林珠来说,孤儿寡母失势的日子,求得不过只是一个安生。
可延玮做的坏事实在是太多了,多的让乌林珠都猝不及防,就在所有人的注意都在那厅前的好戏之时,乌林珠的脑子里却勾勒着另一幅画面。
那是十年之后,延璋一身龙袍坐在那龙椅之上,第许多次驳回了她儿子福祈的任职请求,福祈落寞的从宫里出来,碰到了正要进宫的长公主乌布里,她随便寻了个由子斥责他,罚他跪下,福祈不服,可随后过来的大阿哥淳伽一脚狠狠踹在他的心口窝说:若不是你那个虎狼心的阿玛,我额娘又怎么会——
乌林珠被自己的想象刺痛了,那一脚就像是踹在她的心口窝上,疼的剜心,疼的她泪流满面。
她几乎不敢去想象,今儿个若是舒舒将当年延玮之恶事全部说出来,等着她孩子们的,将会是一条多么崎岖的死路。
“你真的……真的是我娘?”春禧那圆滚滚的眼睛,滚出泪来,乌林珠抱着她,轻柔的抚着她的头发,像是这世上所有温柔的母亲一样,小心翼翼。
她咽了一口混着眼泪的唾沫,答非所问的跟春禧说:“孩子,这天下间没有一个做娘的舍得把自己的孩子受委屈的,你长大了,要懂得,额娘这么做是有苦衷的。”她拨了拨春禧额前的发丝,哽咽的说:“你千万不要怪额娘。”
“不怪,不怪,怎么会呢?”春禧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她哭的混画儿的小胖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傻乎乎的说:“太好了,春禧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春禧有娘的!春禧有娘的!”
舒舒的眼泪成滚的流下来,她紧攥着手,十指泛青,她觉得老天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打的她血肉横飞,五脏剧裂。
“二爷。”却见乌林珠跪在了延璋面前,她抹了一把眼泪,字字清晰的道:“既然到此,我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十年前,大爷刚刚督管户部,白日里日日待在户部,到了晚上,就四处交朋好友,鲜少回府,是我乌林珠一时糊涂……我产下她那日,恰逢弟妹来我府上做客,不巧被她撞见,我跪下求弟妹帮我保守秘密,是弟妹心好,非但帮我瞒住了整件事,还抱走了我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寄养在她哥哥府上——”
“不!你胡说!”舒玉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
乌林珠甩头凌厉的瞪她,冷笑道:“笑话,便是大爷如今势倒,可我依然是这大清朝的大福晋,科尔沁的格格!我为什么要背上这不节的名声!”
“……”舒玉哑口无言,乌林珠又道:“道是你,狼子野心,为了嫉妒二字,竟不惜昧着良心,诬陷亲姐姐,你这种贱人,其心可诛!”
“我没有!”舒玉喊着,可随即半晌未说话的延珏,一嗓子怒喝“够了!”,接着便抬腿一脚,直直把舒玉踹翻在地,那一脚极重,随即舒玉便呕了一口鲜血,却听延珏冷冷的吩咐:“于得水!把这贱妇给我绑回去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舒舒!你不得好死——我舒玉就看着你,老天爷能不能让你笑到最后——”舒玉凄厉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厅堂内,而此时,延璋已经抱起了舒舒,他面色铁青的看了一眼乌林珠,滚动了一下喉咙,顿了顿,吩咐道:“老五,烦请你进宫去通知皇阿玛和皇额娘吧。”
事以至此,众人摇头的摇头,叹息的叹息,却无一人上前同乌林珠说话,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这个时候,谁愿意沾上她的一身腥?
舒舒窝在延璋的怀里,哭成了一团,她知道她该庆幸她如今侥幸躲过一劫,她知道她该沉默是金,她更知道她不该去伤这个始终信她的男人,可她做不到,因为一但传开,春禧只有死路一条。
她欠她太多了,让她眼睁睁的看她死,她真的做不到。
“二爷……”舒舒攥着延璋的胳膊,艰难的开口,她已经做好了失去他的准备。
可延璋却没有看她,只柔声说了一句:“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彼时舒舒只觉得脸上,砸了一滴滚烫的什么。
“娘!娘!”
却听一声惊叫划破厅堂,彼时只见那乌林珠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众人围着她,吓的尖叫,可她却掐着自个儿喉咙,脸色铁青,春禧吓坏了,抱着她使劲儿的哭,而丫头红霞更是嚎啕大哭:“主子,你怎么这么傻!”
乌林珠咽气儿之前,她始终看向舒舒与延璋,她的眼睛瞪的老大,那里头写着。
记得,你们欠我一条命,照顾好我的孩子们。
……
翌年,乌布里的生日又往后挪了一日,因为腊月十六这日,变成了乌林珠的祭日。
乌林珠死了,据说是吞下了整整两颗钗头上的大金珠子活活憋死的,即便当时延珏使了全力去捶她,可她死死咬着嘴唇,完全不给自己留活路。
这样的极端做法,更落了那满屋子长舌妇的口舌,再过些年,许多《野史》都记载了这一段:保酆二十三年腊月十六,昔日红杏事败,大福晋乌林珠不堪受辱,吞金而亡,悉知详情的二福晋舒舒始终未将其供出,时人皆赞:实乃女中墨者。
一番闹剧如此收场,接下来的场面乱做一团,舒舒当即昏死过去,延璋赶紧抱她出去,而趁乱,众人都没注意的当下,自小伺候乌林珠的丫头红霞只说了一句:“主子,红霞陪你!”后,便撞了柱子,当场身亡,而才认了娘又失了娘的春禧抱着乌林珠哭的几乎背过气儿去,若不是乌布里再一旁死命拉着,那傻丫头说不准也要一同随了过去。
其余的那些妯娌,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之各个哭的梨花带雨,甚至就连五皇子延瑛都拭了几滴泪,这诺大的厅堂中,唯有二人,没有哭。
一个是低头嘱咐奴才们的延珏,另一个便是始终未发一言的小猴儿。
小猴儿是个凉性子,她见惯了生死,虽然她也为乌林珠感到惋惜,可更多的是为舒舒逃过这一劫,而松了一口气。
穿过混乱的人群,她与延珏四目对视,在他的狭长的眼睛里,小猴儿读到了跟她一样松缓。
果不其然